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慶幸

　　木凌生於荒涼，賜名離寒境， 他長於離寒境， 困於離寒境，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離寒境。

　　能死在離寒境， 也算是一個輪回循環。

　　木凌心裡也是這樣想。

　　所以聽言昱說要把心還回來， 木凌輕輕的笑了笑：

　　「不用了， 反正我也不是為了救你。」

　　而且已經過去這麼幾天了， 就算言昱現在把心還給他，也於事無補， 救不了他。

　　看著木凌這樣子， 言昱皺了皺眉：「你快要死了。」

　　木凌表情平靜地附和：「是啊， 我要死了。」

　　面對死亡， 木凌倒是從容淡定。

　　言昱看著木凌，半晌無言。

　　木凌現在本來就是吊著一口氣想知道大戰的結果，現在言昱來了， 結果不言而喻， 他的那一口氣也松。

　　然後言昱就見木凌身上開始泛著柔和的綠光， 一寸一寸的吞噬著木凌虛弱的身體。

　　言昱知道，木凌馬上就要消失了。

　　在徹底消失之前，言昱聽見木凌極輕的嘆了一口氣， 聲音在風中被吹散。

　　木凌跟言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跟我……向灕又…說一聲，我對他不住。」

　　木凌知道灕又是用真心待自己， 對於自己的不辭而別，他覺得很抱歉。

　　…………

　　等灕又處理好外面的事情， 一身沾滿血污的衣服都來不及換，滿懷激動的來找木凌，他想告訴木凌他對他的心意。

　　然而還沒進入離寒境，灕又從遠處就見離寒境上空結界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而原本入口那鬱鬱蔥蔥的古樹正像下雪一般掉葉子。

　　灕又見此一愣，隨即心裡一緊——木木！

　　灕又趕緊運氣飛身往離寒境趕。

　　他記得木凌說過，古樹就是木凌的原身，他們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古樹有異，一定是木木出什麼事情了。

　　然而等灕又趕到的時候，他只看到言昱維持著半蹲在古樹下的姿勢，剛準備起身。

　　灕又現在也顧不上言昱為什麼會在這裡了，四處找了一圈沒見木凌，然後表情急迫中又帶點茫然。

　　他問言昱：「木木……木木呢？」

　　言昱起身，回身看灕又。

　　看著言昱身後飛快枯萎的古樹，灕又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垂在身側的手在不住的顫抖。

　　灕又死死的盯著言昱不放，又問了一次：「木木呢？」

　　言昱看著灕又有些猙獰的申請，緩緩開口：「他死了，他讓我跟你說對不住。」

　　死了？

　　灕又瞳孔驟然一縮，神魂俱震，於此同時他感覺腳下的土地也開始顫動。

　　言昱看著灕又一副呆愣的樣子，開口：「先離開，離寒境快塌了。」

　　對於言昱的話，灕又恍若未聞，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

　　「我的木木……死了？」

　　對不住，又是什麼意思？

　　…………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見灕又陷在回憶里久久不能回神，表情悲傷，金敖和焦妮他們誰不忍心開口打擾他。

