66.
“欺負”二字賀岳林咬得格外清晰。洛曇深感到好笑,“小孩兒才會被欺負,成年人只講算計。”
“算我用詞不當。”賀岳林輕笑,“你知道,我這些年都在國外,漢語有些退化,見笑了。”
洛曇深低哼一聲。
“那麼——”賀岳林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幫你揪出那個算計你的人,可好?”
“你這是身在國外,心系祖國啊。”洛曇深說︰“別是成了個網癮青年,成天泡在國內的互聯網上吧?”
“心系祖國,更心系你。”賀岳林語氣里的挑逗昭然若揭,“你被人欺……被人算計了,我恨不得連夜回到你身邊,為你分憂解難。”
這番調子,尋常人听來恐怕早已淪陷,但洛曇深偏偏亦是游戲情場之人,與賀岳林不分伯仲,聞言只道︰“那你怎麼不回來?”
“我這不是想先知會你一聲嗎?”賀岳林說︰“萬一你壓根兒不想看見我,我又何必回來給你添堵?”
洛曇深點煙,打火機“叮”一聲響。
“在抽煙?”賀岳林道︰“看來這事的確讓你煩心。”
“你的條件是什麼?”洛曇深突然問。
“嗯?什麼條件?”
“幫我的條件。”
賀岳林似乎嘆了口氣,“你我之間談條件,是不是太見外了?”
“我不記得我們已經熟到了不用談條件的地步。”洛曇深驕傲慣了,別說現在還沒到進退維谷的地步,就算真的腹背受敵,也不至于放下身段。
“你可真是……”賀岳林頓了頓,語氣有些無奈,“別說你不知道我們現在的關系。”
“你說那件事啊?”洛曇深靠進椅背里,“不是說等你回國了洛、賀兩家再正式商量嗎?”
“他們商量他們的,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不準我們私下先溝通溝通感情?再說,你和我也不是陌生人吧,以前一起出海玩兒還叫我一聲‘林哥’,怎麼這一回國,就不愛理人了?”
洛曇深把玩著打火機,半晌道︰“你想怎麼溝通感情?”
“你是當事人,不方便出面。我是局外人,這事交給我,我把那個陰你的人找出來,算是送你一份見面禮。”賀岳林說得慢悠悠的,頗有些玩世不恭。
“你不怕惹上麻煩?”洛曇深說。
“我最想惹的,其實是你這個‘大麻煩’。”賀岳林笑,“又怕一不小心把你惹毛了,所以先試試水,先幫你解決掉礙事的‘小麻煩’。”
洛曇深直截了當道︰“我懷疑是明昭遲搞的鬼。”
“好,那我就負責找證據。”賀岳林說,“放心,我可不會讓我未來的未婚夫受一丁點兒委屈。”
危機公關一波接著一波,風浪逐步平息,但影響已經造成,需要時間、金錢、人脈去填補。
警方正在全力搜尋肇事司機,但案件還有一個疑點,那就是周謹川的兒子周仁嘉不知所蹤。
至于平征,目前身在國外,發布視頻之後就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是我的責任。”林修翰自責道︰“您讓我時刻注意他的動靜,我疏忽了,沒能盯緊他,讓人有機可乘。”
“明昭遲真夠絕。”洛曇深咬牙,“肯定是他利用平征,並將平征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國。”
“少爺,現在我們什麼證據都沒有。”林修翰更加謹慎,“警方暫時還沒有將事件定性為謀殺。”
洛曇深搖頭,“對明家來說,這種事情很容易做到。”
林修翰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原城現在的幾大豪門,起家時或多或少做過些不正經的生意,其中尤以明家最為突出。
已經去世的明老太爺曾經是軍火販子,涉槍涉黑。明靖琛父親那一輩開始“洗白”,現在儼然已是正派民族企業,納稅做慈善的大戶。但有些根基並非能夠輕易摘掉。
況且明家樹大根深,不可能與藏于黑暗中的勢力徹底了斷。
要布置一場交通事故,殺死一個低微的環衛工人,對明昭遲來說太簡單了。
“明昭遲最近有沒有什麼動靜?”洛曇深問。
“仍然在閉門思過。”林修翰說︰“除非必要,幾乎不出門。我還听說,他近期可能會去國外。”
“想溜?”
“對外的說法是,去看望養病的表弟安玉心。”
林修翰說完接到一個電話,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洛曇深問︰“怎麼?”
“少爺,咱們說曹操曹操到。”
明昭遲一身輕薄的運動休閑裝,看上去像剛健過身,氣色不錯,見面就道︰“我在這附近鍛煉,听許少說你沾上點事兒,順道過來看看你。怎麼樣,都解決了吧?”
