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李巒從第一天就注意到葉菲瑤了。

　　不管是內務方面， 還是正式的軍訓。

　　不過統共就一周的軍訓時間，真的把學生們當成新兵蛋子來練，不說效果有沒有， 發育期的小孩子們先要受不住的。

　　但是， 既然是訓練，要求自然也要高一些。

　　在訓練中，葉菲瑤就顯得很出挑了。

　　小姑娘身高在假期裡躥了躥， 堪堪突破一米五的大關，不過在營養都很不錯的同學堆裡， 還是個小矮子。

　　……反正在她們寢室，她個子最小。

　　不過個子小， 她本事可不小。

　　太陽烈， 氣溫高，還沒什麽風。

　　葉菲瑤穿著統一發下來的訓練服，領口都暈出了汗漬， 依舊站得穩穩的。

　　她白得通透， 個子也小， 長相精緻，笑起來乖巧又可愛，總是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錯覺。

　　——錯覺。

　　這個小傢伙，完成得簡直標準得讓人驚喜。

　　在運動方面，葉菲瑤只要看過示範，再做動作，幾乎就不會犯錯， 而且，只要糾正過她的錯誤，她就不會犯第二次，天賦過人。

　　初中生的軍訓相當簡單，主要就是站站軍姿走走大步，這一點完全難不倒葉菲瑤，她的身體素質也足够優秀。

　　還有一件讓她出名的事兒。

　　小教官也是個剛成年的小夥子，也有點年輕氣盛。

　　軍訓第三天站軍姿，半個小時的時間裡，方隊裡堅持不住舉手請假的，已經有三個小女生，還有另外兩個男孩子。

　　而葉菲瑤站在最後頭，手壓褲綫，肩膀綳緊，從頭堅持到尾，都沒喊累過。

　　李巒檢查的時候走到她身邊，誇她：「優秀啊，還能堅持多久？」

　　葉菲瑤還站得筆直，聲音都是堅定的：「報告教官，能堅持到不能堅持爲止。」

　　娃娃臉小教官笑了，對她伸伸大拇指，笑起來跟個小男孩兒似的：「那這樣，你再堅持一會兒，堅持多久，就讓你同學們休息多久，怎麽樣？」

　　李巒負責的方隊四十個人，按宿舍分，男生女生各一半。他這話一出，東倒西歪的學生們嗷嗷叫：

　　「教官你故意的！」

　　「葉菲瑤葉菲瑤讓教官看看你的實力！」

　　「不公平呀！」

　　李巒嘿嘿笑：「相對公平一下，葉菲瑤站多久，我之後站雙倍，怎麽樣，在你們休息的時候站？」

　　葉菲瑤主動接受挑戰，她抬頭，和小教官對上了臉：「那說好了。」

　　然後，在方陣同學都開始休息的時候，小姑娘站得筆直，任由汗水從發間滑落，再從下巴墜到衣擺上。

　　一吹休息哨子，同學們鳥獸散，趕緊找了陰凉的位置，喘會兒氣。每個人眼睛都粘在陽光下的葉菲瑤身上。

　　她已經可以稱作是少女了。

　　少女身姿挺拔，肩頸是打開的，脖頸修長，在烈陽下已經泛上薄薄的紅。在同學們都開始休息的時候，葉菲瑤依舊站在原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繼續站軍姿。

