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覺得自家小師叔實在是太善良了。
他不能讓如此善良的小師叔被肆意敲詐。
於是阿福又回屋用畫皮靈,喚出大狸貓偷溜出去,準備找鈴蘿嚇嚇她。
越良澤瞥見了偷跑出去的大狸貓,卻沒阻攔。
按照鈴蘿的脾氣,到時候該會拎著大狸貓找上門來。
越良澤把手擦乾,轉身去拿食材。
鈴蘿回去後,玉聽嗡嗡嗡地響,她這才拿出一看,都是宋圓圓跟常霏發的傳文。
“我小阿爹!!!”
“越師兄!我看見他了!”
“你倆怎麽打起來了!?”
“我小阿爹怎麽這麽厲害!他那把劍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來歷!”
“……”
鈴蘿面無表情地關掉玉聽。
他們進不來西海太初,當時忙著幫常霏掩蓋,也沒能出聲招呼越良澤,只能瘋狂給鈴蘿發傳文探消息。
在鈴蘿把玩著玉聽沉思時,窗外忽現一個巨大的影子將燈火遮掩,落下大片黑暗,濃稠的讓人窒息,頃刻間掠奪了人的視線。
那窗外的黑影張嘴,露出駭人的獠牙,猙獰又血腥。
風聲呼嘯,那黑影說:“你——哎呀!”
飛出去的櫻喜劃破窗戶直擊黑影腦門,將它擊飛摔出老遠。
又一次撞到牆上去的大狸貓噫嗚嗚噫地哭著。
鈴蘿開門出去,掐訣拈了一個小陣法把它禁錮在地上趴著起不來。
“哎——你你你!”大狸貓慌不擇亂,想散形溜走,卻發現被陣法禁錮著無法散形,他的神靈意識都被困在了這。
眼見鈴蘿過來,大狸貓秒慫,喊道:“小師叔救命啊!!!”
鈴蘿抬手,收回櫻喜,好整以暇地看著趴在腳邊的大狸貓:“再叫啊。”
我看你小師叔來不來。
大狸貓哭道:“你把我神靈放回去,我這就叫我小師叔來!”
“多大了,還什麽事都找別人來救。”鈴蘿彎腰掐著它的後頸拎起來,“我要是狠心點,就直接碎了你的神靈,讓你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具空殼肉身。”
大狸貓:“……”
被嚇哭了。
聽這嚎啕哭聲,鈴蘿嫌棄道:“閉嘴。”
大狸貓:“哇!”
鈴蘿拿著櫻喜挑起它下巴,大狸貓以為她真要動手,立馬收聲。
“你、你不要衝動,其實我,我是來跟你和談的!”大狸貓哽咽道,“我小師叔可以作證!”
“是嗎?”鈴蘿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真是要去問問你小師叔,到底是想和談還是要殺人滅口。”
“帶路。”
鈴蘿掐著大狸貓,看它爪子指的方向眯了下眼。
太初內庭,聖劍宗的待遇果然不一樣。
聖劍宗在十二大仙門之外,卻擔當修真界仙首。
雖遊離仙門外,卻讓人無法忽視。
有仙首令在,哪家仙門出事,聖劍宗甚至能介入調查,發號施令,若有不從,便可從仙門除名。
據傳,若是被仙首令除名,這一世便絕無修道得成飛升的可能。
由高高在上的修者,隕落成一個毫無靈力的普通人。
聖劍宗的特殊,讓其它仙門十分忌憚。
沒有人跟聖劍宗的關系很好,也不會有人想跟它的關系很差。
十二大仙門甚至有著保持數百年的默契:
誰都不允許與聖劍宗有私交。
聖劍宗也有門規:不得與十二大仙門之人過於親近。
這也是越良澤寄信時從未說過自己入了哪門哪派又在哪修行。
閉關出來後,師哥們得知他寫信的是東島天極弟子,便委婉提示,若非需要聖劍宗到場或收到邀約,便不能主動前往。
他能用聖劍宗的信靈鳥寄了一年的信,已是怪慈仙首對他睜一隻眼閉一眼。
越良澤閉關出來後偶爾會想:鈴蘿不回信,是不是因為看出那是聖劍宗的信靈鳥,知道這些規矩,為了避嫌這才一個字都不回的。
自己冒然寄了那麽多信去,要是被有心人揣測她跟聖劍宗有私交,日子肯定不好過。
倒是他為了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害了鈴蘿。
越良澤為此事想過許許多多。
他正凝神切著菜,忽聽破空聲響起,打開的窗戶飛進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被人摔到他臉上時抬手接住。
“小師叔!”大狸貓終於忍不住開始哭了,“她欺貓太甚!”
