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在星際養崽的第十四天

　　犬齒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尖利起來， 血液慢慢地順著喉管流入， 將另一具身體裡的溫度也帶著傳遞了過來。

　　熱燙的、甘甜的……隨著食慾的滿足， 身體內撕裂般的躁動也稍稍平復了一些，小獵物頸側柔軟的細發掃在他臉頰上，像是飄落而下的細羽， 帶著安撫的力道。

　　撐到幾乎爆裂的血管壁開始舒緩， 脖頸和手臂上迸出的青筋也稍稍往回收了一些， 身體裡面不斷湧動的想要破壞些什麼的慾望被涓細水流拂過，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能量大量湧入體內帶來的滿漲感。

　　維格特瑞習慣性地把這些能量存了下來， 在過去的兩年中，為了拖延長大的進程，多留在自己的小獵物身邊， 每次吃到食物後偷藏血液中的能量的動作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即使在理智消退的時候， 也依舊反射性地這麼做了。

　　不過以往都是一次只喝十毫升， 這麼多能量在短短十幾分鐘內湧入體內的經歷還是第一次，他能及時存起來的只有其中的一大半，剩下的小半依舊快速地流入了四肢百骸中， 讓肌肉和骨骼都變得熱漲起來。

　　懷裡主動送上來的身體因為失血在輕微的發著顫，成年洛塔族扶在桌邊的手緩緩抬起， 按在小獵物瘦弱的脊背上，把他牢牢地禁錮住， 由被動徹底變成了主動。

　　……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精疲力竭的旅人遇到了清泉一般， 食慾在叫囂著想要更多， 但靈魂還隱約記得不能傷害，於是在最初的衝動過後，成年洛塔族吸食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只是獸化的利齒仍然不捨得抽出來，舌尖貪婪地在利齒與傷口之間舔舐，近乎可憐地攝取著傷口處不時逸出的一點血液。

　　再然後意識似乎陷入了空茫，成年洛塔族只恍惚記得自己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把小獵物放開了，然後眼前龐大的書櫃忽然縮小起來，變成了和它身體匹配的尺寸。

　　突然被放開的蘇斷：「……」

　　看著突然變成了自己十幾倍大的對象，他站在原地，動作遲緩地摀住還在往外滲血的左側脖頸，有些茫然地問系統：「系統，維嘰這是病情惡化了嗎？怎麼會變回獸形？」

　　和自制力下降的老年期獸人有時候會控制不住露出部分獸形的特徵原理一樣，年輕獸人在亢奮到極致的時候，也會突然變回獸形。

　　維嘰身上基因病的發病原理就是控制不住精神的亢奮，行為失序，最終因為身體消耗過度暴斃而亡。

　　變成獸形，就是亢奮的表現之一。

　　所以說……他的血液居然沒有用嗎？

　　——或許是因為量太少了？

　　可現在維嘰已經變回了龐大獸形，雖然像只大貓一樣正乖乖地垂著頭蹲在他面前，但高達十幾倍的體型差還是讓他沒辦法強迫維嘰用比他腦袋還大的嘴喝血。

　　蘇斷瞬間變得焦慮起來，準備在系統商城買顆升級版的菠菜，按著頭把上次他沒來得及吃的能清除身體所有負面狀態的「藥丸」餵給維嘰。

　　不管怎麼說，這個總該是有用的。

　　然而接下來系統的回答及時地制止了他一擲千金的舉動：「宿主不要慌！檢測結果顯示治癒目標的精神亢奮程度和血液流速已經在緩慢降低，是病情好轉的跡象，之所以會突然變成獸形，推測應該是因為宿主血液中包含著的大量能量忽然流入治癒目標體內，引起了它的二次生長，所以才會產生亢奮。」

　　這樣……

　　快速地從系統的解釋中讀出了「對像正在好轉」的信息，蘇斷看著維格特瑞帶著一絲空茫的冰藍獸眸，眨眨眼，稍微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

　　直到這時候，他才有精力關心自己的傷口。

　　發病後的維格特瑞比他預計的要有分寸許多，下口的時候避開了一旦被割破就會大量出血的頸動脈，咬在了旁邊的小血管上。

　　所以雖然成年洛塔族在他脖子上努力嘬了挺長時間，但系統檢測出的實際出血量只有五百毫升不到。

　　大概也就比他之前給自己抽血的時候多了一點兒，有點貧血，不過更嚴重的後果也沒有了。

　　維格特瑞的犬齒插的不深，小血管上的創口很小，蘇斷花了五點經驗值在系統那裡買了一份最低級的傷藥，把傷口處理成勉強不出血的程度——今天在書房裡發生的事肯定是瞞不過那位皇帝的，所以他不能把自己身上的傷完全治好。

　　雖然直覺告訴他那位經歷豐富的長輩肯定對他身上的異樣有所察覺，但蘇斷依舊不敢明晃晃地表現出來，好歹……也是要盡力假裝一下的。

　　在蘇斷和系統一起對著書房的監控系統動手腳、剪去他處理傷口那一段監控的時候，蹲坐在他面前的成年洛塔族卻開始動了起來。

　　體內湧動著的能量讓它有些異樣的亢奮，再加上眼前蒙上一層血霧看東西的感覺極其不舒服，基本上處於被本能支配著狀態的成年洛塔族從蹲坐的姿勢起身，有力的尾巴煩躁的對著旁邊的書櫃一甩——

