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賀壽

　　老舊的公寓樓內， 一架立式鋼琴擺放在透著暖光的陽台一側。

　　鋼琴前坐著一名身穿白色薄紗裙的少女，只見她純黑色長發一路垂至琴凳上，前額留著幾縷薄薄的劉海，隨著她的雙手在黑白琴鍵上輕彈，那幾縷劉海隨著暖風輕輕飄動。

　　眼前的這一畫面好似虛幻的夢境一般， 朦朧溫暖，彷彿籠罩在上帝降臨的聖光之中。

　　坐在角落， 右手托著下巴看著監視器的賀錚， 暗暗點了點頭， 天使的聖潔感有了，就是整體感覺有些單薄。

　　他一時也找不準單薄點在哪裡，正想抬頭示意暫停，在他左手邊不到一米的距離，卧室門咔嚓一聲打開，伴隨著清脆中透著些怪異的高跟鞋落地聲。

　　沒來得及喊停的賀錚，聞聲側過頭， 呼吸猛地一滯。

　　原本還想訓斥對方打擾到自己的賀錚， 整個人怔愕不動， 目光卻死死盯著此刻已經走出卧室， 雙手抱胸，半倚著側牆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一襲黑色的裙裝， 黑色交織著紅色的蕾絲綴滿裙邊，兩朵殷紅如血的薔薇從裙擺抽出淡金色的枝蔓，一路蔓延至幾乎露出半個豐胸的側肩上。

　　暴露在外的肌膚與細長的脖頸相連， 蒼白沒有血色的病態感，隨著脖頸上那條彷彿鎖鏈一般的項圈，愈加凸顯出空虛，妖異，以及黑暗的致命吸引力。

　　剛化完妝從裡間卧室出來的商素，眼眸微睜，染著一圈紅色眼影，帶著血色隱形眼鏡的杏眼，似有若無地掃過賀錚，抬眸看了一眼陽台方向正在拍攝中的場景，朝著他挑了挑眉，繼而露出唇側的兩顆尖牙，無聲說道：「你這道具可不太舒服。」

　　也就是在商素露出那有些俏皮搞怪的表情的瞬間，賀錚才堪堪拉回自己的意識，偷偷吸進一口氣，大腦缺氧的感覺消退後，他才抬手朝商素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看監視器。

　　「總覺得缺了點什麼。」賀錚不自覺開口。

　　商素見狀，血色的瞳仁閃過一絲詭異的光，她抬頭，看了一眼賀錚放在一旁的分鏡腳本，低聲道：「這一幕是最開始天使彈琴的出場？」

　　賀錚點點頭，正欲說話之際，卻見商素已經站直身，反身走進卧室，從裏面拿了一隻裝著紅色液體的高腳杯出來。

　　她朝著賀錚晃了晃手裡的杯子，繼而跨出腳步，黑色尖跟纏著淡金鎖鏈的高跟鞋，清晰有序地踩在木質地板上。

　　最終，她停在靠陽台暗處的一處老木櫃前，返身背靠裝有鏡子的老木櫃。

　　右腳劃過左腳前，腳尖點地，左手拖著右手，右手輕晃著彷彿裝了血液的高腳杯。

　　被商素的突然亂入打斷拍攝，扛著膠片攝像機的楚余眸光閃爍了幾下，暫停拍攝，轉頭看向賀錚，卻見他也是一臉怔愣。

　　整個客廳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此刻已經隱沒在老木櫃和側牆陰影中的女人。

　　飾演天使的沐媛有些詫異地轉過身，看著眼前一身黑色歌特裙裝，整個人都透著淡漠慵懶氣息的少女，心頭竟然沒來由地生起一絲恐怖懼意。

　　同樣發現商素周身氣場變化的楚余，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將鏡頭對準商素。

　　堙沒在陰影中的商素，和坐在鋼琴前的天使一樣，披散著一頭及腰的長發，幾縷長發落在她飽滿誘人的前胸上。

　　發頂一側帶著一頂黑色勾金邊的迷你紗帽，綴著金粉的網紗半遮著她的側臉，垂眸盯著酒杯的如血瞳仁，隱隱透著詭異的危險。

　　賀錚看著監視器里站在陰影處的商素，胸口不禁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也許其他人看不到眼前的變化，坐在監視器前的他卻清楚的看到，就在商素加入鏡頭的一瞬間，原本溫暖朦朧的畫面驟然間分割出一片黑色可怖的空間。

　　此刻的商素彷彿慵懶又透著致命危險的吸血鬼，她搖著手裡酒杯，目光低垂，彷彿什麼都沒看，卻又無形中讓人感受到，她對天使的虎視眈眈。

　　而她又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既不會強勢到干擾天使的存在，搶走沐媛的戲份，又恰到好處地表現了天使和惡魔的對立面。

　　如果說，前一刻賀錚還在擔心商素的演技的話，那麼這一刻，僅看她用一個簡單的姿勢和動作，營造出如此自我的氣場，已經實實在在地告訴他——這個女孩她確實是個演員。

　　還是個自帶背景板氣場的高級玩家。

　　和賀錚不同的是，此刻的楚余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在今天的拍攝任務完成之後，他一定要拉著商素拍一套哥特風的吸血鬼寫真！

　　實在是太美了！！！

　　很快，天使的第一幕出場戲份結束。

　　商素抬腿動了動穿著十厘米高跟鞋的左腿，隨意將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緩步走到賀錚身旁，看了一眼監視器里的回放內容，轉而走向這會兒坐在沙發上休息的沐媛。

