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站在窗前朝裡看著。
女人全身赤/裸,正顫顫巍巍地撐著雙壁從地下起身,隔著紗質帷幔隱約可見身上血跡與不堪入目的傷痕。
她背對著鈴蘿的視線,因此不知左白真君此時是何表情,可受了如此屈辱,大多數人都是絕望憤怒的。
“少夫人。”侍女們給她披上衣服將人從地上扶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去叫大夫?”
另一名侍女急道:“快去快去!”
“可少爺剛才並未……”
“你也不看看少夫人都什麽樣了!”
左白真君攏著衣服,輕聲說:“不必去請大夫,幫我打點熱水,讓我沐浴就好。”
這聲音跟她本人一樣溫柔。
侍女忙道:“是,我這就去。”
琴鳶氣道:“這趙家怎麽敢如此對待左白真君!怎麽說她也是……”
說到最後又覺得不對。
左白真君的修為境界怎麽可能被一個凡人傷成這樣?
“左白真君是誰?”
薑俊還不是很了解當下的情況。
琴鳶給他解釋這是一個如何厲害的人物時,鈴蘿回來跳到越良澤的肩上說:“她大概是被廢了靈脈,腕上有被抽取靈脈留下的傷痕。”
修者無論強弱,根基都在靈脈,靈脈被廢,就是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哪怕你腦子裡裝著再多的術法咒律萬象,也用不出來。
“怎麽可能?”琴鳶震驚道,“誰能廢她的靈脈?她不是南山雪河的劍修嗎?怎麽厲害的存在南山雪河總不該……”
視若無睹吧?
“成親那會還有南山雪河送來的禮盒。”薑俊說,“我看見下人接待的,送禮的是個跟世子差不多大的男人,穿著雪河的門服,氣質挺特別。”
“那意思就是……南山雪河是知道的?”琴鳶不敢相信。
“雪河肯定是不管她了才淪落至此。”薑俊看著甘卯離去的方向皺眉,他們不再是成親那會能自由走動,而是被禁製困在了左白真君附近。
“剛聽完你們說的,我也想起一些事來。幾十年前雪河有位非常厲害的女劍修,厲害到世人都傳下任掌門會破例傳位給她,可後來這位女劍修忽然就沒了消息。有人說她與魔勾結,也有說她自甘墮落放棄修道,還有說她夫妻和睦膝下兒女成雙隱退不再過問世事。”
“夫妻和睦?”慕須京譏笑道。
薑俊看了他一眼,“那是別人說的。”
看著侍女們抬著熱水進屋,琴鳶還在鬱悶不解:“雪河怎麽會不管她?”
薑俊說:“很簡單,像雪河這樣的大宗門,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拋棄自家弟子,更別提還是這般厲害的劍修,想想她被廢的靈脈和雪河的態度,這靈脈多半是被自家宗門廢的。大仙門內部爭鬥一點都不少,說不定這位左白真君站錯了隊。”
慕須京:“你也是大仙門的人。”
薑俊覺得他在針對自己,於是靜默兩秒後,挑眉看過去問:“你娘親怎麽不在這?”
慕須京:“……”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慕須京的娘親是何許人,這對繼母繼子的關系總是被其他人議論紛紛。
慕須京冷冷地說了句:“她管不著我。”
“是嗎?你娘管不著,我這個當舅舅的更是管不了了。”薑俊笑道。
他看著慕須京微笑說著,表情卻藏著暗諷:“倒是你為什麽連月咒之術都不會,就這樣以後還怎麽當月宮掌門?”
慕須京:“我不會,你會了才奇怪。”
薑俊呵了聲,卻不再懟他。
鈴蘿知道白骨魔來順義鎮要找的是左白真君的屍骨,也知道她曾嫁過人過得不好,但也都是聽說的,從未親眼見過。
如今瞧見左白真君身上那些傷,才知旁人的描述全然不及事實的半分。
白左真君在屋內洗浴時,守在門外的兩個侍女皆是一臉複雜。
“不說是仙門有名的真君嗎?怎麽卻被少爺弄成這個樣子?”
“噓,你小聲些,真君手上的傷我以前見過……少夫人她怕是,沒了靈力,是個廢人了。”
“什、什麽?”