　　後來，不光是他們自己的列隊圍觀了，旁邊幾個列隊的同學們也在休息的時候蹭過來，表情有點驚嘆。

　　李巒看著計時器：「……差不多得了？」

　　小姑娘聲音還算有活力：「報告教官，我還可以堅持！」

　　李巒：「……」

　　他就想開個玩笑，沒打算讓葉菲瑤罰站一樣再站很久啊！大熱的天氣，小姑娘真的中暑了怎麽辦？

　　李巒：「行了，可以了，休息。」

　　葉菲瑤：「我還行。」

　　李巒：「……不，我說真的，你可以休息了，不用這麽拼，你同學都休息够了。」

　　小半個小時過去了，比平常休息的十五分鐘多這麽久，確實是休息好了。

　　不過葉菲瑤强的時候，也是真的强。

　　她知道自己可以，就想嘗試一下，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李巒：「……」

　　突然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脚。

　　小教官還沒想好說點什麽，就已經有方隊的同學放下水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站好。

　　有一個，就有了第二個，沒多久，大家都回去站著了。

　　瞿夏夏比葉菲瑤高不多少，站得和她很近：「大家都休息好了，你再站軍姿就虧啦，瑤瑤先休息！」

　　葉菲瑤哦了一聲，抬頭去看教官，然後得到了休息時間，李巒還告訴她可以一直休息到最後。

　　全方陣的小夥伴都支持。

　　當天傍晚，李巒在他手下的這群小朋友的圍觀監督下，標準軍姿站了五十六分鐘，在起哄下，凑個整，站了一個小時。

　　從那天開始，「叠豆腐塊達人」又多了個外號，叫「鏗鏘白玫瑰」。

　　據說是因爲小姑娘長得太白，所以非在中間加了個「白」字。

　　等這個外號傳回宿舍的時候，「白玫瑰」瑤瑤楞是被室友們慘無人道地圍觀，外加捧腹哈哈笑。

　　葉菲瑤：好氣喲，還要保持微笑。

　　軍訓的時期真的非常能促進同學朋友之間的關係，大家也都在這短短的時間對彼此有了印象。

　　人類的社會生活，就是一張神秘的社交網路。大家都是來到新的學校，但是很多同學之前的同學也都來了嘉盛，這就鋪開了一張新的社交網。

　　將近六百個新生，說都認識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流言」傳播過後，幾個出挑的同學都被記住了。

　　比如因爲叠被子出名的葉菲瑤；

　　比如已經一米九在初中新生們中間畫風不對的一個男同學，叫蔣新友；

　　又比如憑藉著嬌氣鬧事兒出名的馮雅倩：

　　——因爲不想訓練所以直接在訓練場躺下，又哭又鬧，老師管不了，連家長都心疼了也說管不了的……獨此一份了。

　　這五六天，大部分的新生們都吃了苦頭，曬黑了，甚至有幾個敏感的輕度紫外綫過敏，脚掌磨出水泡啦，身上酸痛到幾乎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啦，因爲沒有商店和零食强行改了挑食的毛病啦……等等。

　　十二三歲已經是愛美的年紀了。

　　怎麽曬都沒曬黑的葉菲瑤在宿舍裡得到了羡慕嫉妒恨的待遇。

　　「瑤瑤，你怎麽還這麽白啊？！」

　　小姑娘被壓在最底下，眼睛彎起來，放弃掙扎，語調軟乎乎的：「你們猜呀？」

　　瞿夏夏去戳她細嫩的臉蛋兒：「姐妹們！我們上！」

　　小姑娘倒在床上，被女孩子們撓癢癢的手搞得眼泪都要笑出來。

　　在軍訓第六天的晚上，這段短暫而印象深刻的訓練就要結束了。

　　晚上八點鐘，太陽已經下班，大家都坐在訓練場上，完全沒了形象的孩子們席地而坐，時不時還能在方陣裡聽見「啪啪」這樣拍蚊子的聲音。

　　各個方陣的小教官們都在和自己的學員聊天。

　　娃娃臉的李巒抽抽鼻子，已經板著腰，假裝自己很深沉：

　　「我很榮幸，能和大家有這麽一段經歷，」他說，「我爲你們感到驕傲！」

　　瞿夏夏和徐夢妍一左一右坐在葉菲瑤身邊，同時跟著抽鼻子。

　　最感性的徐夢妍眼圈已經紅了。

　　她聲音小小的：「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教官了……」

　　瞿夏夏癟著嘴：「我媽說她再沒見過她的教官。」

　　徐夢妍揉揉眼睛，差點哭出聲。

　　葉菲瑤只好牽著兩個朋友的手，讓她們別哭。

　　不過……用處不大。

　　這種場景分外煽情。不知道小教官自己腦補了什麽，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自己就哽咽了。他的聲音帶上了啜泣的語調，他們小方陣就亂了。

　　有個大嗓門的男生直接就把「教官我捨不得你」給哭著喊出來，接著此起彼伏壓抑的哭聲都響了起來。

　　幷且，以極快的速度傳遞到了旁邊的方陣，再接著傳播到了全訓練場。

　　瞿夏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怎麽辦啊瑤瑤……我難受……我還不想和你分開……我不捨得你啊嗚哇哇——」

　　葉菲瑤忍住了。

　　她抿著嘴，只是嘴角向下眼角下垂，有點無奈的樣子：「……我是學生，你也是，到時候還要一起上學的……」

　　瞿夏夏頓時止住了哭聲，楞楞地打了個嗝。

　　「嗝——好像是哦……」

　　葉菲瑤沒忍住，伸手在她臉蛋兒上扯了一把：「不哭！」

　　好的，不哭了。

　　後來，那天晚上的記憶除了震天的哭聲，還有漫天的繁星，以及各個方陣不知道調子跑到哪裡去的嚎歌。

　　當能再想起來的時候，就可以捂著泛起漣漪的胸口，會心一笑。

　　在軍訓結束前，孩子們把屬自己的私人物品從隻住了一周的房間裡撤出，把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拆了被套的被子被各自叠成歪歪扭扭的豆腐塊兒，將房間恢復成他們從未來過的模樣。