　　因為這部短片的整個故事都發生在主角莉莉絲的精神世界，代表善惡的對立面自然需要不同的人來進行演繹。

　　因為商素的加入，反倒讓賀錚確定了這次的兩個主演都由華裔來演出。

　　作為帶資入組的關係戶，商素當然是拿戲份更重的惡魔角色。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本身給人的感覺也更傾向於這種黑暗怪異又危險氣質。

　　而飾演天使角色的是楚余同校的學妹，來自新加坡的華裔女孩沐媛。

　　這邊，商素坐到沐媛旁邊，主動攀談。賀錚則低頭和楚余激烈討論了一番。

　　事實上，原本她們最擔心的就是商素的演技，現在反倒有些擔心起表演專業出身的沐媛會被商素壓制。

　　好在，劇本設定本身就是惡魔壓天使一頭，他們也只能寄希望于商素不要表現得太過火，保留下天使該有的戲份。

　　除了這點擔心，賀錚這會兒的心情幾乎是激動到爆棚的，突然出現商素這樣一個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上帝派來幫助他的天使。

　　也許，明年的柏林電影節他們真的能出人頭地也說不定！

　　……

　　第二天。

　　洛杉磯的小麻煩精一頭扎進了《Killing》的拍攝之中，大洋彼岸的某個老男人這會兒剛剛下班，回到自己的總統套房。

　　晚上七點左右，駱丞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藏青色西裝，容色淡漠地與秦嵩走在前面，跟在後面的宋木默默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BOSS的生日晚宴正式開場，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沒錯。

　　作為生日晚宴主角的駱大BOSS，他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

　　事實上，駱丞對這場生日晚宴並不怎麼感興趣，他也沒那麼多閒情逸緻特地辦一場生日宴。

　　說白了，這次的生日晚宴都是秦嵩和他那幫子會來事的狐朋狗友起的頭，恰好最近又有幾個新的合作項目，駱丞索性也就由著他們大辦一場。

　　晚宴的地址在向陽酒店的五層宴會廳，秦嵩上樓把駱丞請下來之後，晚宴才算真正開始。

　　按著一貫的流程，舉辦人致辭后，大家互相和各自圈子裡的人聊天談合作，或者是藉機認識一下平時不一定能認識的人，拓寬交際圈和合作關係。

　　一場晚宴儼然成了商業酒會。

　　當然，還有可能是相親會。

　　畢竟今天到場的人里，有不少黃金單身漢，尤其是這場晚宴的主角駱丞。

　　八點一刻左右的時候，駱丞正跟秦嵩閑聊著，目光卻時不時朝宴會廳的大門處掃上一眼。

　　一早就發現他心神不寧的秦嵩，湊近壓低聲，八卦兮兮地問：「看你看了一晚上大門，在等什麼人？」

　　被秦嵩徒然一問，駱丞的面頰有一瞬的僵硬，隨即側過頭，無情並冷漠地說了一聲：「沒有。」

　　正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宋木從不遠處走來，用著不算太輕的聲音說了一句：「BOSS，商小姐派人送了生日禮物過來。」

　　「哈！」秦嵩一聽，頓時樂了。

　　駱丞這傢伙，還說沒等人，這不，要等的人來了。

　　原本還想維持一下形象的駱丞，捏著香檳的手微滯，順手將杯子遞給秦嵩，轉眸看了一眼宋木，示意他帶自己過去。

　　與此同時，宴會大廳的大門被人打開，十數個身穿黑色中山裝制服，身形健壯的男人分別扛著兩個被紅布遮蓋的大擺件，陸續走了進來。

　　駱丞腳步一頓，正要轉頭問上宋木一句，卻見走在最前面的商家大管家沈康，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精神矍鑠地環顧了一遍宴會廳，最終將目光落定在他身上。

　　遙遙頷首問好，並朗聲說道：「駱先生，我家小小姐希望您能親自過來看一眼生日禮物。」

　　看著商家這架勢，駱丞原本還有些期待的心情，沒來由消了下去。

　　想來那丫頭也不會特地為他準備禮物，能請得動商家這位大管家，怕也是看在他是駱家二少的面子上。

　　心情瞬間跌穿地心的駱大BOSS，在一眾賓客地注目下，緩步走到沈管家面前。

　　他點頭道了一聲謝，還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就見沈管家遞了一張粉色點金粉的信封。

　　眼見沈管家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駱丞低頭，打開金漆印泥，從裡頭抽出一張同色的信紙。

　　黑色鋼筆字跡，筆鋒有力，字字張狂。

　　這是那丫頭的字？

　　駱丞的第一反應是看字，然後才看清楚這些字組成的內容。

　　上面寫著：

　　祝小駱舅舅，福如東海長水流，壽比南山不老松。

　　「噗！」一旁跟著過來看熱鬧的秦嵩，一看到那兩行字，頓時破功，第一時間就笑出了聲。

　　什麼鬼？？

　　現在還有人這麼賀生的？

　　噗哈哈哈哈，不對，應該是賀壽才對！

　　總有種阿丞已經七老八十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嵩在笑的同時，駱丞整張臉都是緊繃的，他默默將信紙塞回信封里，想要開口道聲謝，結果又一次被沈管家打斷。

　　只見他手勢一揚，身側站成兩排的黑衣人，齊刷刷伸手，一把扯掉蓋在兩個大擺件上的紅布。

　　然後——

　　一面寫著「福如東海」的金漆匾額出現在眾人面前，駱丞額角輕抽，目光往旁邊移動了一下。

　　一座造型如山，足足有一米高寬的石質擺件，上面同樣用金漆大字寫著四個大字「壽比南山。」

　　秦嵩已經笑岔氣了，宋木還在強行忍著。

　　至於駱丞。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