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田志良對外說的是，他覺得自己支教的時候積攢的經驗足够多，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自私一些， 爲自己考慮， 所以才選擇回到上京。

　　可事實上……他是被打出支教的山村的。

　　下了火車要轉客車坐六個小時， 再轉拖拉機再坐兩個小時， 屁股都麻了，還要再步行將近兩個小時。

　　這地方同樣是窮鄉僻壤，和雙溪村也差不了多少。

　　田志良在山村支教了六年， 不是就一所，而是兩年一換， 在附近換了三所學校。

　　山村的師資也好條件也好，都很糟糕，讓城裡人受不了的那種糟糕。一所學校， 六個年級， 只有不到四十個學生，年紀還參差不齊。

　　窮苦又偏遠的地方，是要求不了太多的。

　　這裡剩下的孩子都是留守兒童，家裡的老人身體也都不太好。城裡的孩子都在父母懷裡撒嬌，他們有一些都要照顧起家人。

　　田志良最初逃離城市去山村支教， 一開始也是因爲家裡催婚， 而他實在是……沒有能力。這件事兒，除了醫生，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是父母， 他也根本沒辦法對他們說實話。田志良最初是真的喜歡孩子，單純意義上的喜歡，直到後來……他看到他的學生。

　　十來歲的小姑娘，長得很一般，楞楞的樣子，學習成績也不怎麽樣。她不想上學，但是她奶奶逼她來讀書，所以她就這麽混著日子。田志良看到她被一個煮鶏蛋哄得跟人進了屋，沒過多久，衣衫不整地帶著另外兩個鶏蛋滿足地離開。

　　太現實了。

　　後來，田志良叫住了那個學生：「老師這裡有糖，你……」

　　女孩兒跟著他進了宿舍，先要來糖，然後麻木地解開衣扣：「是要睡覺嗎？」

　　自此，沒了良心。

　　他沒有能力做什麽，所以對容易掌控的小女孩兒有絕對的興趣，不要太小的，那是小孩兒不是「女」孩兒，就是十歲出頭，朦朧開始發育的小姑娘。

　　六年，十三個。

　　留守的小姑娘太好騙了，不管是騙，是引誘，還是恐嚇，田志良達成了他的目標。他覺得自己做得一點都不過分，畢竟他只是動動手脚，也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雖然這已經够過分了。

　　而且村裡的小姑娘從小就在山野林間長大，他那點力道，都不會在她們身上留下什麽痕迹。他便更加肆無忌憚。半年前，他甚至跟著女孩兒回家，想要換個地方刺激一下。

　　就這時候，女孩兒的父母因爲買彩票中了一筆錢，提前辭工帶著禮物回了老家，把田志良抓個正著。

　　村子炸了。

　　田志良作爲大學畢業的老師，願意在山村支教，他得到了全村子的尊敬。他在這，吃喝甚至打水都不用他自己動手；而現在，當初有多尊敬他，現在就有多痛恨他。

　　他被女孩兒的父親暴打了一頓，關在柴房裡。後來的兩天，村子裡凡是有點體力的人全部都過來，對他拳□□加，打得他眼冒金星，差點就被活活打死。

　　除了挨揍，他也被用別的方法折磨，不光是**上的，還有精神上的侮辱。

　　田志良被關了十多天，遍體鱗傷。

　　對他來說，這是絕對不願意回憶的事情。

　　而最後，他不是自己跑出來的，他是被別人放出來的。不是那些憤怒的成年人，而是他「引誘」的那個小女孩兒。在田志良被揍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兒同樣也被說是不知檢點，被關了起來。她放了田志良，說，老師，我喜歡你，你帶我走好不好。

　　田志良一瘸一拐地跑了。

　　當然沒有帶著她。

　　***

　　葉菲瑤的情緒受到了故事片段的影響。

　　她一直分得清楚，葉菲瑤和「李招娣」的區別，可在這一刻，看著田志良那副假裝無辜的表情，葉菲瑤的情緒都沸騰了。

　　葉菲瑤一直是個文靜的姑娘。除了和顧廉杰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很鬧騰，和家人在一起她聽話乖巧，在學校和朋友面前她沉靜可靠，不多事兒，不顯擺，但只要提到葉菲瑤，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相信她。

　　小姑娘敏銳，表現出來的性格一直很安靜，就連調皮的時候都很可愛。

　　可這不代表她真的是個綿軟的性子。相反，她心裡有一杆秤：什麽樣的人，應該怎麽對待，她看得比誰都清楚。

　　她還在掉眼泪，不僅僅是爲了自己。

　　田志良尖叫出「別提支教」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一會兒。從警察到瑤瑤家人，從校長到韓越書，再到葉菲瑤，每個人都盯著田志良看，就像是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一樣。