　　他們把行李送上學校派來的大巴車，最後一次來到味道千篇一律但是實惠能吃飽的大食堂，最後再來到訓練場上集合。

　　最後一天。

　　那個身高特殊的男孩子作爲旗手，挺胸抬頭，而葉菲瑤，還有另外幾個表現突出的少年少女護旗，雄糾糾氣昂昂地踢著正步。幷且等在主席臺上，看著其餘方陣大踏步走完最後一次列陣。

　　伴隨著激昂的國歌，旗幟高高升起，在風中舞動。

　　結束了。

　　***

　　小姑娘回家，蒙頭就睡，一整天才休息過來。

　　家裡顯得有些空蕩。

　　小舅舅離開了，姥姥姥爺也去了另外那個他們在建廠的城市，就連媽媽都是事業正處在關鍵階段，忙忙碌碌。

　　葉菲瑤自己照顧自己沒什麽問題，不過她有了一個更好的想法。

　　顧連慧：「你想住校？不是，瑤瑤，不用的。媽媽可以照顧你——」

　　小姑娘送上柔軟的笑臉，挽著她的手臂撒嬌：「我想住校了，媽媽，我的朋友也住校，我想和她們一起。再說啦，周五就回家的。」

　　顧連慧清楚這樣不太對，可她真的找不出什麽理由可以反駁葉菲瑤。

　　她的工作確實不能保證每天都有規律的時間來陪著瑤瑤，更甚者說，顧廉杰陪著小姑娘的時間都比她多。之前爸媽還在，現在大家都發展著自己的事業，真的讓誰放下工作回來，葉菲瑤才會生氣的。

　　她的小姑娘總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顧連慧把小姑娘抱在懷裡，吻吻她的額頭：「那周五我去接你。」

　　「好呀！」

　　「在學校注意安全。」

　　「嗯！」

　　小姑娘整理著行李箱去住校了。

　　嘉盛是環境相當好的學校，學生公寓也是條件非常出色的那種，對得起價格。二人間，獨立衛浴加空調。

　　葉菲瑤的室友真的是她的朋友——徐夢妍。

　　羞澀靦腆的女孩兒看到葉菲瑤的時候，臉都紅起來，臉頰的小酒窩甜得可愛。

　　明天就是九月一號，正式開學。

　　兩個甜甜的小姑娘手挽手離開學生公寓，準備去食堂試試。

　　才剛走出公寓住宿區沒多久，她們倆就被攔下了。

　　徐夢妍的皮膚非常敏感，軍訓前最白，還最招蚊子，軍訓後也黑了幾個度，正在恢復期；倒是葉菲瑤，她是那種透著粉紅的健康白，可能是女主角的特殊待遇，軍訓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她。

　　攔住她們的，也是今年的新生。

　　葉菲瑤不認識他們，但是見過臉，記得。

　　徐夢妍有些緊張地抓著葉菲瑤，而葉菲瑤非常有禮貌：「請問，有什麽事兒嗎？」

　　剛上初中的男孩子們還脫不去稚氣，爲首的那個有些黑的少年更是。

　　他膚色有點黑，額角那縷頭髮染成了紅色。他學著電視劇裡耍帥的男主角，外套搭在肩膀上，用食指勾著，蠢得有點可愛：「你是白玫瑰嗎？」

　　白玫瑰？

　　小姑娘義正言辭：「不，我不是。」

　　「……不不不，我是問，你是葉……葉菲瑤嗎？」

　　「我是。」

　　天真的男孩子被電視劇荼毒了：「做我的女人！」

　　葉菲瑤：「……」

　　沉迷電視劇的小舅舅入伍了，小姑娘已經對電視劇無感。黑白分明的杏眼圓滾滾的，葉菲瑤嘴角微微上揚：

　　「不，我拒絕。」

　　「爲什麽！」男孩兒瞪著眼睛，「我長得帥，也有錢，你爲什麽不喜歡我？」

　　小姑娘眉眼彎彎：「我喜歡成績比我好的。」

　　男孩兒點頭：「沒問題，記住我的名字，我是孫士哲。等入學成績下來，你就加入我的組織。」

　　葉菲瑤眨著眼，茫然了一秒鐘。

　　……剛剛不還是偶像劇嗎？這個組織又是什麽？

　　不過面上，小姑娘還是非常寬容大度地點了點頭。

　　孫士哲信心滿滿地回去準備考試了，開學一周就會有一場摸底測試，到時候他就能泡到軍訓最有名的妞！

　　直到，開心地拿著全班第九，全校五十二這樣成績的孫士哲在光榮榜榜首看到了葉菲瑤的名字。

　　初一三班，葉菲瑤。

　　語文：115；數學：120；英語：118；

　　總分：353（滿分360）

　　孫士哲：「……」

　　他面無表情地撕掉了338分的成績單，祭奠他無疾而終的初戀。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