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楊晨yh原以為洛曇深晚些時候會來餐廳,所以一直沒給單於蜚安排包廂里的活兒,只讓在大堂里候著,然而過了九點也不見洛曇深的身影,跟客房部一打听,才知道洛曇深已經離開。
下雨的天一起騎著一輛自行車來,到了卻各自無話,單於蜚不願意上樓送姜棗茶,洛曇深不願意來餐廳看一眼,這是什麼道理?
楊晨yh不大明白,再三確認洛曇深確實不在鑒樞了,才嘆一口氣,正好有間包廂缺人手,便把單於蜚派過去了。
單於蜚言行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備受影響的是洛曇深。
獨自紓解之後,莫名的怒火越燒越旺,裝著姜棗茶的碗被打翻在地毯上,碗沒碎,淺色羊毛地毯卻被藥漬染成棕黃色。
他拿著手機,在通訊錄里找人。電話一接通,夜場獨有的噪音就傳了過來。
他不喜歡那種喧鬧刺耳的聲響,但此時卻需要噪音填滿空虛的胸膛。
“什麼事兒?”許沐初在那邊說。
“在哪?”他問。
“凌渡。”許沐初喝多了酒,舌頭有些打結,“怎麼,你想來?”
“嗯。”他說完就要掛電話,那邊卻大呼小叫起來︰“我去!洛養生今兒不養生了?”
他被尖叫刺了一耳朵,皺眉掛斷,換衣服時想起坐在單於蜚後座時穿的那一身,心里愈加煩悶,讓人送來一套非正式場合穿的改良西裝、羊絨大衣、皮靴、手表,將全身行頭從里到外換了個遍,才款款走出套房。
電梯經過餐廳時,他不是沒有去看看單於蜚的沖動,但這沖動很快被不甘壓了下去。映在廂壁玻璃上的面容華美卻帶著陰鷙與戾氣,眉間鎖出凌厲的不忿,當廂門打開時,這股不忿仍然沒有散去。
凌渡是原城上流圈子的3(se)場所之一,洛曇深自然是去過的,但那種喝酒賭錢嫖男嫖女吹牛逼的地方,他不大看得上,上一次去已經是大半年前還沒開始追平征的時候了。
許沐初一幫人開了個包廂,里面燈紅酒綠,十來個佳麗男模跟無骨動物似的貼在各自的恩客身上。一張張熟面孔里,洛曇深居然看到了安玉心。
“洛少!洛少來了!”許沐初推開身邊的男人女人,包廂里頓時開始起哄,仿佛在這兒看到洛曇深是件極其稀罕的事。
安玉心也看了過來,與洛曇深目光相觸時友好地點了點頭,嘴唇微動,看唇形似乎也是在說︰“洛少。”
洛曇深沖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今兒想叫什麼人?”許沐初的大手已經伸過來了,“平時叫你那麼多次,你都要在家修身養性,今晚怎麼突然想來跟我混?”
洛曇深找了處沒人的吧台坐下,言簡意賅道︰“喝酒。”
“不喝湯了?”許沐初一身酒氣。
洛曇深推了他一把,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卻在他準備滾的時候將他拉回來,“安玉心怎麼會在這兒?”
許沐初回頭看了看——安玉心面色蒼白,穿一件米白色的高領厚毛衣,乖巧地坐在沙發邊,沒喝酒,面前的茶幾上擺著一杯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紅棗茶。
“嘖,我也不知道。”許沐初壓低聲音道︰“可能是侯少他們約來的吧?我也挺奇怪。你說他那雞仔兒一樣弱不禁風的身板兒,跑夜場來混什麼混?酒一口都不能喝,再漂亮的妞兒推到面前他都嫌髒,男的更是不說了。我要是他,我現在就家里睡大覺。”
正在這時,安玉心的手機響了,他拿著手機向包廂外走去,背影更顯單薄,即便穿著厚毛衣,看上去仍是小小的一只,風一吹就能栽倒。
“八成是家里查崗了。”許沐初說。
果然,安玉心接完電話回來,就抱歉地和眾人挨個告別,說是司機正在門口等,得回家了。
一群公子哥兒其實也不想帶他這種純潔的雛兒出來玩兒,嫌玩不開,听說他要回去了,全都精神一震,暖男哥哥似的叮囑他路上小心早些睡覺。
“假不假啊你們。”洛曇深斜了許沐初一眼,待安玉心拘謹地來跟自己道別時溫柔地笑了笑,手搭在他肩上道︰“我送你出去。”
安玉心生得秀氣,個頭也不高,才一米七出頭,緊張起來像只惴惴不安的小鹿,“洛,洛少……”
“走吧。”洛曇深為他開了門,低頭看他時突然瞳光一暗。
他的眼睫很濃很長,正在輕輕顫抖,像兩扇蝴蝶的翅膀。
單於蜚的眼睫也很長,眨眼的時候會將眼中的光都剪碎。
“洛少?”安玉心似乎有些怕他,或者是在這種環境下本能地犯怵。
他回過神來,唇角掛上風度翩翩的笑,像個禮數周全的大哥哥,“走吧。”
大門外果然停著一輛黑色的加長豪車,洛曇深特別紳士地將安玉心送上車,在秋夜的寒風里站了一會兒,發覺胸中那股郁氣並未被吹走,反倒因為安玉心與單於蜚過于相似的眼睫而被勾起另一股煩悶。
“怎麼站在這兒。”許沐初叼著煙走來,往外看了看,“小王子走了?”
安玉心yh不好,從小被家里保護得跟個名貴瓷器似的,相熟的人背地下都喚他一聲“小王子”,有可憐的成分,也不乏諷刺。
洛曇深一次都沒這麼喚過,但也從不糾正別人,聞言只點了點頭。
“你今天狀態不對啊。”許沐初舊事重提,“來干嘛?”
“找個不那麼安靜的地兒喝酒,太安靜了喝不下去。”洛曇深向包廂走去,“行了忙你自己的去吧,別給我找亂七八糟的人,我一個人喝,發現我不行了就給我開間房扔進去。”
“操,你也有不自律的時候?”許沐初笑道︰“那個姓單的惹你了。”
“別提他。”洛曇深睨著眼,目光冷冷的,“這兒沒他的事。”
一個人喝酒最容易醉,加之周圍實在太過吵鬧,像重音鼓似的一下一下在腦子里撞。凌晨,洛曇深倒在吧台上,被許沐初叫來的人架到客房里。
不久,就墜入深淵一般的夢里。
單於蜚下班了,吃完供給員工的宵夜,取來已經烘干的工作服,騎上自行車回家。
從市中心到摩托廠家屬區的漫長路程就像從繁華回歸貧乏。一路的街景如四季一般變化,層次分明。同一個城市里,有金碧輝煌的街道和高聳雲天的大樓,也有等待拆遷的筒子樓,以及住在里面每天倒夜壺的人。
單於蜚騎得比往常慢一些,總覺得後座上還載著人,那人的手臂環在他的腰上,臉貼在他後背,他的工作服罩在那人頭頂。
如此想著,唇角便不受控制地揚起。
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他輕輕甩頭,加快了蹬車的速度。
回到家,看到的是熟悉的滿室狼藉。
單山海坐在牆角,恐懼地發抖,兩眼渾濁地望著他,聲若含碳,“小蜚,小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