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頂層校長辦公室, 這間不大的辦公室現在坐滿了人。
地中海的校長,兩個警察,葉菲瑤,顧家四個人,茫然的音樂老師, 還有田志良。
葉菲瑤報警後的六分鐘,派出所就來了人。
而在警察來之前,田志良就已經從疼痛帶來的眩暈中清醒, 然後扶著墻,掙扎著挪了出來。他看起來有點慘, 眼鏡不知道剛才怎麽的已經飛了,自己被正中臍下三寸的靶子, 小腿又被劃了一道血口子,地上都有是血,腿軟得過分。
他都不記得自己腰帶解了褲門開著,沒了眼鏡又什麽都看不驚, 就掙扎著倚著墻, 一步一挪向外走, 粗喘了幾聲。
他終於艱難地出了辦公室。
「……田老師?」
自己有個民樂團,所以沒課不怎麽來學校的男性音樂老師韓越書看著一身狼狽,路都要走不穩的田志良,驚訝極了。
田志良僵硬地頓住,像是生銹的鏈條一樣,顫顫巍巍地動動脖子。
「韓老師?」田志良表情還很扭曲, 他倒是悄悄鬆了口氣。
韓越書趕緊過去扶他:「這怎麽了?」
「不小心摔了……」
「走走我送你去醫院。你這腿太慘了,要縫針的。你怎麽搞的,褲子,褲子系上!」
「啊……」
韓越書是拉二胡的,他和田志良差不多高,但更瘦。他艱難地扶著田志良去了醫院,可憐的田老師腿上傷口將近四十厘米,不算太深,不需要精細縫合,但清創之後也縫了三十一針,還打了破傷風。
而除了這個傷口,一瘸一拐時不時下「肢」幻痛的田志良還想去看看他的挂件,可惜對上韓越書正氣關切的臉,田志良雙眼翻白,楞是憋回了這句話。
因爲沒請假,他們還是打車回了學校。
第七實驗小學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學校,一般上課時間外頭是沒什麽人的。韓越書扶著田志良下車的時候,學校門口竟然倚著一個穿著黑色短袖衫的小青年。他頭髮短,寸頭,但這考驗真男人的髮型却襯得他劍眉星目,又精神又帥氣,身材高大。不過此刻他正緊緊皺著眉,雙手插•著褲子口袋,看上去有些焦躁。
他嘴裡竟然叼著根棒棒糖。
韓越書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小年輕,然後那個男人竟然自己走了過來,嘴裡的糖吐出來,手指捏著糖棍兒。
青年挑眉:「田志良?」
韓越書指指正艱難地往車門挪動的田志良。麻藥勁剛過,他現在一頭汗,看上去狼狽得不行。
青年揚著眉毛,彎腰:「你是田志良?」
「是我。你是……」
青年把糖又塞到了嘴裡。
然後一拳,砸上了田志良的臉,正中他鼻梁。
禽獸老師直接倒在車後座上,而後在韓越書和出租車司機的驚叫聲下,顧廉杰伸手抓住他的領子,把田志良的上半身撈起來,第二拳砸在他的眼睛上。
「唉唉唉你怎麽打人呢?」
「打得就是他,人渣。」
***
於是回到現在這一幕。
天氣已經熱了,校長一直在出汗,心裡有點忐忑,也有點嫌弃葉菲瑤沒完。
說實話,這事兒如果葉菲瑤沒有直接報警,而是讓學校出面處理的話……校長是絕對絕對不會報警的,更有甚者……這不是什麽都沒發生嗎!
鬧這麽大幹什麽?誰臉上好看啊?
但是葉菲瑤對事兒的處理,讓學校處在了被動。
小姑娘當時直接報了警,然後回教室拿了電話卡,重新給媽媽、姥姥姥爺、還有小舅舅打電話。
警察來的時候,小姑娘就站在大門口的監控攝像頭下。只可惜監控是最近才有的東西,她這有點落後的學校只有大門這裡設了一個。
身爲案發現場的教室還有明顯的血迹以及「凶器」,但她舉報的人却不在這裡。而葉菲瑤身爲未成年的小姑娘,警察沒辦法,只能等著她的家長先到。
只能說趕得巧。顧連慧今天中午就回了家,和父母都在家,三個人連忙趕來葉菲瑤這,就連在學校的顧廉杰也直接往這邊趕。
手機在現在已經不是稀罕物品,至少顧家人人手裡一個。
然後,三個大人陪著小姑娘去了樓上,顧廉杰來得晚了,直接就等在了學校大門口——先揍那個禽獸兩拳頭再說。
被顧家所有人死死盯著的田志良,現在看起來有點慘。
他眼鏡已經碎了徹底,左眼烏青一片,眼皮都有些腫;鼻梁受過重創,現在還在滴滴答答淌血。他還下意識地夾著腿,腿上又縫了好幾針,結合在一起,真的挺慘的。
而報警的小姑娘呢?
