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半個月後,單山海轉危為安,終于能夠出院。在這之前,摩托廠的急件任務已提前完成,工人們開始輪流調休。單於蜚請假去給單山海辦出院手續,苟明干脆給他批了三天,語重心長地囑咐道︰“照顧好老爺子,自己也好好歇一歇。”
洛曇深已經在市三院等待,一身正紅色大衣,戴著款式有些夸張的墨鏡,站在烏泱泱的人群中,挺拔耀眼得令人無法忽視。
單於蜚遠遠就看到了他,視線再未從他身上挪開。
他一手戴著黑色的皮手套,手里握著咖啡杯,另一只手光溜溜的,正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單於蜚走近,輕輕咳了一聲。
他抬起頭,笑道︰“來了。”
“嗯。”
“走吧,上去接爺爺。”
手續辦得很快,單山海氣色比剛住院時好了許多,連聲向洛曇深道謝,說著還要鞠躬。
洛曇深連忙將老人扶住,“爺爺,哪有老輩給小輩鞠躬的,您這是折煞我。”
單於蜚雙手不得空,只得在言語上阻止,“爺爺,您別這樣。”
單山海抓著洛曇深的手,“小洛,那你來我們家吃頓飯好嗎?哎,你上次來過一回,小蜚不懂事,我也考慮不周,沒把你留下來吃晚飯。你今天有時間嗎?”
單於蜚看向洛曇深。
洛曇深客客氣氣地說︰“行啊。正好我得送你們回去。”
說完與單於蜚對視,俏皮地眨了眨眼。
同一時刻,明昭遲的一處別墅里。
“哥,我穿這樣好看嗎?”安玉心在鏡子前轉了轉,撥弄著短款皮衣的衣擺,擔心道︰“會不會太野了?還有這個靴子,我從來沒穿過這種。”
“听我的沒錯。”明昭遲坐在沙發上,“你以前就是太乖太溫順了。洛曇深喜歡野一些的。”
安玉心努嘴,“但好像這不太適合我。”
“你啊,是因為沒穿過這些,才覺得不適合。我看就挺好的。”明昭遲說︰“等會兒哥帶你去換個發型,弄精神一點。”
“會不會耽誤時間?萬一遲到了……”
“哎小祖宗,你就別擔心這擔心那了。發型師早就預約好了,現在才下午,你和洛曇深約的是晚餐,怎麼會遲到?”
安玉心低下頭,小聲說︰“我就是很緊張。”
明昭遲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兒。上次你不是和他約過一次了嗎?第一次單獨出去不怕,這次倒怕了?”
安玉心別開眼,“上次只是想當普通朋友,這次……”
“我知道。”明昭遲說,“你想跟他表白。”
安玉心紅了臉。
“哥會幫你的。”明昭遲耐心道︰“你也別急于這一時。今天反正已經約到他了,晚上你們就隨便聊聊。今後有的是機會。”
安玉心眼中滿是期待,鄭重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我也有來菜市場的一天。”洛曇深站在一個魚攤前,一邊摘手套一邊說︰“這條魚……”
單於蜚突然捉住他的手腕。
他挑眉,似笑非笑,“你這是?”
“把手套戴上。”單於蜚說,“想要哪條魚,我去拿。”
“你難道覺得我會去抓魚?”洛曇深嗤笑,“我只是嫌熱,把手套取下來而已。”
單於蜚松開他,蹲在盆邊看了一會兒,抓起一條,對老板道︰“就要這條。”
他勾起唇角,輕輕踢了單於蜚一下。
單於蜚回頭,對上他“找事兒”的目光。
“怕我凍著?”洛曇深笑說。
單於蜚沒搭理,提上魚就往下一個攤子走去。
洛曇深也不覺得自討沒趣,跟在後面,甚感新鮮。
不久前,他倆一起將單山海送回家,單於蜚打開取暖器,單山海這回不敢再關了。
安頓妥當之後,單於蜚出門買菜,洛曇深自然而然跟上,途中雖想起好像約了什麼人,卻一時沒想起約了誰,約在哪。
“你今晚不用去鑒樞嗎?”從菜市場滿載而歸,洛曇深問。
“輪到我休息。”單於蜚說。
洛曇深眼角一彎,“那今晚我留宿?”
單於蜚駐足,“我爺爺在家。”
“我又沒說要和你做什麼。”洛曇深笑道︰“想歪了吧?”
單於蜚說︰“吃完飯你就回去。”
“又趕我?我告訴爺爺去。”
“……”
單山海雖然出了院,但身子骨還是虛,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單於蜚推門看了看,又合上,將菜拿去廚房。
洛曇深是個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半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不斷給單於蜚添麻煩。
“我想吃隻果。”他說。
單於蜚放下手上的活兒,拿來一個隻果,洗好削皮,遞到他手上。
他看了看,不接,“就這樣?”