“不然像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嫁給少爺?”
“這可真是……哎,我本來以為,遇上少夫人,還想等用心服侍好了,請她用法術幫我弟弟治病,卻沒想到她竟成了廢人,一點機會都沒了。”
“……”
左白真君許久才從裡屋出來,她穿戴好,素面去了前堂見趙父趙母。
早膳桌上,趙母笑呵呵地邀請她在身旁坐下。
趙郎不悅道:“怎麽不塗抹點胭脂就出來了?你看看你那張臉,嘖,素面朝天的像什麽話,你們修者就只會學些亂七八糟的劍術,不會打扮自己?”
左白真君沉默著沒說話。
她的眼一白一黑,乍一看其實有點嚇人,趙郎抬首一看她的臉,道:“晦氣,不吃了!”
“混帳!哪有你這麽說的!”趙父怒而拍桌,“回來坐好!”
趙郎卻一點都沒被嚇倒,“爹,你看她,新婚剛過,起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也不叫我一聲夫君,她才混帳!我看啊,人家就是覺得咱們配不上她,端著修者的架子,看不起咱們,不然怎麽一聲夫君也不叫啊?”
“這也太不要臉了!”琴鳶忍無可忍,要上前揍他,被薑俊拉住。
甘卯之前還在哭,這會氣得破口大罵:操!你他娘盯著本世子的臉說這些混帳話我真的要吐了!俊俊不要攔她讓她過來打死這混帳家夥!
父子倆吵起來,趙母起身勸架:“不要吵了,這像什麽話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趙母身體不好,起來勸了沒兩句就頭暈,一手扶著額角,趙父忙扶著她,怒道:“你這逆子!看看你把你娘氣成什麽樣了!”
趙郎扯了扯嘴角,指著左白道:“是她氣得好好!你看我們在這吵她就在什麽都不說!指不定心裡笑話!爹我跟你說,這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修者當慣了,看不起咱們凡人,平時裡——”
話沒說完,就聽左白細聲道:“夫君。”
趙郎先是一愣,接著咧嘴笑得不能自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再叫啊?”他說。
左白抿了抿唇,看了眼快暈過去的趙母,低聲道:“夫君,過來坐下用膳吧。”
“好,好,夫人都這麽說了,我當然得吃。”趙郎回來坐下,神色譏諷地看著她,“不如夫人親自喂我吃吧。”
左白神色如常,她將所有情緒都藏起來,只露出溫柔的一面,端著碗一杓一杓地喂他。
甘卯暴怒:這是我的臉!我的身體!你丟的是我甘王府的面子!你死了,等本世子出去就把你祖墳骨灰都揚了!
趙家娶了位女道君,這事全順義鎮的人都知道。
這位女道君是位非常厲害的劍修,出自大仙門,人們對她的往事津津樂道,第二日就來了許多人想要一睹真君風采,或是帶了信禮來有求於人。
趙父讓下人去攔著不讓進,趙郎卻開了門讓他們全都進來,並揚言道:“我娘子可是有名的道君,天下沒有什麽難題是她解不了的,且心善,看不得世人遭難,你們盡管去求她,無論什麽她都會答應你們。”
虔誠且有所圖的人們來到左白居住的院裡,侍女慌慌忙忙地跑來告知她緣由。
左白沉默,隨後親自出面,當著眾人的面伸出手腕,告知腕上傷痕原因:“我靈脈已廢,如今只是一個體弱的普通人,讓諸位失望,很是抱歉。”
眾人表情十分精彩。
一開始不少人還羨慕嫉妒恨趙家娶了一位道君,第二日就得知這道君是個廢人,背地裡眾人對此感到十分好笑,酒飯之間常以此取樂。
“我以前見過的道君,哪一個不是英姿颯爽嬌美俊俏,偏偏趙家娶得那位,跟以前見過的道君們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呐。”
“別說長得難看,還是個瞎子呢!”
“哎,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又瞎了一隻眼,以前好歹風光厲害,如今卻成了個廢人,唏噓得很哦。”
“修者怎麽了?沒了靈脈還不是跟我們一個樣,誰比誰高貴啊!”
