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蘿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一時心緒難平,縮在他懷裡許久沒說話。
越良澤俯首碰了碰她的頭問:“疼?”
鈴蘿雙手環著他的腰把人抱緊。
越良澤靠牆靜站等她回復。
迷魂花的香味濃鬱,能迷人心智,但對這兩人來說算是低級手段,不會被影響,隻覺得這花香過於好聞。
鈴蘿抓著他衣服的手松了松,越良澤低頭看去,聽她悶聲道:“你要在這跟我比劍嗎?”
越良澤怔住:“現在?”
這次總算是換他遲疑不解。
鈴蘿從他懷裡抬頭:“你看見那隻神輝魔了嗎?”
“嗯。”越良澤不動聲色道,“已經死了。”
鈴蘿又道:“那你看見我師弟了嗎?”
“他沒來得及進魔門,不會有事。”越良澤輕挑了下眉,“你怎麽在我懷裡擔心別的男人?”
鈴蘿又扭頭倒回他懷裡,聲音悶悶的:“魔是不是很討厭?”
“嗯?”越良澤沒聽清。
鈴蘿又重複一遍。
越良澤以為她是在說那隻神輝魔,便順著話答:“很討厭。”
鈴蘿感覺心臟中了一刀。
她咬咬牙,又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
越良澤不自覺地挺直腰背,開始懷疑鈴蘿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他想了想才說:“我給你買了傘。”
鈴蘿聽後哭笑不得。
她問:“那傘呢?”
“出去再給你看。”越良澤抱著她下台階,朝花地裡走去,“我們先去找圓圓。”
鈴蘿說:“你之前沒找到他嗎?”
“沒有,魔巢太大,道路一直在變,就算原路返回也可能不知道去了哪。”越良澤打量著周圍,越過花地去對面洞穴口,“遇見你之前我看見了其它仙門弟子,但都已經死了,這陣法我還沒研究透。”
鈴蘿安靜片刻,埋首在他懷裡道:“看來一時半會是找不到,那我們聊聊天吧。”
越良澤:“好。”
“我爹娘都是修者,一個劍術非凡,一個精通咒律術法。”鈴蘿語氣不輕不重地說著,聽不出喜怒,就是平時日常閑聊的語氣,“兩個人很般配,我長這麽漂亮全因為我娘長得好看。”
越良澤笑:“看出來了。”
鈴蘿仰臉看他:“你也長得好看,是隨了父親還是母親?”
“母親。”越良澤答,“我爹說的。”
“那你母親肯定也是位大美人。”鈴蘿低聲笑,“我娘長得漂亮,脾氣也好,又是名門之後,咒律術法高深,嫁給我爹這種一心只有劍術的人很可惜,所以在我六歲那年他們和離了。”
越良澤聽得沉默。
本以為那是會白頭到老的兩人。
鈴蘿回想著往事,輕聲說著:“小時候我爹會跟我講他外出遊歷的趣聞,教我怎麽感知天地靈力,也給我講劍術咒律。”
她微微揚首道:“我學什麽都很快。”
越良澤俯首碰了碰她的額頭。
“你怎麽不問他倆為什麽和離?”鈴蘿納悶地揚首看他。
越良澤順著她的話道:“為什麽?”
“因為修行比什麽都重要。”鈴蘿神色認真道,“得道飛升成仙,這就是絕大多數修者追求的,參悟大道與天地,是一輩子都能做的事。”
“不管是人還是妖魔,都會遵從本能與欲望。因此許多旁人看來很重要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非要不可。”
越良澤目視前方走著,說:“你比修行重要。”
鈴蘿眨著眼看他,心情忽然好了。
她小時候面對和離的阿娘總是很愧疚,認為錯在自己,如果不是她,阿娘就不用跟爹爹決裂又和離,放棄她深愛的男人帶著兩個孩子獨自離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阿娘很難過。
在阿娘外出除魔,將阿娘撫養長大的玉婆婆照看她跟玉芝時,總愛嘮叨大人們的往事。
玉婆婆說她阿娘年少時曾化名偷偷去參加十二大仙門的金鸞池宴大會,結交了許多修者好友,後來那些人都成了修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但不少人都在除魔中死去。
阿娘曾與一個非常厲害的女劍修行走世間除魔,這位女劍修有一個弟弟,也是非常出色的劍修。那時年少輕狂,少年人們都覺得自己才是掌控這天下的主宰。
阿娘家變,是女劍修的弟弟伸出援手救下她。
那天晚上是修者與凡人間的廝殺,她視線所及全是劍光與烈火,當她靈力耗盡,被踩倒在地即將任人宰割時,那青年持劍殺出一條血路來到她身前。
“起來。”青年背對著她,耀眼的劍光將所有攻擊都攔下,“你今晚不會死,有我在一天,你都不會死。”
女人抬首時,只能看見青年的背影,卻讓她永生難忘。
玉婆婆跟小鈴蘿說,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
有的緣分時好時壞。
那天晚上,阿娘覺得她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人,能讓她為之付出一切,生死相隨。
也許對方也曾這麽想過,卻敵不過後來的變數。
男人心中有天下,有大道,有無上追求,女人的心裡卻只有他。
鈴蘿跟越良澤說:“阿娘不要我修劍,她封了我大部分靈力,就連上無澗的提示都給我抹去了。”
越良澤蹙眉:“為什麽?”
