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不太能看清面孔之類的細節。牆壁的反光程度就像比較平整的塑料,或者打磨度不夠的石頭……
“肖恩,你看到沒?”傑裡在後面說。他也發現了這面牆正變得越來越光滑。
肖恩點了點頭,又一次舉起球棒。一個念頭漸漸浮現出來:這不是好事。
黑色的平面變得越來越光滑,倒影越來越清晰。這不是好事。
黑色牆壁本就散發著詭異的氣息,而當肖恩盯著上面的倒影時,他更是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威脅感。
那明明是自己的影子,動作與自己一致,但看著它的時候,肖恩卻總覺得自己在看著很危險的東西……比如,幼時絕對不想打開的衣櫃,夜間徘徊在房子對面的黑影,比如露營區域附近的野獸氣味……比如一個人在鏡子迷宮中,從鏡子裡看到有人向自己走來,卻分辨不出他所在的方向……
很多人都會偶爾嘗到這種危險氣息,盡管真正的衝突還尚未發生。這有助於人們跟著感覺行動,有意無意地避開風險。
對此時此刻的肖恩來說,看著黑色平面上逐漸清晰的影子,他覺得自己正看著高度濃縮的“危險”。
就像是有某種力量,把他十八年生命中所有已避開的險情都重新集中起來,準備著在某個時刻,全數傾瀉回他身上。
恐怕傑裡和塞西也多少有類似的感覺。肖恩能聽到他們一點點退後的腳步聲,和無意識間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稍稍分神後,肖恩的視線飄回黑色牆壁上。這瞬間,他看到了球棒。
不是他手裡低垂著的金屬球棒。是他的視線在朝下看,看到黑色牆壁的相應位置上,清晰地映出了球棒的模樣。
球棒,還有他的身形,他不安地挪動著的腳步。
更清楚了。他的眼角捕捉到了黑色平面上發亮的反光。幾分鍾前它還是吞噬光線的黑霧,現在卻是大理石一樣的黑色鏡面。
從看到清晰的物體到現在,其實也隻過去不到一兩秒的時間。肖恩心中警鈴大作,“有危險”的想法幾乎吞沒了他的全部思考。
面前爆發出一聲巨響。金屬球棒狠狠一揮,擊中黑色鏡面與頭同高的位置。
已經這樣做了之後,肖恩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不需要大腦進行縝密思考並下達命令,肢體就搶先做出了行動。
以球棒擊中的地方為中心,黑色鏡面上蔓延出蛛網狀的裂痕,還有一些細小的碎片隨著球棒移開而落下。恍然間,肖恩覺得每一片碎片裡都映著自己的影子,也可能還有傑裡和塞西的……幸好他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雖然不知原因,但他就是覺得……這是不能去看的東西。
他拉上傑裡,和塞西一起轉身就跑。那兩人的反應也算快,也許在肖恩打碎“鏡面”時他們就也已經想跑了。
他們沿著走過一次的路狂奔,跑進了向下傾斜的橫向通道裡。三人終於暫時停下來,喘著粗氣回頭,死死盯著斜坡通道。
肖恩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收回目光:“別看了。別這樣看它。”
傑裡彎腰撐著膝蓋,聽他這麽說,改為盯著自己的腳。“那……那個,怎麽回事啊……”他連喘帶咳地說,“為什麽啊?它是什麽啊……”
“剛才你們都看到了?”肖恩問。他沒說是“看到”什麽,但傑裡和塞西竟然都明白他的意思,都僵硬地點了點頭。
“你們有什麽感覺……想看著它嗎?”肖恩又問。
其實他不知該怎麽表達那種“危險”的感覺,用語言很難描述,於是他乾脆放棄了詳細的措辭,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傑裡使勁搖頭:“不想,不想!我想跑又不敢,看你們都跑了我才知道要跑……”
傑裡曾經以“哭泣天使”和“scp-173”來比喻那面牆,但也許他完全想錯了方向。它和這些虛構事物是完全相反的。電視劇裡,主人公面對“哭泣天使”時不能眨眼,要保持視線接觸,而那面牆不是這樣,他們越是留意它,它就越會映照出某種東西,觀察它越久,未知且不詳的事情就越可能發生。
他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就因為無法忍耐的恐懼而逃跑了。
塞西的呼吸漸漸平複,撫著胸口問:“肖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肖恩搖搖頭:“我什麽也不知道,只是直覺而已。我就是覺得……不能再看它了。”