左白足不出戶,基本就在趙家庭院待著。她身上有傷,養好都得十天半個月,然而多半都等不到好就又被趙郎凌辱,傷痕總是新舊交加。
身體上的凌虐不夠,趙郎還會故意將外界如何談論左白的話告知她。
琴鳶看得都要氣瘋了,薑俊再次把她攔下,說:“這人做得太過,不像是單純的性情殘暴,更像是跟左白真君有仇。”
“有仇?什麽仇?殺他全家碎他筋骨將其挫骨揚灰都不為過!”琴鳶氣道。
薑俊訕笑,你一個小姑娘還挺狠。
琴鳶左右看了看幾位同伴,問:“怎麽就我反應這麽大?難道你們看了都不覺得生氣嗎!?”
白狐又被越良澤按在懷裡,只能舉個爪子說:“我很生氣。”
越良澤發誓,他只是為了避免被生氣的狐狸咬所以才按住了她。
薑俊說:“雖然我也很不爽,但生氣沒用,仔細想想後來這些人都死了,你就消消氣吧。”
被強行剝去靈脈,活下來的身體也虛弱無比,左白雖然有所反抗,但那點力氣實在不夠看。
這夜趙郎喝了酒,外邊下著雨,夜色的雨幕與燈火交加,襯得這庭院格外淒涼。
左白披著外袍坐在屋簷下聽雨。
趙郎一身酒氣,手裡拿著把匕首,走到左白身後說:“今兒是玉蝶的忌日,我本來是該與她成親的,你卻說她是妖,讓我爹娘趕走了她。”
琴鳶聽到這頓住。
“她膽子很小,特別怕人,平時與人說話都磕磕絆絆,只能躲我後邊默默地看,明明那麽乖巧,也從未害過人,你卻非要殺她。”
左白細聲說:“她殺了人。”
“你閉嘴!”趙郎抓過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只有一隻黑亮的眼瞳正倒映著男人猙獰的臉,“我不管她殺沒殺,反正我已經看透了你們這些修者!是妖是魔又怎麽樣?她從未害過我!從未傷害過我!”
左白說:“從未傷害過你,所以傷害別人就可以嗎?”
“玉蝶她沒有殺人!”趙郎怒聲道,“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她,一點點機會都不給,直接殺了她!”
左白被他掐著脖子,呼吸艱難,抱在懷中的香爐滾落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
“今日是她的忌日,我總該給她帶點祭品去。”趙郎說中,舉起了手中的匕首,冷笑道,“你這隻瞎了的眼睛,就賠給她吧。”
左白伸出一手去擋,卻被揮開,琴鳶跟甘卯都在喊住手,趙郎卻手起刀落,將那白色的眼珠挖出。
夜雨漸大,倒在地板上的女人顫顫巍巍地起身,卻走不安穩,從石階上滾落倒在庭院中,夜雨落了滿身,衝刷著她身上的血汙。
左白神色茫然,緩緩伸手遮住自己的被挖的左眼,灰蒙蒙的眼中倒映著沉鬱的天空。
“我殺妖除魔救人,哪裡錯了?”
有著無上劍道修為的左白真君,竟生了心魔。
心魔左白站在雨夜中垂首看她,神色冷漠,手中長劍是從十五歲就一路陪伴她,漫漫十年,卻被她無情拋棄,劍鳴聲聲,滿是不甘。
“你沒做錯。”心魔說,“你每個人都想救,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救。”
不!
每一個都值得!
左白對魔厭惡,自己生了心魔,比趙郎對她的折辱更難以接受。
她努力想要湮滅心魔的存在,這事卻被魔界所知,一開始只是三兩隻靈魔站在窗上嘲笑她,漸漸地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來的魔階級也越來越高。
世人將她遺忘時,魔界卻將她的事跡傳遍。
“左白,當年你以方天劍術殺我同胞時不挺威風的嗎?怎麽如今卻連把劍都拿不起?”魔君帶著一眾靈魔立於虛空中,神色睥睨,居高臨下地看著左白被趙郎欺辱,“可憐,實在是可憐。”
對於這麽一個廢人,魔君連欺壓的心思都沒有。
左白仍舊在壓製心魔。
第一年,趙郎摘她一隻眼,第二年,趙郎斬她一根手指。
第三年,順義鎮常有怪事,大家都說是妖魔作祟。
趙母病重,久不見好轉。
順義鎮的確來了幾隻小妖,夜裡嚇了人,被添油加醋地描述,形容成了凶戾嗜血的大妖,人人自危,家裡養的雞被下山來的猛禽叼走也說是妖魔做的。
說法眾多,隨著那幾隻小妖越發肆無忌憚後,人們逐漸認為這是以前被左白殺害的妖魔來報復。
“她殺了那麽多妖怪,如今成了廢人,那些妖怪肯定是要找她報仇的啊!”