乾乾淨淨地窩在媽媽懷裡,好像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剛剛發生的事情警官已經問過葉菲瑤,做了筆錄,現在正在問田志良。
名聲非常好的老師頂著慘兮兮的臉,訕訕地笑:「警察同志……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顧廉杰呵了一聲。
田志良下意識地一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碰自己腫得快睜不開的眼睛,再去看警察:「警察同志,這個,小孩子就算了,她這家長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我,我可以申訴自己的權利嗎?」
「這事兒另外算,」警察說,「我們先說這一件。說,怎麽回事?」
「我好心讓孩子好好學習,做點題而已……也不知道怎麽的,讓她不高興了?」田志良咳嗽了一聲。
葉菲瑤正窩在顧連慧的懷裡,一起坐在沙發上。媽媽的手腕搭在女兒肩膀上,暖暖的手掌拂過小姑娘細嫩的臉蛋兒,安撫著她。
葉菲瑤抓著媽媽的另一隻手,反駁:「你想要摸我,就是女孩子被衣服蓋住的部分,不可以被碰的地方。」
田志良咳嗽:「你想太多了,葉菲瑤同學。我就是去看看你做題做成什麽樣子了。」
葉菲瑤抿著嘴,眼神堅定:「你說謊。你根本沒有去看卷子,你一直在盯著我看。」
田志良乾笑:「小孩子懂什麽。警察同志,這就是個誤會,小孩子太緊張了。其實我不怪她,我受的這點傷不算什麽。葉菲瑤肯定不是故意弄傷我的,對葉菲瑤?」
韓越書一臉茫然。
他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兒。他就從樂隊回來拿點東西,然後把受傷的同事送去醫院,接到校長的電話之後,再和同事一起回來……現在是什麽情况?
「不對啊田老師,你不是說你是摔的嗎?」
田志良:「……」
在記筆錄的警察頓了一下:「自己摔的?」
田志良趕緊補充:「就是怕同事擔心所以才沒仔細說。
葉菲瑤這才把視綫移向韓老師。
小姑娘的兩隻手,一隻被顧連慧裹著,另外一隻緊緊地攥著自己裙擺上的硬紗,緩解著自己的緊張。
「你要看我題目,還要對我脫褲子嗎?」
顧廉杰差點直接衝過去再往人渣臉上錘兩拳:「你他媽還好意思當老師?」
校長抹著額頭的汗:「冷靜點,大家都冷靜點。」
顧廉杰攥著拳頭,又在顧延年身邊坐了下來。他眼裡泛起了血絲,視綫定在田志良身上。
……混蛋。
韓越書看著田志良的表情更加驚訝了:「對……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真的解腰帶還拉了拉煉……」
警察用極其銳利的眼神看著田志良。
對於小姑娘遇到這種事兒,尤其身份還是老師,警察們本來就對他有點意見。不過之前只是秉持做事必須認真,看著葉菲瑤的年紀,也覺得有可能是小姑娘想太多。
但現在看……這個田志良的嫌疑簡直翻了幾翻。
他這次怎麽說?說葉菲瑤自己去扒了他的褲子?又因爲她想太多然後誤傷他?
在衆人瞧不起的目光下,田志良咬著牙,心裡恨得不行。
還是那句話,田志良是個變態,但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是變態。
「我……我本不想說的……」他顯得很痛苦,吞吞吐吐。
「請配合調查。」
「我……」他緊皺眉頭,閉上眼睛,「我……我有功能障礙。我什麽都做不了。褲子我沒注意,可能是之前去厠所忘了拉好,但是真的,請相信我……我什麽都不能做,所以真的都是誤會……」
葉菲瑤還坐在沙發上,楞住了。
她在這一秒,又接收了一些文字片段:
【李招娣身上的痕迹被楊奮看到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正是對這種事情最爲好奇的時候,他發現葉菲瑤身上的痕迹,自己先興奮起來。他把名義上的妹妹壓在沙發上,質問她:「說,你個小雜種,是不是出去鬼混去了?你才幾歲就做這種勾當,怪不得你爹媽都不要你。」
李招娣咬著下唇,眼泪汹涌而出。
這是她的錯嗎?或許都是她的錯……田老師說的對,沒有人在乎李招娣,她做什麽都沒用,她說的話沒人會相信,就連小時候會給她糖果吃的哥哥都討厭她。可李招娣還是抱著一點希望。
她什麽都懂,雖然田老師沒有做到最後,可這一天真的來了……她該怎麽辦?
李招娣最後哭著告訴了養父養兄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的話都沒有說完,那對父子都不願意聽下去了。
「真是過分!招娣還是個丫頭!」
李招娣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然而第二天,她還在角落裡努力看著她看不懂,而且越來越厭惡的數學課本,最討厭她的吳韵幸灾樂禍地進來,高傲地在她桌角敲一敲:
「嘿,李招娣,你被哪個老師强•奸了?」】
葉菲瑤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而泪腺分泌的液體却不受控制,刷地流了下來。
片段還有一些後續。
楊奮父子沒有報警,但是他們來學校鬧了,還聯繫了媒體。「李招娣的故事」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上了新聞。女孩兒怕得要死,她把自己關在厠所裡,一個人躲在衣櫃裡,可還是沒有用。養父會帶著記者來找她,教她說了一段她自己都不懂得意思的話,然後逼著她說了一遍又一遍。
李招娣成爲了那段時間新聞的「寵兒」,負面意義的。
直到田志良直接把自己的診斷書也公開了。
轉頭,所有的攻擊全部都丟到了李招娣身上,事實上真的無辜的女孩兒在這一天被安上了「騙子」、「騙人眼球」、「道德敗壞」這樣的標簽。她以爲養父他們還關心自己的時候,楊家父子又數著「封口費」,到處宣揚沒教好女兒,女兒騙了他們,他們也是無辜的,這樣的「事實」。
文字片段中的李招娣絕望了。
而現實中的葉菲瑤在這一秒被故事中的「自己」影響。
被泪水衝刷的眼神亮得驚人。
她掙開媽媽的手,站起來,手指指向他的鼻尖:「所以呢?你無辜嗎?參加你課後輔導的還有三個同學,還有你支教的那些年。我們攤在一起,跟警察一起好好聊聊怎麽樣?」
田志良竟然尖叫一聲:「別說支教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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