越良澤想,它這一整天都在哭。
鈴蘿站在窗外庭院中,月色皎潔,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看著他,眼尾上挑,是熟悉的驕縱與傲慢。
“堂堂聖劍宗弟子,讓你賠把劍而已,卻叫一隻畫皮靈來殺人滅口,要不要臉?”
越良澤微怔。
她知道?
“我是去談和的,才不是殺人滅口!”大狸貓嚎道,“你莫要再血口噴貓!”
鈴蘿輕哼聲,“談和要在我窗外裝神弄鬼?”
“你那麽大一個人,我這麽小一隻貓,把影子變大點再跟你談怎麽了!”大狸貓有了靠山,氣勢也變足了,“我還沒說你以大欺小呢!”
鈴蘿:“來來來,你說。”
大狸貓正要張口,卻被越良澤捏碎了身上的陣法,讓它散形回了本體。
越良澤道:“師侄頑劣,定當好好管教。”
鈴蘿站在原地沒動,不緊不慢道:“它把我窗戶也打壞了。”
“太初夜裡那麽冷,我窗戶關不上,晚上冷風直往裡邊灌。我明天還要參加大會武鬥,既沒了劍,又得受一夜寒風,你說這怎麽辦?”
越良澤默然。
幾年不見,她越來越會說了。
“一並賠你。”越良澤道。
“你錢很多嗎?”鈴蘿卻納悶了,“還是在深山裡待久了,半點為人處世都不懂,窗戶壞了你不會去修好嗎?”
越良澤:“……”
“稍等。”越良澤說,“等晚膳做好便去。”
“做的什麽?”鈴蘿瞅了眼他身後,已經聞到了些可口的香味。
“青椒炒肉,蛋花湯,再炒一份菩提玉齋。”越良澤洗著手道,“還能做一份照燒雞腿飯,你要吃嗎?”
這主動邀請深得鈴蘿心。
她漫步走去,嘴上卻道:“聖劍宗的邀請誰敢拒絕。”
越良澤垂眸,靜默片刻。
他轉身繼續切青椒,低聲說:“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鈴蘿:“?”
她剛走到窗邊,聽了這話一臉狐疑。
什麽意思?
剛還問她吃不吃現在就反悔了?
“你道什麽歉?”鈴蘿問。
越良澤說:“寄信的事是我沒考慮好,若是你因收了聖劍宗的信而被他人猜忌,我在此道歉。”
他覺得應該把這事說清楚,否則一輩子都會為此困惑不解。
那太難受了。
鈴蘿聽得稀裡糊塗。
她在窗前站著默了會。
此時只有越良澤切菜的聲音,沉而悶。
好一會後,鈴蘿才道:“你說我收了聖劍宗的信?”
越良澤目光沉靜,未見波瀾,他手上動作不停,話裡也不見半分埋怨:“離開天極的第二年,我給你寄了十四封信。”
鈴蘿:“……”
她抬眼朝越良澤看去,有些怔愣。
“你再說一遍。”鈴蘿道,“寄了多少?”
越良澤重複道:“十四封。”
我可是一封也沒收到啊。
鈴蘿聽懵了。
“你不是寄給宋圓圓他們的嗎?”鈴蘿問。
越良澤說:“我給他們寄了七封,除了最後一封沒收到回信,其他時候都收到了。”
“只有我給你的十四封,你一封沒回。”
鈴蘿被這番話驚到了。
十四封,一封沒回!
光是聽著都讓她想要譴責!
換做是她,第二封不回就扔筆不寫了。
這男人怎麽一直堅持到十四封的?
鈴蘿在心裡瘋狂吐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等等!這寄信不回的人是我啊!
“十二仙門的人不可與聖劍宗親近,我亦不能與之有私交,早些時候不知深重,寄了這麽多信讓你困擾,實屬不對。”
越良澤還在道歉。
鈴蘿張了張嘴,黑瞳倒映著他的側臉,是她記憶裡的模樣,卻又讓她有幾分陌生感。
“你是寄到了青石坊嗎?”
“嗯。”
鈴蘿聽後眯了下眼。
青石坊,信靈鳥。
一封未見。
雲守息。
鈴蘿眼裡掠過怒色。
不用深想就知道能不動聲色攔下信靈鳥十四封信的人是誰。
鈴蘿氣道:“那隻信靈鳥在哪?”