“因為阿娘說,劍只會帶給我災厄。”鈴蘿說著話的時候在笑,“她想讓我跟玉芝平平安安的長大。”
“玉芝修行的天賦很高,但她卻不想當修者,平時讓她修行總不願意去,老想著玩。”鈴蘿輕聲說著,“後來她因為阿娘的死受了刺激,無法感知到靈力,還變得不會說話。”
越良澤問:“你阿娘是怎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鈴蘿打斷:“我說了這麽多,總該你說說了吧?”
鈴蘿揚首看著他,越良澤瞥了眼,知曉她在回避那個問題,便不再追問。
越良澤耐心道:“你想聽什麽?”
鈴蘿問:“你爹娘也是修者嗎?”
越良澤輕點著頭:“嗯,我父親是散修,母親應該也是散修,關於母親的事我知道的不多,都是小時候父親說過的話。”
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見過母親。
“散修麽?那應該是位很厲害的散修前輩。”鈴蘿有點好奇,“從古至今,大多散修不是高手就是廢物。”
越良澤聽得無聲一笑。
“是很厲害。”他說,“像之前遇見的那隻神輝魔敵不過他一劍。”
鈴蘿縮他懷裡笑:“你可不能因為是你父親就誇張了。”
越良澤認真道:“是真的,我小時候見過。”
自越良澤記事起,男人就背著那把黑色的重劍。
劍身又長,看起來重如千斤,光澤不複,表面顯得陳舊,更有斑駁鏽跡。這把劍如沉默的大山,陪伴著男人從生到死。
那天是靜神節,三歲的越良澤還小小的一隻,他睡醒後迷迷糊糊地從房間裡出來,屋外面朝日落的方向,大片的橘紅色光芒映照進他眼裡。
男人在庭院裡用竹條編著背簍,那把黑色的重劍放在長廊,依著欄杆。
小越良挨著重劍坐下,歪頭打量,好奇地伸手在劍上摸著。
“小心些。”男人說,“它看起來鈍,其實很鋒利。”
話音剛落,小越良的手就被劃出血口。
他悶悶不樂地扭頭,朝男人晃了晃流血的手。
男人歎氣,無奈地上前來:“受傷了不會哭,也不會叫,這點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樣。”
小越良被他捉住受傷的手,又換另一隻手去摸那把劍,奶聲奶氣地問:“它叫什麽名字?”
男人說:“越良鏽。”
小越良抬眼看他。
男人挨著孩子坐下,從衣袖裡摸出藥布:“它以前不叫這個名字,這是你娘取的,你娘說我是她的,我的劍也是她的。”
小越良仰著臉問:“那阿娘呢?”
男人摸了摸他的頭,目光溫柔又充滿歉意。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餓不餓?廚房裡還有些吃的,”
可小孩有時沒那麽好糊弄。
小越良看著他又問:“我想要阿娘。”
男人說:“阿娘在很遠的地方,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們就去找她。”
“為什麽不現在就去?”
“因為你還沒長大。”男人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晚上我們去鎮上看祭典玩好不好?”
小越良的注意力便被祭典吸引,點著頭被男人抱起朝廚房走去。
靜神節這天的祭典遊街很熱鬧,也很漂亮。
妖魔們也很喜歡人間的熱鬧。
男人牽著小越良的手走在河邊,對岸是嬉笑熱鬧的人群,他們走向僻靜的黑暗深處。
小越良第一次看見危險又邪惡的魔,不過短短一個照面,男人寬闊高大的背影便擋在他身前,隻拔劍瞬間便將那有著黑色巨翼的魔斬殺。
男人轉過身,彎腰捏了捏他的臉:“嚇著沒?”
小越良搖頭。
男人歎氣,“是不是爹爹惹你生氣,你才不肯跟爹爹說話?”
小越良繼續搖頭:“沒有。”
“那多說說話吧。”男人眉眼都是溫柔的笑意,“畢竟爹爹就只有你了。”
“好。”小越良認真點頭答應,又道,“爹爹,我還想吃冰糖葫蘆。”
男人說:“你已經吃三串了,不能再吃了。”
小越良搖晃著他的手,眼巴巴看他:“我還想吃。”
男人:“不行。”
“……”
“你就是到家都不再跟我說一個字也不行。”
父親真是溫柔又無情。
鈴蘿聽到這後問:“他給你買了嗎?”
越良澤:“沒買。”
鈴蘿一邊笑一邊伸手摸他下巴:“不生氣不生氣,我給你買,給你買三十串三百串都行。”
越良澤任由她胡作為非,見她笑了後眼裡也有點點笑意。
鈴蘿靠著他微微起身問道:“這位不給你買糖葫蘆的前輩最後怎麽了?”
越良澤平靜道:“除魔死了。”
鈴蘿:“那你見到母親了嗎?”
越良澤搖頭。
人間處處是遺憾。
鈴蘿摟著他脖子歪頭親了他一下,低聲說:“至少你遇見我了,總不算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02 03:17:43~2020-07-04 00:20: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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