　　兩個警察互相對視一眼，一個繼續奮筆疾書，一個開始打電話。

　　顧廉杰死死地盯著田志良，扯扯嘴角，臉上的凶惡威脅幾乎全盤衝著田志良去了。

　　人渣打了個寒顫。

　　同時，顧連慧站起來，把葉菲瑤攬過來。

　　已經是顧總的顧連慧比從前更有氣勢。

　　她踩著高跟鞋，把葉菲瑤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認真護著崽子，手指捂住了她的耳朵：「我想我可以帶孩子走了。」

　　說著，她凉凉地瞥了一眼沒了眼鏡，視綫一片模糊的田志良。

　　那人明明看不清楚，却抖了抖。

　　顧連慧的語調很冷：「警察先生，我們願意配合調查，幷且一直在配合調查。我想，接下來的工作，應該交給你們完成了。」

　　葉菲瑤緊緊抱著媽媽，沒有出聲。

　　「這件事，我們追究到底。」顧總說，「現在，請讓讓。」

　　他們坐進了車子裡。

　　沒人出聲，顧連慧胸口的衣服都被小姑娘的眼泪洇濕，她把小姑娘攬在懷裡，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腦袋。

　　葉菲瑤的聲音悶悶的：「媽媽，我沒有說謊。」

　　「我知道，」顧連慧放柔了聲音，「我知道。」

　　「你相信我嗎？」葉菲瑤揪著媽媽的衣角，「他真的是壞人。」

　　「我當然相信你，」顧連慧捧起小姑娘的腦袋，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瑤瑤，相信媽媽，好嗎？」

　　葉菲瑤嗯了一聲。

　　是啊，相信。她相信顧連慧，相信他的家人。她和李招娣不一樣，她早就有了自己的人生。

　　她有愛她相信她的家人。

　　她在顧連慧懷裡，閉上了眼睛。

　　***

　　回家的時候，葉菲瑤還在睡覺。不過小姑娘現在長大了，顧連慧抱不動她，是顧廉杰在抱她上來的。而後出來，開個家庭會議。

　　當然，在開會之前，顧廉杰在厨房翻東西。

　　顧老頭因爲這事兒氣得够嗆，他剛到學校的時候差點就直接衝出去和那個混蛋幹一架，但年紀大了些的他還是被勸住了。

　　他看著兒子在那折騰，皺著眉：「顧廉杰！你幹什麽呢？」

　　顧廉杰翻到了一個去年回埔蘭帶鹹魚乾海貨那些東西回來用的大麻袋，裝一個人毫無問題的那種。

　　小舅舅的臉色比他爸爸好不到哪去，眉毛都快竪起來，凶的過分。

　　「我找人打聽一下他住哪，」顧廉杰說，「我去套他麻袋。」

　　顧延年咳嗽一聲：「……你自己小心點。」

　　顧連慧揉著眉心：「這事兒是我的錯。我們現在有條件，就應該讓瑤瑤去更好的學校。我明天去教育局舉報，再找幾個朋友一起查，這個人渣的簡歷絕對有問題。瑤瑤這段時間就別去學校了，我問問她還想不想去比賽散散心，要是不想去，我陪她出去玩玩。」

　　葉珍點頭，鼻子有點酸：「送瑤瑤去學散打是對的，還好……還好。」

　　顧連慧眼神很冷：「不會放過他的。」

　　除了去教育局舉報人渣的教師資格，付費上新聞也是顧連慧出的主意。作爲文曲星教育的大老闆，顧連慧的文筆至今也是數一數二的。她寫了一篇完全隱匿了葉菲瑤消息的文章，第二天就上了報紙次版，各種暗示指代了田志良。第三天就又是「知情人」爆料這個「變態不舉男」。這新聞已經火了，晚上就上了地方的電視新聞頻道。

　　學校那邊，因爲葉菲瑤每年都參加散打比賽請假，沒幾個孩子會想到她身上；就算是消息靈通的八卦愛好者們，比如吳韵，也都完全安靜下來，對於來跑新聞的記者，一句話都沒說。

　　——所有人都喜歡葉菲瑤，從老師到學生。就算校長不想讓學校惹事兒，但在事情已經曝光的此刻，面對著話筒，他同樣選擇了沉默。

　　這只是第一步。

　　事實上顧連慧很自責。她一心想要好好保護她的女兒，却還是讓小姑娘受到了影響。雖然葉菲瑤看起來還是那樣乖巧，可實際上，怎麽會不難過？

　　她打沙袋的力道都更大了！

　　不過這件事，都不需要顧家人再去想辦法。

　　幾年過去了，通訊手段已經比最開始要方便很多。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拘留田志良，但循著田志良簡歷的電話打過去，就能知道不少東西。