越良澤這才偏頭看過來,有些不解,卻還是答道:“死了。”
“活該!”鈴蘿沒好氣道,“那年我可是一封信也沒收到!”
這下輪到越良澤懵住了。
短暫的驚訝過後,他蹙眉道:“一封也沒有收到?”
“沒有!我要是收到了會不回你嗎?”鈴蘿指著他道,“你說!我會不回你嗎!”
面對鈴蘿生氣地質問,越良澤怔住,握刀的指尖不自覺地輕抽了下。
他真的以為——
“那蠢貨送信失誤,我一封沒收到!下次別再給我寄信了,想說什麽想送什麽親自到我跟前來!”鈴蘿氣得不行,完全忘記自己重生的事,露出了入魔後對各種規矩的藐視,“不可與聖劍宗親近,不能與十二仙門有私交,他們的規矩關我什麽事?我想跟誰親近就跟誰親近!”
“我跟你不僅有私交還——”
在對上越良澤那沉靜的眼時,鈴蘿頓住了,到嘴邊的話飛速吞回了肚子裡。
越良澤說:“還什麽?”
還問?你也太不識趣了!
鈴蘿怒上心頭,便惡劣道:“還跟你牽過手親過怎麽了!”
越良澤:“……”
一直在屋裡偷聽的大狸貓:“?!”
它害羞得捂住了臉,卻沒捂住耳朵。
越良澤眨了下眼,這瞬間心跳快了一分,以為被自己忘記的那一幕卻在聽見相關的詞句時一下就想起來了。
冰冷的寒潭,水下月光粼粼,還有少女散開在他指尖柔軟的發。
實則一個小小的細節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鈴蘿見他避開目光,便又恢復了傲慢,頜首道:“別多想,那是水下幫你渡氣,我沒有半點雜念。”
末了又補充:“你也不準有!”
越良澤握在刀柄上的手松開,鎮靜地避開這個話題,說:“既然一封信也沒收到,那你為何知道我是聖劍宗弟子?”
鈴蘿:“……”
越良澤以為她是因為聖劍宗傳信的事被人猜忌疏遠,可鈴蘿一封信都沒收到,那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她又是怎麽知道聖劍宗一事的?
鈴蘿面不改色道:“信靈鳥寄信給宋圓圓時,我恰巧看見,對那鳥上心,回去問了師父,這才知道的。”
是麽?
越良澤壓下心中疑慮沒問。
“既然他們都收到了,說明信靈鳥沒送錯,可你為何一封也……”
他話未說完,就聽鈴蘿道:“這事我會查,你不要管。”
越良澤側目看去。
鈴蘿瞪他:“我真沒收到!”
“知道了。”越良澤又看會案板。
他剛說謊了。
那隻信靈鳥沒死。
當年他只在意鈴蘿是否有回信,沒想其他,現在看來,應該找信靈鳥好好問。
鈴蘿說:“你要是不相信——”
“我信。”越良澤說,“若真的收到了,你不會不回我。”
他也是今天才敢確定的。
鈴蘿輕哼聲。
大狸貓不合時宜地出來道:“小師叔……我師尊剛傳言,二掌教正要過來,要是讓他看見這位……”
它看著鈴蘿,很懵的不知道該稱呼什麽。
越良澤聽後,跟鈴蘿說:“你先回去,我這邊忙完了再去給你修窗。”
鈴蘿瞥他:“你跟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需要避嫌嗎?”
大狸貓心說難道沒有嗎?!
越良澤平靜道:“有,所以不能讓太初的人發現。”
這倒是把鈴蘿給說臉紅了。
她感覺臉頰微燙,神情似惱,抬手指著越良澤凶道:“你、你不要亂說話!還有,記得把吃的也送過來!”
越良澤應聲。
鈴蘿氣呼呼地走了。
她回到西院時,楚異也在。
楚異正站在院裡觀察她破洞的窗戶。
“跟誰打起來了?”楚異問。
鈴蘿卻道:“師兄,從哪年開始,靈虎就經常出現在青石坊?”
“三年前,你問這事幹什麽?”楚異看她,“靈虎常現,說明師父修為又大漲。”
她也記得是三年前。
楚異也這麽說,那就是沒記錯。
鈴蘿漫步進屋,回想那年靈虎常巡山——可她也記起來了,上輩子也是這樣啊。
那一年靈虎突然經常出現在青石坊,她也以為是雲守息在修煉。
可現在卻有幾分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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