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葉菲瑤真的在透著李招娣的眼睛，去看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和過去她得到的文字片段， 又或者其他的片段完全不一樣的。

　　現在的一切， 真實到讓她不適應。

　　席柳葉輕笑著介紹：

　　「昭昭，這是妹妹， 陽陽。」

　　隨著視綫的延展，葉菲瑤看到了那個「葉薇陽」。

　　葉菲瑤完全不明白爲什麽，但是毫無疑問，她看到了長大些的黎薇陽，也就是團團。

　　女孩兒長大了些， 十幾歲的樣子，她臉色也很蒼白，看上去有些虛弱，正以脊背筆挺的淑女坐姿坐在沙發上， 坐在葉亦文身邊。

　　算算年紀，如果現在的李招娣，或者說葉昭昭十六歲的話，那葉薇陽應該也是十二歲了。

　　她五官也長開了些，白晰通透， 精緻得如同昂貴的人偶，一開口，嗓音却是與外貌截然不同，或者可以說是嘶啞難聽的聲音。

　　「你好啊，姐姐，」她說， 「好久不見了。」

　　李招娣下意識地就打了個寒顫。

　　在這一秒，李招娣在想什麽，葉菲瑤竟然也能感知到。

　　李招娣在想，爲什麽。

　　葉菲瑤在這時候，稍稍捋順了李招娣的人生。

　　初中還是義務教育，她讀了離收養她的家庭，那個楊家不遠的初中，同樣在混亂中度過了三年。

　　那所學校的教學質量其實還可以，明明也有很多同學考上了高中，偏偏李招娣的三年，過得很混亂。

　　初中也有是不學無術的學生，而青春期的他們，總是有闖不完的禍。

　　而李招娣，是他們的「獵物」之一。

　　她在混亂與欺淩中度過了初中，理所當然沒有考上高中。她的養父責令她去打工賺錢，償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同時，楊奮在外面染上了賭博的癮頭。

　　李招娣差一點就被楊奮誑騙去賣身了。但是她被攔了下來。

　　——被顧廉杰。

　　當時的少女肯定不知道是顧廉杰，真的以爲是資助她的好心人。

　　幾乎從未體驗過善意的姑娘，竟然真的還對世界充滿信任。她傻乎乎地就簽下了自己都沒看過的協議，一心想要在高中好好讀書，然後真的有機會上大學。

　　直到，顧廉杰出現在她面前。

　　葉菲瑤從李招娣的記憶裡感知到顧廉杰的時候，楞住了。

　　是，她一早就知道不一樣，可是看到那個陰沉而又顯得有些瘋狂的小舅舅，芯子還是十二歲的小姑娘的葉菲瑤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的小舅舅陽光燦爛，喜歡睡懶覺；而李招娣的這個債主，陰鬱，總是一身黑色，有些神經質，常年熬夜，眼圈都是黑的。

　　從明白過來，顧廉杰幷不是個善良的好心人之後，李招娣打心眼裡害怕他。

　　也是從他出現以後，産生了很多變化。

　　她讀了高中，遇到了曾經幫過她的少年。他成了她的學長，在開學典禮的舞臺上，那美妙的小提琴樂曲，讓少女春心萌動。

　　李招娣真的傻。

　　她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不懷疑，不去想。

　　她在顧廉杰的幫助下，已經開始住校了。結果就在周末那一點點時間裡，她碰到了楊奮，被他捅了一刀。

　　然後，等到了拿著親子鑒定報告，泪眼婆娑的席柳葉。

　　那個溫暖的女人給了她一個擁抱，對她說，媽媽找到你了，我的小葉子。

　　李招娣以爲自己終於有了家。

　　可是爲什麽……爲什麽她的家裡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幷且，爲什麽是她？

　　——那個，顧廉杰告訴她，大難不死，活下來，但是因爲紅姐和李招娣的行爲，一輩子都要背著後遺症的女孩兒？

　　少女楞楞地望著那個嗓音嘶啞的葉薇陽，又打了個寒顫。

　　而葉菲瑤，在她的身體裡，同樣楞楞地發呆。

　　葉菲瑤感受著李招娣的生活。

　　她有了房間，不再是黑暗狹窄的客廳，不再是和同學擠在一起的宿舍。

　　粉紅色的公主房裡，寄托著父母對她的愛意。

　　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葉薇陽的陰影。

　　她拼命地麻醉自己父母是愛她的，畢竟他們一直在找她，也告訴過她，收養陽陽，一定程度上也是在爲他們的小葉子祈福。

　　可李招娣看到的，却是那溫馨快樂的一家三口。

　　李招娣，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內心敏感而脆弱的少女茫然極了。

　　她期盼了那麽多年的家，最終還是不屬她。

　　李招娣還一直在讓自己相信，她只是回來晚了而已。直到她嘗試著親近她的父母，而那對夫妻却被葉薇陽一句話就引走了注意力，她的妹妹轉頭對她露出挑釁的笑……

　　她這才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多餘的那一個。

　　後來，李招娣嘗試在高中開始她新的生活。

　　她有了乾淨漂亮的衣服，不再需要不斷幹她做不完的家務，也沒有人再想打她就動手。

　　她想試試，擁有朋友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可她還不會。

　　在少女試探性地與同學接觸的時候，葉薇陽高調地轉學來到了她這裡。她是個天才，明明才是上初中的年紀，但是考到高中毫無壓力，高分通過，而不是李招娣這樣，花了錢，借讀。她又一次吸引力所有人的視綫。