這種“直覺”在運動場上比較常見。在電光石火之間,人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左思右想,而是要靠直覺與身體的記憶來直接行動。球員得直接做出行動,而不是停下來心算和預演。
通常來說,這種判斷力是依靠訓練和經驗形成的,肖恩絕對沒有經歷過“在古怪的隧道裡砸鏡子”的場景,更不可能針對這種事情受過訓練。但他明白,這種情況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人從小到大總會經歷各種危險,就像電影《死神來了》系列一樣,日常生活並不平凡,它藏有千千萬萬個地獄入口,踏錯一步,人生就結束了。只要是還活著的人,必定都已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選擇,並且目前為止每次都做出了相對正確的判斷……只不過,生活不是電影和遊戲,沒有上帝視角,所以大家身在其中,渾然不覺。
肖恩沉默下來。他忽然想起塞西講過的一段經歷。
塞西說過,她進入這個世界後先是看到了療養院和安吉拉的幻影,然後又遇到四肢形如昆蟲的怪物。她很害怕,在害怕的同時,卻又奇異地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既視感”。經歷過,害怕過,但渾然不覺。
一個朦朧的念頭在心中形成,但肖恩一時還抓不住它。他用指腹來回按了按腦袋,試圖集中精神觀察四周,讓那未成形的念頭隨意散開。反正他也不太願意繼續思考下去。
“我們該向那邊走?”他看向塞西。
“跟著電線走吧。”塞西指了指橫向隧道的左邊。他們來時路上的電線轉向左側,而右邊的電線似乎是從左側深處折返出來的。
塞西解釋說,電線也許不能帶他們找到其他出口,但多半能把他們引到發電機旁邊,而那邊很可能存在布線人駐留的痕跡,甚至有起居區或倉庫之類。他們也許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甚至地下工事的地圖。那時他們可以再重新上路,尋找其他出口。
肖恩和傑裡同意她的看法。三人摸著左邊牆壁,時刻留意著牆上的小燈,繼續向隧道深處走去。
在他們身後,隧道淺層,他們路過過的地方,鴉群分散飛向不同地方,空氣中留下一絲幽微的低沉歎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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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哭泣天使和scp173其實很有知名度了吧,按說也不用注釋啥了,但可能有的同學沒聽說過所以感興趣,還是注一下。前者出自《神秘博士》系列,後者出自網絡群體創作產物“scp基金會”某一條目。二者有著類似的特性,在不被注視時才能行動。
56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萊爾德並沒有再閉上眼。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他還是直視著前方。
手心清晰地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列維的手挺熱,看來他只是表面冷靜,其實也緊張得很。
萊爾德暗暗感慨,和人手拉手走路簡直像是小朋友的行為,而且還多半是兩個未到學齡的小女生。
其實他十一二歲時也這樣和實習生手拉手過,而且當時周圍也比較昏暗。
那天他剛做完某種診療,不良反應特別嚴重,一個人連路都走不好。他望著黑沉沉的樓道,理智上知道這只是因為老樓房光照不足,可感受上卻仿佛是要走入地獄一樣,邁出一步就萬劫不複,空氣裡到處都是隱性的刀和針,他想向前走,它們就會圍攏過來撕咬他……
其實長大後的萊爾德忘記了很多細節。他不太理解自己當年為什麽會有那種驚懼和疼痛,明明它們都是無中生有。
那一天,實習生過來幫助他。實習生本想直接把他抱回去,但小萊爾德拒絕任何人碰他,他說那樣會更痛。實習生很有耐心地安撫他,與他溝通,最後他同意拉著實習生的手,盡力保持冷靜,慢慢走回病房。
走著走著,不明原因的痛苦和恐懼逐漸減淡,直至全部消失。小萊爾德舒了一口氣,他感覺就像剛剛看過牙醫,心理受到了一些創傷,但不要緊,反正一切都結束了,即使回頭看看診所也不會害怕了。
相對於他之前的激烈反應,現在他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輕描談寫。每次他都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