　　「嘩啦」和「匡」的一陣亂七八糟的響動過後，最近的一座書架搖晃兩下，向下倒去。

　　即使書櫃的強度是根據洛塔族的力量制訂的，也無法經受住一隻成年洛塔族像這樣近乎惡意的攻擊。

　　當巨大的陰影如山般籠罩下來的時候，蘇斷嚇得手一抖，差點把書房的監控屏蔽解除了。

　　好在維格特瑞在失去意識的時候還記得要保護他，見狀又快速地一揮尾巴，正在向他倒來的書架就中途換了個方向往地上倒去。

　　——然後毫不意外地撞到了另一個書架，帶著它一起栽倒到了地上。

　　蘇斷：「……」

　　急需發洩體內過剩精力的成年洛塔族似乎是愛上了這種把書架推倒的破壞性遊戲，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後，就轉身目標明確的朝著另一個書架走去。

　　「維嘰！」蘇斷著急地叫出聲。

　　然而成年洛塔族只是回頭用帶著血絲的冰藍獸瞳看了他一眼，低聲啾了一聲，就又一甩尾巴，乾脆地把第三個書架也揮倒了在地上。

　　巨大的響動不斷在書房裡響起，卻因為系統的監控屏蔽而全然沒有被書房的主人得知。

　　呆呆地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書房，蘇斷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要靜止了。

　　他倒是很想買菠菜阻止維格特瑞，但現在明顯已經來不及了——成年洛塔族的速度異常迅速，推倒了第三個書架後，就迅速的甩著尾巴躥進了別的區域，蘇斷只能聽見不斷的書架倒地聲，根本看不見成年洛塔族的影子。

　　這裡可是皇帝陛下的私人書房……那位皇帝陛下是一位很喜歡收藏和閱讀的人，書房裡除了為幼崽提供的教育類書籍外，據說還有很多已經絕版、市面上根本已經見不到的書籍和資料。

　　現在，這些被主人珍惜無比的存放著的書籍，大多都已經和盛著它們的書架一起，七零八散地倒在了地上，顯得淒慘無比。

　　唯一能慶幸的大概就是現在製作書籍的材料用的都是非常牢固的那種，一般的折騰不會輕易對它們造成損壞。

　　雖然這幾天和皇帝陛下相處下來，對方一直都表現得很包容，但蘇斷十分不確定，當對方發現自己的書房被弄成這個樣子的時候，還能不能維持住臉上溫和的表情。

　　蘇斷艱難地在心裡問：「系統……怎麼辦……商城裡有能把書房恢復成原樣的道具嗎？」

　　太難了，每個書架都高達十幾米，上面至少有著幾千本書，就算只倒了一個書架，他也沒辦法在今天之內把它恢復，更別提倒了這麼多。

　　系統說：「抱歉宿主，商城裡並沒有類似功能的道具。」

　　詭異地停頓十秒，系統忽然又說：「不過宿主，您失血過多，這時候按理說應該可以暈倒了。」

　　蘇斷沉默一會兒，對系統的想法表示了贊同：「……你說得對。」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囑咐：「假如維嘰有撕書的傾向，或者艾伯塔先生來了之後失去理智，請你及時把我叫醒，謝謝。」

　　系統：「宿主放心！系統這次一定會替您好好看著的！」

　　*

　　意識終於回籠的時候，出現在維格特瑞面前的是兩個交叉著倒下的巨大書架，它的爪子正被壓在交叉的中間空隙裡。

　　愣愣地把自己黑乎乎爪子從書架下抽出來，成年洛塔族反射性地歪著腦袋伸出舌頭梳理著爪子上被壓的亂糟糟的毛，腦海裡關於自己失去意識期間的記憶一點點回籠。

　　把書架推成方塊形、三角形、交叉形、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小獵物呢？

　　驚恐地啾了一聲，成年洛塔族渾身的毛炸起，霍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不停地抽動著鼻尖，在滿地書架和書籍中尋找著自己的小獵物。

　　不知道小獵物怎麼樣了……隱約的記憶裡，它似乎伏在小獵物脖頸上啃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雖然記憶裡最後的印象是小獵物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它，既沒有滿身是血，也沒有全身是傷，看著精神還好，但對於「自己又傷害了小獵物」這件事的認知依舊讓成年洛塔族的瞳孔緊緊地縮成了一條線，連心臟跳動的力度都變得疼痛起來。

　　不再傷害。

　　明明已經在心裡保證過的……

　　循著味道，成年洛塔族停在了一堆幾乎堆成了小山的書堆前。

　　靈敏的嗅覺告訴它，它的小獵物應該就在這堆書下面。

　　這麼重的書，會不會把脆弱的小獵物壓壞？

　　雖然心中焦急無比，但為了避免在挖出的過程中造成二次傷害，成年洛塔族還是先歪著頭謹慎地打量了一番這堆書的分佈，才伸出兩隻爪子，小心地對著書刨了起來。

　　很快在這座小山上刨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圓洞。

　　雖然上面堆積的書籍看起來很恐怖，但其實在下面，倒下的書架形成了一個巧妙的間隔，它的小獵物正安靜地蜷縮著躺在這一處小小的空間裡，身上倒是看起來乾乾淨淨，血腥味也很淡。

　　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湊到小獵物頸間聞了兩下，確認鼻端的氣息還是鮮活的，成年洛塔族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過它這一口氣還沒松完，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點兒細微的腳步聲。

　　一道雖然纖細，但是散發著莫名陰沉氣息的陰影籠罩在它順手搭在書山上的爪子上。

　　身體先於意識緊張了一下，成年洛塔族抬頭，對上了一雙彷彿結了冰的深邃祖母綠獸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