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葉菲瑤睡了好長一覺。

　　夢裡也總覺得暖洋洋的， 那種溫暖的感覺可以支撑她一直走下去。

　　小姑娘打個哈欠，睜開了眼睛。

　　昨晚的事情到底還是影響到了她，葉菲瑤醒來的時候遠遠超過她平常的生物鐘。都快中午了。

　　榻榻米上只剩她自己。顧連慧流暢的字迹留在白紙條上，放在枕頭邊。

　　【睡醒了就去隔壁敲敲門。試試和她接觸。行李箱我帶走了，換的衣服都放在旁邊，小書包都留給你了。我得去趟派出所， 到時候我們電話聯繫。】

　　昨天樊琪馨那事兒，顧連慧也得去做筆錄，倒是未成年的小姑娘不用去。

　　葉菲瑤洗漱完畢，換上了衛衣和鉛筆褲，捂著開始咕嚕嚕叫的小肚子，敲響了隔壁的門。

　　席柳葉刷地打開門。

　　看著她那雙紅彤彤又滿是期盼的眼睛， 還有淡妝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原本同樣有些局促的小姑娘突然就沒有那麽害怕了。

　　她眼角拉出弧綫， 唇角也上揚：「中午好。」

　　***

　　葉菲瑤一直在悄悄地觀察席柳葉。

　　今天的席柳葉倒是沒有穿她喜歡的典雅長裙，她穿著襯衫和牛仔褲， 長髮也盤著， 看起來倒也落落大方。

　　如果說昨天的心情是惶恐的話， 葉菲瑤今天確實感覺自然多了。她們一起吃過午飯， 上車，席柳葉仔細給小姑娘系好安全帶， 一脚油門，開向了公安局。

　　這事兒因爲涉及到較爲嚴重的刑事犯罪，派出所需要將案件移交給刑偵大隊。案件相關的當事人也都在那邊。

　　樊琪馨沒什麽生命危險， 到底她弄到的硫酸不够多，後來又在水池子裡稀釋過。但是她身上那些燒灼腐蝕的地方留疤是肯定的了。

　　雖然是未遂罪，但葉亦文這邊也找了律師溝通，肯定不會讓樊琪馨好過就是。

　　刑偵隊的效率還是很快，席柳葉開車過去的時候，他們也都做完了需要做的事兒，接下來就是走程序的事了。

　　在等席柳葉開車過來的時候，葉亦文和顧連慧也談了談。

　　在孩子的事情上，他們都是好心的，希望能找到一個平衡。

　　顧連慧正是因爲自己有過慘痛的經歷，才更能體會這對夫妻的感受。她當然捨不得孩子，可他們也都商量過了，正如她對葉菲瑤說的那樣，瑤瑤多了一對愛她的父母，而不是因此要離開她。

　　這件事兒最初只有顧廉杰知道，後來顧連慧也沒瞞著父母，都講了。顧老頭也好，葉珍也好，對顧連慧說的都是，你放寬心，讓瑤瑤决定。

　　顧家是吃過虧的人，顧延年和葉珍更是找了顧連慧五年。那五年都已經撕心裂肺快要毀了一個家，瑤瑤的父母找了十二年，那會是什麽樣的情緒？

　　將心比心。

　　但有一點，他們絕對不可能說要把瑤瑤推給別人。他們對孩子的愛毋庸置疑，何况小姑娘已經十二周歲，她已經長大，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

　　瑤瑤已經乖得讓人心疼了，他們尊重她的選擇，必須讓小姑娘占據主導的位置，不會逼著她去做什麽改變，一切都是以葉菲瑤的意願爲主。

　　別說孩子了，就算是父母，都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的，又憑什麽逼著孩子做改變呢？葉亦文這邊，或許是曾經失望太久，一點點收穫都足够他們滿足。

　　葉菲瑤已經向他們邁出了第一步，願意接受他們，願意喚一聲「爸爸媽媽」，葉亦文一想到昨晚那聲「爸爸」，心裡滿足得都快飛起來。

　　車子在停車場停下，葉菲瑤一眼就看到了顧連慧的小紅車，她拎著背包下車，瞧瞧駕駛座的玻璃。

　　玻璃下搖，露出顧連慧的臉。

　　顧連慧今年也三十了。她是爽利的短髮，今天早起也沒上妝，只是薄塗了紅唇，英氣十足。她和顧廉杰果然是姐弟，沉著臉的時候也是氣勢十足，倒是目光一接觸到小姑娘，瞬間柔軟起來。

　　「上車？」

　　「好！」

　　葉菲瑤把書包從窗口遞過去，轉身去和剛剛叫上爸爸媽媽的夫妻倆打招呼。

　　雖然有點說不上來的難爲情，但既然决定了，她也不會再糾結。

　　「爸爸媽媽再見。」

　　***

　　回家，上樓，先開窗通風，再打開行李箱把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忙碌得像是隻辛勤的小蜜蜂。顧連慧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葉菲瑤沒有整理家的打算，才悄悄鬆口氣。

　　嗯，看起來她心情還不錯。

　　成年人考慮事情的角度和小姑娘可能還有些區別。

　　顧連慧把蘋果洗了切好，再和小姑娘在沙發上坐好。

　　顧家因爲兩個孩子都沒有小家，分得也不是特別清。七環那邊的房子是老夫妻在住，四環這邊說白了就是給顧連慧買的，貸款顧連慧剛還清。顧廉杰陪葉菲瑤的時間更多，這兩個人兩邊都住，顧廉杰跟小外甥女在一起的時候，也像是個大男孩兒。