“晦氣!都怪她嫁到了這來,害得我們也跟著倒霉!”
“老子今晚就去趙家找那婆娘賠我丟的幾隻雞!”
“還有我!我家的羊突然就病倒了,肯定也是她的錯!”
人們跑去趙家鬧,趙父氣得不行,趙郎隻冷眼看著,甚至言:“你們想要什麽說法?殺了解恨?”
人們倒是被他直白的言論嚇倒,忙道:“哪有這麽嚴重,就是要她叫那些妖怪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也該找她,別拿我們撒氣啊。”
趙郎不屑,罵一幫慫貨。
趙郎的態度引得鎮民們都很不服氣,當夜,一小孩夜裡撞鬼,被嚇死了。
這家人哭得肝腸寸斷,孩子父親提著刀來趙家,一路衝進左白的庭院喊:“我要殺了這女人為我兒報仇!都是你招惹來的禍害!都是你害的!”
侍女嚇得退走,沒人護她,左白站在原地沒動,她身子越來越弱,想跑也跑不過的。
於是她被踹倒在地,長刀砍在她臉上,肩膀,屋裡血流成河。
侍女們尖叫著跑走大喊殺人了,快去救救少夫人。
可等趙父帶著人過去時,卻發現那提刀行凶的男人死在庭院裡,而渾身是血的左白卻站在門口,手中是那男人帶來的刀。
趙父被嚇暈過去。
一時間左白瘋了,左白被妖魔附身等等言論傳遍整個鎮子,一天之間喪子失夫的女人更是難以接受,於家中自盡。
這似乎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他們圍堵著趙家,要交出被妖魔附身的左白,要殺了她除魔。
趙郎開了門,將被綁了的左白推出去給他們:“要殺要剮隨你們,別在這瞎鬧吵著我娘養病。”
被推出去的左白渾身是血,面容被血色遮掩,看不真切。
她似乎艱難地張了張嘴,卻被人舉著石頭重重地砸在頭上。
女人哭喊道:“就是你殺了我二哥,又害得我二嫂自盡,你才是妖魔,是惡鬼!去死!”
眾人對她群起攻之,拳打腳踢,或是拿了棍棒刀劍敲打。
世人愚昧,也許這不是錯,可因此作出瘋狂的事,便是大錯。
左白看見的不是人們厭惡的嘴臉,而是站在人群後,緩緩擴大的黑霧,從黑霧中走出的人影提著長劍。
“不……不要……”她艱難地出聲,試圖阻止,卻被一個七歲男孩扔來的石頭砸中,再也醒不過來。
左白真君嫁進趙家三年,第一次出門。
天色暗沉,有白雪從虛空中落下,女人已經死了,瘋狂的人們卻不知,仍在繼續暴行。
於是黑影劃出手中長劍,將人們的首級一一斬下。尖叫四起,人們不知所措地慌亂逃竄。
左白死了,她再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魔。
她的心魔將順義鎮化為人間煉獄。
心魔手持長劍立於虛空之上,周身黑霧圍繞,她掐訣燃起大火,對下邊跪地求饒的人們視而不見,聲色冷漠道:“來,該你們了。”
烈火焚燒到趙郎身上時,甘卯終於被放出來了。
他看見眼前因為痛苦而五官扭曲的男人,氣得上去補了兩腳:“你他媽簡直畜生不如!給老子死!現在立刻馬上!”
