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陸闕,除了被雨沾濕了發頂和肩膀,氣度依舊清冷卓絕,看起來就像是陪他們來了一場以解無聊的小打小鬧。
“他不是異研院的人,只是苧大一個普通學生。”
陸闕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男生:“以後別再來煩他了。”
說罷,轉身回到裴蘊身邊:“走吧,回家了。”
裴蘊舉著傘往跟著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靠坐的男生已經站起來了,只是直不起腰,右手握拳抵著肚子直喘氣。
小嫦哥哥還躺在地上。
雨水不斷澆在他身上,他渾身都已經濕透了,額發貼在額頭,長得幾乎遮住雙眼,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不用太放在心上。”
陸闕低聲說:“他只是憋了太久,想要發泄出來。”
親人死了,死得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他甚至連追究的權利都沒有,更不知道到底應該向誰追究。
只能憋著滿腔的悲憤無處申冤。
現在憤是發泄出來了,可是悲呢。
悲啊,只能自己慢慢咽了。
裴蘊踩到了一塊松動的地磚,泥漿從縫隙裡面濺出來,弄髒了他的褲腿,還有濕漉潔白的鞋面。
他腳步頓了一下,盯著這些泥點,大腦放空。
陸闕停下來了。
他繞到裴蘊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回去。”
裴蘊握緊了傘連忙拒絕:“沒事小舅舅,我就是一個沒留神,我知道小心點兒了!”
陸闕:“聽話。”
這兩個字果真威力巨大。
幾乎無論什麽年齡段的人都扛不住一個幾乎溺愛著他的長輩這樣對他說話。
裴蘊就是其中之一。
兩人並排撐一把傘嫌擠,這樣由背起的人來撐就完全沒問題了。
裴蘊一手撐傘,一手抱著陸闕脖子,下巴貼著他肩膀上被雨水打濕的衣料,涼涼的,不難受,很心安。
於是他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把陸闕抱著更緊一些,貼在他耳朵邊上低聲跟他說話。
裴蘊:“小舅舅,我剛剛去了超市,看見那個改造完的吸血鬼老板了。”
陸闕:“嗯,我知道。”
裴蘊:“他看起來挺好的,和正常人沒區別,除了年紀大了走不穩路,有點小自閉不愛說話,都挺好。”
陸闕垂下眼簾,沒有反駁他的話。
也沒有告訴他那位超市老板不是什麽老人,他的年紀甚至並不比他們大多少。
裴蘊歎了口氣:“可是我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小舅舅你知道嗎,他守著的那個便利店好小,小得我站在門口一眼就可以把所有商品都看完。”
“他也好小,還很瘦,坐在裡面我差點沒有看見。”
他停了兩秒,又說:“其實這個世界也好小啊,小得連小嫦那樣一個小姑娘都裝不下了。”
“小蘊。”陸闕叫他。
裴蘊低低應了一聲,埋頭在陸闕脖子上蹭了幾下眼睛,聲音有些啞:“小舅舅,你說,到底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們啊。”
陸闕安靜了許久,最終隻說出一句:“對不起。”
他也曾經自負,覺得可以找到吸血鬼失控的原因,然後遏製,救所有吸血鬼於水火。
但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們投入全部心血花了好幾年,卻仍舊找不出任何線索。
就像所有人傳的那樣,吸血鬼失控似乎真的就是隨機概率發生,之前之所以安穩過了那麽多年,只是因為它們尚在潛伏期。
作為一個科研者,他沒有辦法與管理局的管理者對抗,沒辦法和民意對抗,科研求真他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但是現在這條路走不通了。
他束手無策了。
“小蘊,我幫不了所有人,我能守著的,只有你一個。”
裴蘊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讓自己聲音聽起來輕松些:“我知道啊。”
“小舅舅你看,我真是個泥菩薩,明明自己都倒騰不好,還見不得別人過得慘淡。”
“小蘊。”陸闕緩緩道:“在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可以不用心懷大義。”
他是曾經跌的頭破血流,才換得來如今的輕描淡寫:“這樣,至少可以多一個人過得輕松些。”
裴蘊靜靜伏在他肩膀上,很久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開口時,話題已經與方才風馬牛不相及。
他小小聲說:“小舅舅,你剛剛居然都沒讓我幫你拿眼鏡。”
陸闕:“沒必要。”
“闕闕,你好囂張啊。”裴蘊握著酸奶在他面前晃晃:“請你喝酸奶?”
陸闕:“回去再喝。”
裴蘊哦了一聲,垂下手隨著他的步伐慢慢晃著。
“有點困,我可以睡一會兒嗎?”
“吹著風容易感冒,回去再睡。”
“哦,好像是有點兒冷。”
“那就抱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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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裴蘊難得逃了一節選修,在家睡到自然醒。
也不算完全的自然醒,他是被莫名其妙抓撓的聲音吵醒的。
第一反應是他小舅舅在撓門。
畢竟在這個房子裡,他們兩人是僅有的兩隻活物了。
但想想又不大可能。
所以他翻身下床拉開門,迎來了這個家裡的第三隻活物——一隻通體雪白的半大薩摩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