　　在山村裡，他們不太習慣報警處理，但是警察找上來問問，七嘴八舌就知道了不少東西。

　　同樣的，女孩兒家長也知道了田志良在上京。

　　把田志良放走的女孩兒她爸是「傳統」的觀念，倒不說多喜歡這個女兒，但田志良這事兒……傷了他的面子。他之前彩票中了不少錢，在村子現在是一呼百應。不差錢的他帶著三個弟弟出了村，第三天傍晚就到了上京，幷且在小吃部吃飯的時候，看到了關於禽獸老師的新聞。

　　所以說，事情就是這麽巧。

　　他們吃飯的這家小吃部……在田志良住的地方附近。

　　田志良現在已經抬不起臉了。

　　四個幹活長大的健壯男人互相對視一眼，繼續竪著耳朵聽。

　　「真沒想到，他看上去文文弱弱一人，怎麽這麽禽獸？」

　　「是啊！他還好意思來我家買菜？我才不賣他。警察什麽時候來抓他？」

　　「他也來過我媳婦兒開的小店兒，我那媳婦兒瘦瘦小小的，就是把我那上小學的孫女兒當命根子。姓田的來買東西，被我媳婦兒打出去了。」

　　「真是活該，前天晚上他還被人套麻袋了，叫得那叫一個慘哦，在外頭躺了半宿才爬起來。」

　　「嘖嘖嘖。」

　　老闆做完了飯，擦著手出來和來他這兒喝酒的老鄰居打招呼：「你們都這麽硬氣？那行，他來我這點菜我也不做他生意。說起來他昨天也來了，一瘸一拐的，臉上都青青紫紫的，喪盡天良喲。」

　　本來打算出去碰碰運氣的男人們停下了。

　　他們也點了一些酒，又喝了半個小時，竟然真的等來了腫成猪頭的田志良。如果不是被人指出來，估計他們都沒辦法認。

　　行動不方便，買不到菜，買不到東西，田志良拄著拐，走路都打晃：「老闆，我想——」

　　他話沒說完，被老闆嫌弃地趕了出去。

　　四個酒氣熏人的大老爺們又互相看看，拎著行李出了小吃部。

　　「大哥，怎麽辦？」

　　「再往裡點，等下動手。」

　　「好。」

　　「留口氣就行。」

　　在華夏杯開幕的前一天，顧廉杰笑嘻嘻地從學校衝回來。

　　小姑娘當時正在保養她的拳套，結果被小舅舅從地上拎起來轉了一大圈。

　　「放我下來呀！」葉菲瑤尖叫。

　　顧廉杰和她貼臉，微微冒尖的鬍子在小姑娘細嫩的臉頰上蹭：「跟你說個好消息。」

　　「嗯？」

　　「田志良進去了。」

　　而且是自首進去的。

　　因爲被打得太慘，在外頭直接打了110報警，哭著求警察把他關起來，保護他，而警車一來，直接拉著他去了醫院。聽說他除了腦震蕩和皮外傷，還有些內出血，以及斷了三根骨頭——腿和胳膊都斷了一條——某個地方斷了半截，而且因爲時間耽誤已經壞死，接都接不上。

　　聽說他想進去，所有的一切證據都是自己提供的。

　　活該。

　　葉菲瑤楞了楞。

　　這幾天，家裡人都回避著那個名字，小姑娘不知道自家人都做了什麽。她已經從故事帶給她的情緒中抽離開，沒那麽難過了。

　　不過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笑起來，眼睛眯成月牙，抱著小舅舅的臉，也不嫌弃他的胡渣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瑤瑤最愛你們了。」小姑娘軟乎乎地說。

　　顧廉杰被葉菲瑤的吻弄得暈頭轉向，他把小姑娘放回地上，使勁揉她腦袋，然後被生氣的外甥女抓著胳膊咬了一口。

　　外頭傳來的葉珍的聲音：「瑤瑤你過來一下。」

　　「馬上——」

　　葉菲瑤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顧廉杰甩著胳膊，一邊覺得小丫頭牙口真好，咬得這麽使勁兒，疼啊！

　　一邊笑嘻嘻：瑤瑤真是太可愛了……還好在他進去之前，我套了麻袋。

　　他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