單於蜚取來一只碗,將隻果切成塊,插上小叉子。
他這才滿意,端著碗靠在廚房門邊吃。
才吃幾塊,膩了。
單於蜚看著放回案台的碗,里面剩著的隻果都快銹了。
“你吃麼?”洛曇深說︰“不吃就倒了。”
單於蜚正在往魚肚子里填佐料,沖干淨手,快速吃掉了剩下的隻果。
洛曇深絲毫不覺得讓別人吃自己剩下的東西難為情,消停了一會兒,又說手冷。
單於蜚再次停下來,燒水灌暖手袋。
洛曇深抱著暖手袋,舒坦地吁了口氣。
此時已是下午四點,他閉目養了會兒神,終于想起安玉心約他今晚在一家新開的音樂餐吧吃飯。
若是沒事,他當然就去了。
但現下,顯然有比陪安玉心更重要的事。
即便明昭遲一直保證不會遲到,安玉心還是非常擔心,理發途中始終很焦慮,卻又因為性子弱,而不好意思催促。
理完發時,時間確實還早,他堪堪松一口氣,看著鏡子里突然精神起來的自己,滿懷希冀地笑了笑。
明昭遲站在他身後,“怎麼樣?滿意吧?”
“嗯!”他開心地點頭,“哥,我們這就出發吧!”
“這還不到四點,你們約的五點半吧?”明昭遲說︰“你現在就要去餐廳等著?”
“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我有點緊張,早點去,也好平復一下心情。”
明昭遲無奈,“拿你沒辦法。”
四點一刻,安玉心被音樂餐廳的服務生領進包廂。
這個時間,餐廳里沒有別的客人。安玉心正拿手機當鏡子照,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嚇了一跳,一看是洛曇深,唇角立即彎起來。
“洛少!”
洛曇深虛掩著單家的門,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不覺歉疚地開了口,“我今天突然有點急事,抱歉。”
安玉心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你還沒出門吧?”洛曇深溫柔道︰“在家好好休息,下次再約。”
電話掛斷後,安玉心還維持著緊握手機的姿勢,直到眼淚安靜地掉落。
單於蜚出門扔垃圾,洛曇深正好進來。單於蜚看了看他手上的手機,“有事?”
他笑,“你以為我很閑?”
一抹失落的神色在單於蜚眼中一閃而過,“有事你就回去吧。”
“不願意請我吃飯?”洛曇深眯了眯眼,“但我偏要留下來。”
“你不是有事?”
“推了啊。有什麼事比吃你親手做的菜重要?”
單於蜚抿唇。
“看你這樣子,是在緊張吧?”洛曇深說︰“怕我跑了?”
單於蜚不與他多說,往樓梯邊的垃圾桶走去。
“不說話就是承認了。”洛曇深笑起來,“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哪也不去。”
傍晚,飯菜上桌,都是簡單的家常菜。
單於蜚將單山海扶出來,洛曇深給老人舀了一碗魚湯。
單家爺孫都不是愛說話的人,礙著老人在場,洛曇深也不好挑逗單於蜚。一頓飯吃得有些沉默,沉默的結果就是吃撐。
飯後,洛曇深揉了揉胃,有些難受。
臥室沒有電視,單山海坐在客廳看新聞。
單於蜚先前做飯,如今洗碗,洛曇深看著他忙,突然湊到他耳邊啄了一口,“一會兒我們去散個步吧。”
單於蜚偏過臉,“你真要住在這兒?”
“嗯。”
“只有一個取暖器,得給爺爺用。”
洛曇深歪著頭笑,“我是難麼畏寒的人嗎?再說有你在,你身子這麼熱,我冷了就抱著你。”
單於蜚沒反駁,收拾完廚房後對單山海說︰“爺爺,我們出去散個步。您累了就回房睡吧。”
洛曇深在一旁叮囑,“睡前一定要開取暖器哦。”
到底是冬天了,白天出著太陽,在外面待個一時半刻還不覺得特別冷,晚上寒風作祟,走幾步就覺得冷。
洛曇深的紅衣在夜色下像一團火,但這改變不了他正在哆嗦的事實。
單於蜚看了看他,那眼神再明顯不過——冷就回屋去。
“我還沒消化。”他說,“再走走。”
這一走,就在外面晃了接近兩個小時,回家時單山海已經睡了。
單於蜚的臥室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不用再吹風。洛曇深第一次發現冬天待在沒有空調、暖氣、“小太陽”的房間里有多難受,手指和腳趾頭都被凍得沒了知覺。
單於蜚燒了一壺熱水,端來一個盆子。
“嗯?”洛曇深不解。
單於蜚蹲下,往盆子里倒熱水,試過水溫之後,幫他脫了鞋襪,將他冰涼的腳浸入熱水里。
“燙!”他下意識就要掙扎。單於蜚卻緊緊抓著他的腳踝,重新按入水中,“忍一會兒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