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洛福多聽顧連慧這麽說， 趕緊從口袋裡把學生證遞出來。

　　顧連慧接過他那張墨綠色的學生證，揚揚下巴， 示意他進來。

　　洛福多點頭， 順著她示意的方向走了過來。

　　小年輕身高一般， 大概比顧廉杰還要矮上一點點。他一走路，兩條腿長度不一樣因而有些跛的缺陷就無處掩蓋了。

　　這是天生的， 他對自己這點無處遮掩的缺陷確實自卑。不過在去年被換了高考試卷，差點被毀了一輩子過後， 他什麽都看開了。

　　這又不是他的錯。

　　他終於可以在福利院外的地方也昂首挺胸， 正確地面對自己的缺陷。

　　顧連慧當然也看到了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不過也沒當回事，她又不需要體育老師。

　　洛福多也悄悄鬆了口氣。

　　他去年在杜依依的資助下，回到了高中複讀。

　　洛福多成績真的很好， 他原本已經認命了，沒想到得到了資助， 便全心全力投入在學習中。杜依依說她有錢她做樂意，所以什麽都不用洛福多操心，只要成績足够出色， 這錢就算是贊助， 連生活費都給；相反， 如果考不好，那就連本帶利還上來。

　　洛福多考在全國排名前十的學校，洛安理科全市第六名，給贊助人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不過上了大學， 杜依依就算有錢願意繼續資助他，洛福多也不會心安理得地繼續拿錢。

　　只是以他的身體條件，很多招收兼職的地方都不太想用。難得這裡沒有直接對他說「不」。

　　顧連慧還在看洛福多的學生證。

　　洛福多的學生證上有他的基本資料，當届化學系新生，學號是順位03，說明他的成績應該很不錯。顧連慧又和他聊了幾句。這個年輕的男孩子說話很溫和，長相也是沒有攻擊性的那一種。她挺滿意。

　　正在話題進行到「等放假結束你來試試，當日結錢」的時候，葉菲瑤蹦躂下了樓梯：「媽媽我吃完了，舅舅說他沒吃飽——」

　　她話沒說完，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福多哥！」

　　「招娣？！」

　　小年輕也瞪著眼睛，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李招娣」。他知道小招娣被收養了，但具體情况院長也不會給他透露，再加上他當時正忙著高考，也沒有精力關注。

　　葉菲瑤也沒想到會看到洛福多。

　　她跑過去，已經長高一些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洛福多，眯著眼笑得燦爛：「好久不見了福多哥哥！我已經有新名字啦，我現在叫『葉菲瑤』。」

　　洛福多看著葉菲瑤柔軟的笑臉，再看一眼剛剛「面試」自己的顧連慧。

　　恍然大悟。

　　原來小招娣，啊不，葉菲瑤，是被這位女性收養了。

　　小姑娘變化其實很大。

　　她比之前要結實得多，身高也竄了一截。小姑娘穿得乾乾淨淨，皮膚也白了，笑容更燦爛了，一看就過得很好。

　　葉菲瑤想的不多，她就是單純很開心。她記憶力好，對她不好的事情她記得清，對她好的人和事她記得更清楚。福利院裡認識的那些小夥伴，都是對她好的朋友。而在福利院，除了小四哥哥，洛福多是她最親近的人。

　　「你現在在上京讀大學嗎？」

　　小姑娘養著頭看他，而大哥哥體貼地半蹲下來，對她笑：「嗯。我來讀大學了。真巧，見到你很開心。」

　　葉菲瑤轉頭去看顧連慧：「媽媽你沒去過福利院，舅舅他們去好像也沒碰到過。這是我在福利院認識的大哥哥，編蛐蛐是他教我的！」

　　洛福多笑得靦腆，而顧連慧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拍板了：「行，下周一你晚上五點五十來，我們先試試。合作愉快。」

　　小年輕的眼睛亮得不行，眉毛都揚了起來：「謝謝老闆！」

　　顧連慧點頭：「我姓顧。」

　　「謝謝顧姐！」

　　***

　　顧連慧陪著弟弟閨女在這邊逛了逛。

　　上京和埔蘭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城市，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不足。上京的天氣要比臨海的埔蘭差，不過總的來說差不上太多。

　　顧連慧已經在這待了半年了，附近都摸索得差不多，顧廉杰之前也來過，葉菲瑤才是第一次。

　　她喜歡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被她瞧出一點與衆不同來。

　　四環這邊學校多，書店文具店也多。葉菲瑤是個喜歡看書的，顧連慧就帶她去買兩本書看，順便給喪著臉的弟弟買兩本練習册。

　　母女倆走在前頭，顧廉杰懶懶散散地跟在後頭，在大書店裡逛得起興。就在這時候，有人興奮地喊了顧連慧的名字。

　　顧廉杰感官敏銳，他眯著眼回頭，一眼看到了喊他姐的男人。

　　十一天氣不算凉，這人還偏偏穿著身厚厚的西裝。穿西裝就算了，還是修身款的，可惜他的身材完全不適合西裝這種考驗身材的衣服，肩膀撑不起來，肚子又大得扣不上扣子。他年紀不算輕，膚色白，這樣更趁著他皮膚糟糕，已經開始稀疏的頭髮都被汗水打濕，臉上油光鋥亮，配上他油膩膩的笑容……

