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有的人經歷過磨難，會希望別人的人生更順暢一些；有的人經歷過凄慘， 會希望別的人比他還慘。

　　紅姐是後者， 顧家父子是前者。

　　剛剛和錢峰聊了很多， 顧延年也知道了一些消息。現在這起轟動的案件已經移送到了檢察院，估計很快就要到法院開庭審理了。同時， 解救活動還在繼續。一個月的時間不足以讓二十年的受害者都能回家。何况，有的人家裡早就忘了他們的存在。

　　案件相關的東西，錢峰不能透露，但有些事情， 他還是唏噓。

　　時間短些的，還好；被拐的時間長了些的……錢峰說，有個小姑娘被拐了三年多， 現在不到十五歲。她記得家裡的電話記得家裡的地址，打回去的時候被告知爸媽已經離婚，都各自又結了婚，各自有了新的孩子。接電話的是她奶奶，老太太躊躇了半天， 最後小聲問她，說要不然直接來找奶奶？

　　有的是出門打工的女人。自家就是比較偏的地方，好不容易聯繫上， 爹媽一副「你這算在外頭嫁人了，好好過， 記得到時候把錢寄回來」， 直接挂了電話， 再聯繫不上了。

　　還有個被拐走的時候已經結婚生了娃。她被拐了六年多，當初就是爲了給孩子改善生活才出來打工，最後被騙，全靠著惦念自己的娃娃才熬下來。結果她輾轉聯繫到老鄉，人家告訴她，她老公已經再婚了，又生了兩個孩子。她自己的那個可憐娃娃已經走丟四年多。那女人當場就昏了過去。

　　錢峰講得唏噓，顧延年聽得後怕，能找回女兒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兒。

　　這麽一來，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顧延年以前脾氣不好，但是運道好。他在外地做生意，不聲不響的，其實掙了不少錢。雖然說這五年他耽誤了，但存款也好，房子也好，他再養個孩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有點想把小招娣帶回去。

　　據他所知，李招娣沒有找到家，但是小孩子，又有誰真的願意待在福利院，而不是有愛她的爸爸媽媽呢？

　　***

　　一天的時間又這麽快過去了。

　　小學的孩子們搭伴回來，然後初中的孩子們也回來了，最後是半夜的時候，僅有的幾個高中生回來。

　　都是需要營養長身體的年紀，老師會在厨房給留點吃的。

　　洛福多他們高三晚上九點鐘才下晚自習。高中只有幾所，他考得是最好的那一所，就是有點遠，騎著自行車回來都將近半個小時。今天的他還是非常餓，厨房裡的饅頭已經被其他幾個小傢伙給分了。洛福多身爲大哥哥，無奈只能餓著肚子回房間，結果他床上堆了四五個小零食。

　　都不大，但是全吃了，還是能抵餓的。

　　洛福多是個很溫柔的男孩子，如果不是天生的缺陷，都可以成爲校草一樣的風雲人物。

　　小五弟弟已經睡了，洛正陽也抱著個小皮球睡得香甜，倒是展世錚沒睡。

　　他和弟弟睡同一張下鋪，輕手輕脚地爬下來，把自己的那兩袋餅乾也給了洛福多。

　　「怎麽了？」少年有點奇怪，「最近有撥款嗎？還是有誰被收養了？」

　　展世錚拿回了一包餅乾，塞到嘴裡，不說話。

　　洛福多已經和小四哥哥熟悉了。他知道這個沉默的男孩兒其實心裡裝了很多事情：「怎麽，難道是你家裡人找過來了？」

　　男孩兒盯著洛福多看半天，把剩下的兩包餅乾也拽回自己手裡。

　　洛福多：「……」

　　大哥哥笑得不行，在他腦門輕輕戳了一下：「行了。要是被收養，是好事。」

　　福利院裡的都是好人，但是支撑一家福利院，需要的錢是真的不少。四五十張嘴要吃飽，日用品會消耗，老師們幾乎都是在做公益，但哪裡哪裡都要錢。

　　一個大家庭，被忽略的人總是太多；如果被收養，那成爲一個小家庭的一份子，說實話，肯定比在福利院舒服得多。

　　展世錚搖頭，說話還有點含糊：「她木答應。」

　　洛福多一下子就知道是誰了。

　　葉菲瑤那小傢伙，是個一直在笑的女孩子。在福利院，也能找到讓她開心的事情，然後就一直笑，一直笑，讓別人看到她也會放鬆起來。

　　如果有人想要□□，葉菲瑤確實應該是個好的選擇。

　　就是不知道爲什麽，她沒答應。

　　同樣的話題，還在葉菲瑤的臥室裡進行。

　　和她住在一起的，除了上學的那些，還有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今天一天都在，晚上睡覺得時候就把葉菲瑤拒絕收養的事情說了出來。