　　整個家裡，都是他們留下來的痕迹。

　　顧連慧表情柔和，把蘋果送到小姑娘嘴邊：「脆的。」

　　葉菲瑤就著媽媽的手，啊嗚一口叼進嘴巴裡，腮幫子鼓起來，嚼得很認真。

　　「瑤瑤，」顧連慧又扎了一塊兒送到她嘴邊，「媽媽一直沒有跟你講，你有沒有生氣？」

　　小姑娘搖頭，吞掉嘴巴裡的蘋果：「沒有。」

　　她想了想，繼續：「……這樣挺好的。媽媽，那我叫她媽媽你會難過嗎？」

　　顧連慧失笑：「你是要安慰我嗎？」

　　「是啊，」葉菲瑤點頭，往前一撲，抱著顧連慧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安慰了麽？」

　　「被你安慰到了，」顧連慧在小姑娘腦袋上點一點，「你想到什麽，就和我說。」

　　葉菲瑤趕緊爬起來，自己叉了一塊兒蘋果：

　　「我也不知道。但我現在知道他們是愛我的……」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又眯起眼，露出柔軟的笑臉來，眉宇間有點不好意思的神色，「媽媽，我都想要，是不是有點貪心？」

　　「不，瑤瑤。」顧連慧笑了，「你值得最好的。」

　　***

　　葉菲瑤說去拿東西的時候，顧連慧給席柳葉打去了電話：

　　「等下你們過來接她，」她說，「假期還剩幾天。」

　　再具體的話也不需要她來說，他們都懂。

　　葉菲瑤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姑娘。她到現在還有點拗勁，做了决定，就要去做。既然她主動叫了「爸爸媽媽」，那她就不會再因爲害怕而什麽都不做。她不是享受而不付出的人，感情這種東西，也是相互的。就算葉亦文和席柳葉願意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時候，飛快地跑完剩下的九十九步，但葉菲瑤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狂奔，自己却什麽都不做，對？

　　她打開櫃子，又把自己攢著小東西的盒子拿出來，想要打開那個邊緣已經銹迹斑斑的金屬盒子。

　　好長時間沒有消息的系統在這個瞬間突然又出現了。

　　【葉菲瑤，】它說，【……你很棒。】

　　葉菲瑤動作一頓，嘴角下意識翹了翹：

　　【謝謝誇獎。】

　　【我不誇獎，我說的是實話，】系統還是那麽驕傲，【我這次來，是告訴你。我的實驗觀察已經結束了。】

　　【我插手的那些命運，觀察期已經結束。合格率百分之十一，優秀率百分之零點一七，只有你這一條綫被從頭到尾徹底改變。雖然說是因爲這次插手的時間早，什麽都沒來得及發生……】

　　小姑娘一楞：「什麽？」

　　系統頓了頓：【我是說……我以後不會再出現了。】

　　葉菲瑤沉默了。

　　或許自己和李招娣之間，只因爲系統的出現而截然不同。但毫無疑問，這一切美好的變化都是系統帶給她的。系統獨特的影響力本就讓葉菲瑤對它好感滿滿，再加上這種無聲的陪伴，小姑娘一直把系統當做一個情商有些低的長輩來看。

　　系統出現的頻率本就不高，她從未想過分離。

　　但想一想，也沒錯。

　　總是會結束的。

　　【你是個非常好的主角，】系統說，【你很棒。你讓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命運的改變，除了不可抗力的外在作用，內心的變化果然非常重要。】

　　【嗯。】

　　【你的buff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好幹。】

　　【嗯。】

　　【最後再送你一份禮物。】

　　【……誒！？】

　　【放心。】系統驕傲的聲音中似乎染上了些許笑意，【我研究過你們人類對禮物的定義了。這次會是你喜歡的禮物。】

　　在這句話落下的同時，小姑娘打開了金屬盒子。那顆廉價的綠色玉石就躺在盒子裡。

　　小姑娘把石頭從盒子裡拿出來，冰凉凉地，她盯著躺在自己掌心的石頭看，眼睛彎起來，唇角上揚。

　　【系統，】葉菲瑤說，【我有沒有對你說過謝謝？說沒說過，都再講一次。謝謝你啦，系統。】

　　這塊石頭，就好像承載著他們的緣分一樣。從最初懵懂的信任，到現在真心的感謝。

　　系統沒有回答她什麽，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葉菲瑤安靜地等了兩分鐘，握著石頭出了房間。

　　「媽，我需要帶什麽呀？」

　　顧連慧：「帶著你自己就行。」

　　她站在門口，眉眼含笑：「你是回家，不是去旅行，不用收拾行李，你也不認床。我什麽都不說了，你比我靠譜。有什麽不行的，和你席媽媽說。你比我聰明，我就不叮囑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下個周末回來這，我給你做回鍋肉。」

　　「好！」

　　門鈴在此刻按響，葉菲瑤看著打開的門，彎起了眼睛。

　　她攤開掌心，露出那塊兒石頭。

　　「我叫葉菲瑤，芳菲的菲，瓊瑤的瑤。葉，是這塊兒石頭上的葉。」她說，「你們留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