　　顧廉杰刷地收回視綫。

　　辣眼睛。

　　顧連慧就好像沒聽見一樣，直到那身材矮胖的男人鑽進狹窄的通道，想要伸手去拍顧連慧的肩膀。

　　在葉菲瑤的角度，她看到自家溫柔的媽媽翻了個白眼，肩膀一矮，一轉身，順勢躲過了那隻滿是汗漬的手掌。顧連慧回頭，面無表情：「鄭先生。」

　　被叫做鄭先生的男人笑起來眼睛就成了一條綫，腫泡眼，油膩膩的：「好巧啊顧連慧。」

　　他看了一眼抬頭看他的葉菲瑤，還有顧連慧身後瞪著自己的少年顧廉杰，笑容頓了頓，有那麽一點尷尬：「連慧啊，你這是帶著弟弟妹妹來逛書店？」

　　顧連慧還是面無表情，一點笑意都沒有：「我弟弟，還有我女兒。」

　　鄭志坤一楞，看著顧連慧的眼神瞬間就直了，聲音都高了一度：「女兒？」

　　顧連慧點頭：「對，我女兒。寶貝，跟鄭先生打聲招呼。」

　　葉菲瑤不怯場，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大爺好」。

　　顧連慧忍著笑，捏捏葉菲瑤：「這邊不興這麽叫，你得叫大伯。」

　　埔蘭那邊「大爺」就有「大伯」的意思，不過她相信瑤瑤這麽叫絕對是故意的。

　　然後葉菲瑤就乖乖順著顧連慧的話改口了：「鄭伯伯好。」

　　鄭志坤：「……」

　　鄭志坤今年三十七，長得是有點著急，但怎麽都算不上「大爺」！但對上那水靈靈的小姑娘無辜的表情，鄭志坤又什麽都說不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汗，笑得尷尬：「你好你好。」

　　他好像還打算說點什麽，但是顧廉杰已經板著臉上前一步，他長相周正，眉毛斜飛，帥氣的時候很帥氣，板著臉凶起來又足够凶。他把聲音壓粗：「到底能不能走了！鄭先生你有事兒嗎？」

　　鄭志坤只覺得這快站到自己鼻子前的年輕小夥子比自己高出半個腦袋，下意識地吞咽，搖頭。

　　三個人拐出了書店，只給葉菲瑤的童話結了賬，放了顧廉杰一馬。

　　顔控少年撓著頭髮，用餘光去瞅自家姐姐。

　　顧連慧忍住笑：「怎麽？」

　　「他誰啊？」

　　「算是同學，讀商業進修。」

　　姐控少年眉毛都扭在一起：「他……他有沒有欺負你？」

　　「想什麽呢，」顧連慧嘖了一聲，「就是煩。」

　　追了她三個月，可惜顧連慧一心學習，無心戀愛，再加上這人的長相不合胃口，性格又實在不討人喜歡……顧連慧覺得自己還沒瞎。

　　葉菲瑤和媽媽牽著手，扯扯她，抿著嘴，有點小糾結：「媽媽，我會給你添麻煩嗎？」

　　雖然他們都不喜歡鄭先生，但鄭先生在知道葉菲瑤是顧連慧的女兒的時候，那不加掩飾的眼神讓葉菲瑤心裡不太舒服。

　　顧連慧趕緊把小姑娘抱過來，在她臉蛋兒上使勁親一口：「小機靈鬼。說，我和你同學誰更親？」

　　「那必須是媽媽。」

　　「那你和我同學比，當然是瑤瑤重要啊，」顧連慧在她腦袋上點一點，「你可是我的小心肝。」

　　心肝兒！

　　葉菲瑤背著兩本新書，捧著自己粉紅色的臉蛋兒飄著上了公交車。

　　顧連慧還有事情要忙，這邊又不方便住，顧廉杰還是要帶著葉菲瑤回家。

　　小舅舅看著笑得甜膩膩的小外甥女，就連下車走路都在飄，忍不住在她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引起了葉菲瑤不滿的哼唧聲。

　　現在的公交車網鋪得還不算密實，去找顧連慧的公交車站離葉菲瑤家還有段距離。

　　小姑娘剛捂著腦袋準備跳起來去撓舅舅癢癢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記憶力好，可以說是不會出錯。剛剛從前面拐過去的那個男孩兒……是楊奮。

　　葉菲瑤趕緊去抓顧廉杰的手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帶著點懇求，與信任：

　　「舅舅，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就前面拐角那邊。好不好？」

　　顧廉杰一跺脚，上車前和葉菲瑤說的「下車回家睡覺」「晚飯自己解决」都拋在了腦後。

　　「跑起來，」小舅舅挑著眉毛，把小姑娘的背包摘下來挂到自己背上，「發生麽待呢葉菲瑤，咱倆得比比，看誰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