“世子!”薑俊過去把他拉走。
琴鳶捂著臉靠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噫嗚嗚噫地拉著慕須京的衣袖擦眼淚。
越良澤目光沉靜地看著上方的心魔,輕聲道:“難怪雪河掌門也只能鎮壓順義鎮的惡鬼,沒法消除,原來守在這裡的是左白的心魔。”
他們出來後,鈴蘿便撤了畫皮靈,眨眼看向倒在趙家門前渾身是血的女人。
火海中,一個黑影現形,彎腰動作溫柔虔誠地將死去的左白抱起。
慕須京與越良澤同時拔劍指向來人,哭得正傷心的琴鳶被嚇了一跳,鈴蘿將她護在身後,看向終於出現的白骨魔。
“我的師尊,死在趙家門前幾十年,卻連一個為她收屍的人都沒有。”白骨魔柔聲說著,當他抱起左白時,肉身風化,染血的以下只剩一具白骨。
“師尊?”薑俊跟世子都愣住,“她是你師尊?”
白骨魔被黑鬥篷遮著容貌,看不清臉,只聽他笑道:“我師尊哪裡都好,就是太善良。死後也不願自己的心魔傷人,因此在這鎮上留了方天劍術,我若是想進來帶她屍首出去,必須避開這劍意才行。”
“於是借了你的鎮仙玉擋劍意,丹水真君,想必是不介意的吧?”
越良澤問:“鎮仙玉呢?”
白骨魔不答,而是上了虛空,與心魔並肩,大笑道:“這些人都活該,再受罪幾十年也不夠,百年,千年,萬年,上萬年!我要他們永無安寧轉生之日!”
烈火不住降落,世子被燙得嗷嗷叫,薑俊拉著他,跟上邊的白骨魔道:“隨你想怎麽樣,我們跟此事無關,你先把我們放出去!”
“走那邊。”鈴蘿指著亮著幽幽藍光的方向,“那是出口,趁這心魔還沒再次發功,現在趕緊走。”
薑俊拉著世子就跑。
他對上邊的師徒虐戀完全不感興趣,倒是甘卯邊跑邊問:“為什麽他師尊嫁趙家的時候這徒弟沒來?第一年沒來,第二年也沒來,第三年還沒來!整整幾十年才來給他師尊收屍,這個逆徒!”
薑俊聽得哭笑不得,“現在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嗎?你被綁走郡主擔心死了!我可是拿項上人頭擔保必須救你回去的!”
甘卯忙道:“對對對,趕緊回家去見阿姐!回去叫麒麟衛來把這趙家的祖墳都給老子拆了!”
薑俊:“……”
慕須京拉著哭兮兮地琴鳶走了,鈴蘿問越良澤,“你怎麽還不走?”
越良澤看向司命塔的方向:“鎮仙玉在那。”
鈴蘿不緊不慢地說:“司命塔裡記錄的一切就是支撐心魔的存在,因為白骨魔用鎮仙玉作掩護進司命塔,司命塔一直在被方天劍意攻擊,如今它全靠鎮仙玉撐著運行。你若是拔劍走了,司命塔毀,心魔散,順義鎮的人也就解放,不再受苦。”
越良澤聽著,眉頭微蹙,似在猶豫。
虛空上,白骨魔看著左白心魔,目光溫柔,話裡卻滿是自責:“師尊,對不起,我來的太晚了。”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心魔的臉:“不過你放心,我們總有再見的一天,相信我師尊,很快的。那些把你害成這樣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會廢了他們的靈脈,將他們帶到你面前懺悔,然後一起關在這鬼鎮。”
心魔面無表情,它只在意下方的怨魂們,看都沒看白骨魔一眼。
白骨魔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抱著左白的屍首離去。
烈火與白雪紛紛。
越良澤欲要往前走時,被鈴蘿拉著手往出口的方向走。
“不要去。”鈴蘿說,“你不是不要鎮仙玉嗎?就讓它留在這,反正也沒人打得過左白的心魔,也拔不出鎮仙玉,把它留在這反而是安全的。”
越良澤低頭看向被抓的手腕,沉默一會後,說:“這次可不是畫皮靈。”
“那又怎麽樣?”鈴蘿頭也沒回地說,“我反悔了,別說以後,我現在想碰就碰,不願意你就拔劍。”
越良澤:“……”
還真是理直氣壯。
他無聲笑了下,任由鈴蘿帶著自己走了。
越良澤離去前看了眼虛空上方的心魔。
不是所有怨氣都必須被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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