　　再然後，李招娣終於知道，原來黎澤軒是她的表哥。

　　而那個曾經對她露出一絲善意的少年，護在葉薇陽身前，對李招娣露出嫌惡的表情。

　　葉薇陽才是他的妹妹，他看著那個小豆丁一點點長成漂亮的小姑娘。你不是很早就被賣了嗎？還回來做什麽？

　　李招娣哦了一聲，低下頭。

　　……她，是多餘的。

　　這個世界沒人喜歡李招娣。

　　這個世界，爲什麽要讓她出生呢？

　　她……真的好累啊。

　　李招娣還是一個人，在家插不進那一家三口，在學校也是獨來獨往。

　　被喜歡黎澤軒學長的人刁難過，也被老師嫌弃過怎麽也提升不上來的成績。

　　然後，有人轉來了他們班。

　　當時沒有多餘的桌椅，少年就把包丟在了李招娣旁邊空著的那張桌子上。

　　「我坐這就行了。」少年摘了鴨舌帽，露出一張清隽的面龐，聲音清冷。

　　他用眼角掃了一眼李招娣：「你叫什麽？」

　　少女臉頰燒紅一片：「葉、葉昭昭……」

　　「哦，」他說，「展世錚。」

　　還在李招娣身體裡的葉菲瑤看著陌生的小四哥哥，心底有些難受。

　　他們都來了。

　　一切的開始，那個窩棚，那把火，那裡的人。都出現在這裡。

　　葉菲瑤比李招娣清醒。

　　顧廉杰，因爲那把火，失去了姐姐顧連慧；

　　展世錚，因爲李招娣和紅姐，失去了弟弟展世嶸；

　　葉薇陽，因爲她們失去了健康，還有大面積隱藏在衣服下的灼傷疤痕，她到現在，也經常會夢到漫天的火；

　　黎澤軒，葉薇陽就是他的親妹妹，他站在陽陽這邊，什麽都可以爲她做。

　　他們每一個都是偏執的，沒有一個人正常，沒有一個人無辜。

　　包括李招娣。

　　在這條不存在「葉菲瑤」的故事綫裡，只有李招娣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她像是個傻子一樣，她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陷在甜蜜的陷阱裡。

　　——萬劫不復。

　　她和展世錚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展世錚就是曾經的那個小哥哥，但是她知道了展世錚就是那個唱歌讓她擁有力量的少年。

　　她迷戀他，無法自拔。

　　後來，高考她沒有考上大學，而葉薇陽作爲天才少女，高分考上了最高學府。

　　李招娣是難過的，但在展世錚的哄騙下，她又開心起來。她覺得自己可以在這裡守好她和展世錚的家，等他娶她。

　　然後，時隔多年，她又一次，遇到了紅姐。

　　紅姐才二十四五歲，却是一臉滄桑，她過得也不好。看到李招娣的時候，她的眼睛在發光。

　　「李招娣，哦不，葉昭昭，」女人雙眼渾濁，露出一口黃色的牙，「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怎麽樣？」

　　「……什麽？」

　　「你知道展世錚，是誰嗎？」

　　紅姐笑著說：「你知道，我不喜歡弟弟妹妹什麽的。你去劃花你妹妹的臉，我就不把是你把他弟弟丟在冷水裡害他死的事兒告訴展世錚。」

　　李招娣怕極了。

　　而葉菲瑤不斷地感受著她的惶恐，心中却覺得荒唐。

　　別傻了！

　　她想對「自己」說：

　　別傻了！別傻了！怎麽可「能……他們都在騙你啊！

　　十二歲的小姑娘都明白的事兒，但是李招娣不懂。

　　或者說，她不想懂，她是順水推舟，也想這麽做很久了。

　　葉菲瑤能讀懂李招娣的想法，所以她啞然了。

　　她不明白，這個世界爲什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她看著李招娣失敗，看著「東窗事發」，看著崩潰的席柳葉和沉默的葉亦文。

　　她哭泣，辯解，席柳葉心都要碎了，她還是忍著心痛，護住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直到顧廉杰再讓她去偷竊葉亦文的標書。

　　李招娣竟然還是去了。

　　這一次，再也沒人聽她說話了。

　　成年了的女孩兒得到了一棟房子，一筆錢，徹底離開了那個家。

　　她等著展世錚實現海誓山盟，却是被紅姐帶出去，看著展世錚爲了公司的股權，在相親。

　　這是壓垮李招娣的最後一根稻草。

　　展世錚似乎還是曾經讓她心動的清隽少年，他漫不經心：「你說你愛我？」

　　「你可真讓我噁心，」展世錚陰森森地笑起來，「我看到你，只會想到我弟弟，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你不該幫我找嗎？」

　　李招娣打了個寒顫。

　　展世錚還在笑：「給你一個機會。你去殺了金思妍，我們就結婚，怎麽樣？」

　　夢境在這一刻，終於結束了。

　　葉菲瑤一身冷汗，猛地睜開眼。

　　她聽到了系統的笑聲：

　　【我的禮物確認送到，】它說，【在想什麽呢，葉菲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