　　大家都沒什麽惡意，就是有點好奇葉菲瑤是怎麽想的。

　　小姑娘把自己用被子裹起來，只露出一張臉，像隻大毛毛蟲，在床上扭來扭去：「現在挺好的。」

　　十幾歲上了初中的小姐姐恨鐵不成鋼：「你啊，笨蛋，有個家多好。」

　　葉菲瑤眨巴眨眼眼，癟著嘴，有點可憐：「你要把我從家裡趕出去嗎？」

　　葉菲瑤被小姐姐們一人在臉上揪了一下，這才被放過，閉上眼睛。

　　說實話，不心動是假的。她是覺得福利院很好，但誰不想要一個家呢？

　　但是她害怕。

　　主角應該是勇往直前的，她有這麽告訴自己，可她還是有點害怕。院長已經答應她了，今年九月份她就能背上書包去上學，能够穿上校服，能够交到更多的朋友，可是跟顧叔叔走呢？他有親生的兒子和女兒，她想著養父母，那一步怎麽邁都邁不出去。

　　這天晚上，葉菲瑤做了一場甜甜的夢。

　　像是林秀秀她們那樣，她的親生父母也找來了。夢中看不清臉的媽媽有著非常非常溫柔的懷抱，爸爸也看不清樣子，和葉菲瑤貼著臉的時候故意用鬍子去扎她。小姑娘又癢又想笑，在笑容中迎來了第二天的清晨。

　　然後，顧廉杰來了。

　　濃眉大眼的小少年給葉菲瑤帶了甜牛奶，說今天帶她出去玩。

　　這段時間因爲這起案件，洛安嚴打，犯罪率明顯下降，就連小偷小摸都很少能看到。不過顧延年不太放心，對動畫片不感興趣的成年人守在電影院門口，給兩個孩子買了電影票，送他們倆去看電影——葉菲瑤是主角，顧廉杰陪同。

　　這是葉菲瑤第一次坐在電影院裡。

　　她以前連電視都不能隨心看，這次的動畫電影是《大鬧天宮》，特別精彩，全程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不過顧廉杰全程心思完全不在動畫電影上頭。

　　他想著姐姐說的，今晚抽查他背誦的內容。

　　小學六年，知識壓縮起來不多，但是需要背誦的東西，可一點都不少。

　　顧廉杰看著「朗讀幷背誦全文」的這句話就想撕書。他好不容易磕磕絆絆背下來，本來打算先應付姐姐的檢查，結果被爸爸拉來陪葉菲瑤看電影。

　　葉菲瑤從電影情節裡脫離出來的時候，顧廉杰還在碎碎念。

　　他數學成績不錯，但是語文，尤其是背誦，一碰就抓瞎。

　　「芳草凄美，落、落英繽紛……」

　　需要背誦的古文一直被他念叨著，磕磕絆絆地靠著抄下來的提醒詞再背兩遍。葉菲瑤已經在他的碎碎念下，背完了一整首。

　　她好心提醒：「是芳草鮮美。」

　　顧廉杰：……

　　我恨背誦。

　　顧廉杰看著因爲今天出來玩所以穿了新裙子的小姑娘，惡從膽中來。他故意做出凶巴巴的表情，把小姑娘的頭髮全部揉亂，正巧被顧延年看到，顧老頭把葉菲瑤抱起來，讓她親手報復，把顧廉杰略長的頭髮揉成鶏窩。

　　今天過得很開心，特別開心。

　　小姑娘連睡覺嘴角都忍不住上翹。

　　睡意還在醞釀中，許久不見的系統突然出現了。

　　【過得挺好啊，】系統說，【有沒有想我？】

　　被子一卷，葉菲瑤整個人都躲進了被子裡。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興奮而又滿足：【謝謝你，系統！】

　　【……】

　　系統頓了頓：【不用謝我。我說了，最後能變成什麽樣子，全部靠你自己。】

　　葉菲瑤似懂非懂，但她還是相信系統：【那也要謝謝你。】

　　系統有一種微妙的不自在感，可能是剛剛說話的那個女主只會哭的原因。它想了想，把之前沒有對葉菲瑤提過的事情拿出來說了一下：【我對你說過，會給你獎勵的。】

　　葉菲瑤點頭。

　　雖然她沒在意過這個，但是她增强過的記憶力讓她把這件事記得清清楚楚。

　　系統現在把葉菲瑤列爲重點觀察對象：【第一，我這裡有三個命運走向加速包，可以督促你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最正確的决定，你可以選擇一個翻開；】

　　它的語氣還是那麽驕傲：【第二，你是唯一一個把命運綫扭轉成功的主角。我這裡有三個加成BUFF，你也可以選一個打開，全部都是看運氣。】

　　其實系統說的東西，葉菲瑤根本沒聽懂。

　　小姑娘在被窩裡扭扭，乾脆利落地做了决定：【要第一個，都要第一個。】

　　【運氣不錯，】系統嘖了一聲，【繼續努力啊你。你打開的BUFF加成是『天賦加成』。至於命運加速包……明天應該就能看到效果了。】

　　葉菲瑤對系統的信賴讓她一早上就充滿了期待。

　　早餐吃完沒多久，小姑娘就被院長叫去了辦公室。

　　「錢峰找你，」慈祥的院長笑眯眯的，「過來接電話。」

　　錢峰阿公的聲音在聽筒裡都顯得有點困惑：「招娣啊，這來了兩個人，說是你舅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消息。他們要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