　　不過小處暑見灕又好久也不開口，於是軟著聲音開口問。

　　聽了一個悲傷的故事，焦妮現在看著灕又心裡也不是滋味，所以直覺現在不該去打擾灕又。

　　不過還沒等焦妮去摟小處暑提醒他不要說話，小處暑就噠噠噠往灕又身上爬了。

　　灕又回過神來，愣愣的低頭看小處暑。

　　對上灕又的視線，像是知道他很難過一樣，小處暑伸出自己的手，在他的胸口處輕輕的拍了幾下，嘴裡還念叨著：

　　「沒事沒事，痛痛飛，痛痛飛……」

　　這是小處暑之前看電視跟著動畫片裡面學的。

　　灕又看著放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胖手，表情有些茫然——

　　痛嗎？他怎麼感受不到了？

　　時間過得真的太久了……

　　而樓上，俞遲心情比金敖他們更為複雜。

　　過了好一會兒，俞遲才開口：「你說……木凌就是離寒境？」

　　言昱點頭：「是的。」

　　木凌不是什麼古樹妖，而是離寒境的靈。

　　深淵荒涼之地孕育了他，有了他才有了離寒境，離寒境就是他。

　　俞遲想起來他之前不知道在哪裡看到的，說有一種妖怪，平時就和普通陸地一樣，但是能移動能吐人言……

　　難道木凌就是這種妖怪的升級版？

　　俞遲：「所以木凌死了，離寒境也消失了？」

　　言昱繼續點頭：「沒錯。」

　　俞遲又問：「那我和木凌，又是怎麼回事？」

　　照言昱剛才的說話，木凌應該是神魂俱消，連肉身都沒有留下才是，畢竟離寒境都徹底消失了。

　　那他又是怎麼回事呢？

　　而樓下一直沒有開口的習琅好奇：「那為什麼木凌能救你們？」

　　灕又聽了之後苦笑一聲：「他給我的藥草，是用他血催生出來的，而他給我的藥丸，正是他的心。」

　　木凌能在荒涼之地生存，還造出了一個萬物生長的離寒境，本身就有極強的再造能力。

　　治療傷什麼的自然是不在話下。

　　所以用他的血催生出來的藥草能有奇效，他的心能讓重傷昏迷不醒的言昱恢復如初。

　　這些木凌自己都是知道的。

　　而這些灕又都是後面都知道的。

　　木凌說的那句對不住，應該也是瞞著他這件事。

　　因為要是木凌提前跟灕又說了，灕又是絕對不會拿那些藥草的，更別說還拿他的心去救言昱了。

　　後面灕又知道真相後，後悔自責了幾百年。

　　是他，間接的殺死了木凌。

　　要不是他誤闖了離寒境，木凌還是那個在離寒境的少年，雖然有些孤獨，但是還自由自在地活著……

　　習琅和金敖幾人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了，只覺得造化弄人。

　　一面是心上人，一面是妖族的未來……

　　焦妮覺得氣氛有些沈重，於是開口問道：

　　「那為什麼俞遲和木凌長得一模一樣？」

　　灕又聽了之後轉頭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緩緩開口道：

　　「因為後來在木木將要完全消散之前，言昱把他自己的心臟取了出來，把木凌的元神留在了裡面。」

　　雖然有了言昱的心，但木凌也沒能活過來，因為那時他已經太虛弱了，只有元神沒有神志，連凝聚肉身都不行。

　　言昱的心只是一個裝木凌元神的容器而已，保證他元神不散。

　　後來言昱帶著木凌的元神去了鬼族，讓他入了輪回，成了人。

　　俞遲並不是木凌的第一世，幾千年過去了，木凌輪回成人再死亡，如此循環了上千次。

　　而這一世，就是俞遲，所以他才會和木凌有一模一樣的面容。

　　而這些灕又也是不知道的，也是這次來這裡看到俞遲之後言昱告訴他的。

　　就是那次他們打了一架之後言昱叫他上樓的那一次。

　　那天灕又問過言昱，為什麼會用自己的心救木凌，是不是因為他也喜歡木凌。

　　言昱的回答是：「我只是不想欠他。」

　　木凌用心為藥救了言昱，言昱用心做容器留住他的元神能讓他轉世為人，也算還了。

　　不過言昱是神獸，丹元還在就不會死，沒了心臟只是妖力減弱而已，而木凌則付出了生命，怎麼說都是木凌比較虧一點。

　　所以言昱一直留意著木凌的轉世，要是他的轉世遇到什麼難事能幫就幫。

　　世世如此，也算是還木凌那一份情。

　　也是因為俞遲是木凌的轉世，言昱才知道他。

　　…………

　　聽了言昱的解釋，俞遲心裡有些酸酸：「說到底，你喜歡我，還是因為我是木凌的轉世。」

　　俞遲知道自己現在很像是無理取鬧，但是就是忍不住泛酸。

　　因為他現在都不知道言昱心裡到底是喜歡自己還是木凌。

　　像是知道俞遲在想什麼一般，言昱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雖然不是每一個轉世都和木凌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不止你一個人和木凌長得一樣，而我只喜歡你。」

　　最開始言昱會注意到俞遲的確是因為他是木凌的轉世，但是會喜歡上俞遲，絕對不是因為木凌。

　　會對俞遲動心，是出乎言昱最初的預料的。

　　他本來以為這一世他也只會和以往一樣在暗地裡默默注視、照顧俞遲而已。

　　言昱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對俞遲動心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俞遲調來非人了。

　　也許看見俞遲在籃球場肆意張揚的笑的時候，也許是他因為高中因為貪玩逃課去網吧被班主任罰站的時候，也許是他領到大學通知書時開心地跟家裡打電話的時候，又或許是他和大學室友坐在簡陋的大排檔擼串時辣得直冒汗的時候……

　　情愫像一顆種子，言昱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埋在他心裡的，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這種子是什麼時候開花的。

　　言昱心裡知道他喜歡上俞遲不是因為木凌，只是因為他是俞遲而已。

　　等最後俞遲和言昱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灕又的故事也剛好講完。

　　眾人聽到動靜，都齊刷刷的轉頭朝他們看過來。

　　瞭解內情之後，俞遲現在看到灕又只覺得難受。

　　言昱、灕又、木凌三人，灕又最讓人覺得遺憾和難過。

　　灕又從始至終都是被蒙在鼓裡的那一個，在漫長的時間里，一個人自責舔舐傷口。

　　等俞遲和言昱下樓之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最終還是灕又看著俞遲，玩笑般開口：

　　「怎麼用這種表情看著我，心疼我啊？」

　　俞遲遲疑了一會兒，最後輕輕點了點頭：「嗯。」

　　言昱聽了之後偏頭看了俞遲一眼，倒是沒說話。

　　見俞遲真的點頭了，灕又反而是愣了愣，隨即他釋懷地笑了：

　　「心疼什麼，我現在很開心。」

　　知道木凌沒有死，知道俞遲的存在，灕又只覺得萬幸。

　　就算他來遲了一步，俞遲的身邊已經站著了一個言昱。

　　但他也是慶幸的，慶幸他的木木，沒有真的神魂俱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