洛曇深冷笑。
明昭遲只當沒看見,又說︰“這健身啊,果然好處多,汗一流,什麼煩心事都忘了。難怪你一直喜歡健身,不愛和大家一塊兒喝酒。”
“你今天來,就是抒發你的健身心得?”洛曇深坐在沙發上,架起腿。
“主要是來看看你。”明昭遲笑,“哎,你說咱倆算不算難兄難弟?前陣子我家當家的听人嚼舌根,把我關在家里反思,現在你又遇上了刁民。這事怎麼就這麼寸呢?我沒做錯什麼,你也沒有,卻一起倒了霉。哎,否極泰來,否極泰來。我呢,反正別的事做不成,就迷上了鍛煉,你要是也想健個身散會兒心,約我。”
洛曇深食指在手背上敲動,“你真的沒做錯什麼?”
明昭遲yh出“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你是來看自己的‘階段性成果’吧?”洛曇深道︰“還滿意嗎?”
“洛少,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明昭遲仍舊笑著,“你難道認為這一切是我策劃的?我和你之間不就是有些情感上的糾葛嗎,我至于這麼害你?”
“情感糾葛?”洛曇深說︰“別往你自己臉上貼金。和我有情感糾葛?你還不配。”
明昭遲臉上有些掛不住,笑容僵硬,“算了,我好意來看望你,你心情不好,沖我使性子,我不跟你計較。”
“周仁嘉和平征在哪里?”洛曇深問。
明昭遲疑惑︰“什麼?”
洛曇深一字一頓,“你把他們藏在哪里?”
明昭遲遺憾地搖頭,“抱歉,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平征……這名字我有些印象。噢,我想起來了,他是不是被你拋棄的那個書店店員?”
洛曇深站起身,讓人送客。
“這事你做得不地道。”明昭遲已經退到了門邊,還繼續道︰“我看過他的視頻,確實挺可憐的。”
洛曇深指著門外,“滾。”
再起波瀾是一周之後。
多地警方合作,在遠離池鎮的毛棚鄉找到了肇事貨車,然而貨車已經被燒成了空架子,里面有一具燒焦的尸體。
經過牙髓鑒定,死者身份確認——羅康祿,打工者,生前在洛氏一處在建工地務工。
已經趨于平靜的輿論再次沸騰,警方啟動了命案調查程序,連早已退休的洛老爺子也不得不出面活動。
天氣燥熱起來,洛曇深與賀岳林聯絡頻繁,卻許久沒有找過單於蜚。
一日午後,單於蜚打電話來,問最近情況有沒有好一些。
洛曇深敷衍道︰“沒事了,你別操心。”
“今天有空嗎?”單於蜚說︰“餐廳開始供應紅糖冰湯圓了,是夏季特定甜點,我給你送去。”
洛曇深忙著與各路人馬周旋,根本沒有談情說愛的興致,本想直接拒絕,忽然意識到已經冷落單於蜚很久了。
一絲並不明顯的歉疚在胸中涌起。
猶豫了一會兒,他笑道︰“行,你什麼時候來?”
“我今晚可以和人換班,九點好嗎?”
“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下樓接你。”
放下手機,洛曇深心情轉好,甚至開始期待晚上的甜點宵夜。
但這種好心情很快被各種瑣事干擾。
洛氏仍然處在風口浪尖。
晚上八點半,單於蜚趕到洛氏集團。
冰湯圓很有講究,只能現冷現吃。如果和冰塊擱在一起久了,湯圓就會漸漸變硬,失去應有的口感。
所以他帶了兩個保溫壺,一個裝著湯圓,一個裝著冰塊。另外還帶了一個多格飯盒,每個格子里都放著花生碎、鮮花醬、葡萄干、餈粑粒等剛做好的配料。
八點五十五分,他才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著,卻無人接听。
他又打給林修翰,林修翰也沒接電話。
洛曇深的辦公室在高管樓層,沒有許可,外來者根本上不去。
他等了一會兒,再打給洛曇深,還是沒人接。
到了九點半,他走去前台,詢問是否可以幫忙聯系洛曇深。
前台值班員並不認識他,查過記錄後微笑搖頭,“抱歉先生,我們這里沒有您的預約。”
他只好回到大廳的會客區,坐在排椅上,抱著兩個保溫壺和一個飯盒,泛起的失落隱藏在平靜的眼中,悄無聲息。
夜里的大廳很安靜,他的背影有些孤單。
洛曇深是在八點駕車離開的,賀岳林突然回國,提出要他接風洗塵。
他一下午忙了不少事,忘了單於蜚晚上會給他送紅糖冰湯圓。
賀岳林的航班少許晚點,推著行李箱,款款走進他的視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