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趙紊說完那句莫名其妙後就徑直走了,連理都沒理賀端風,賀端風的手微微顫抖,燈籠被風吹得晃動,摔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趙郡王!站住!」她轉過身想要攔趙紊,可趙紊卻大步消失在了拐角,不見了人影。
有兩個暗衛從漆黑中出來,伸手攔住賀端風,他們一句話不說,看人的眼神卻像是寒天冰涼,讓人如入冰窖,賀端風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趙紊素來都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便連陪伴自己多年的宋竹筠都直接殺了,更何況是賀端風這樣沒見過多少面的?
他除了十分上心宴卿卿這個妹妹外,也不愛好接觸別的女子。宴卿卿好歹是他看著長大的,賀端風在他這裡什麼也不算,最多也就是太子的人。
她這種女人眼界太低,到底是從山裡出來的,教得再好沒別人懂得禮數,養做寵物或許可以。但若是讓她做別的,那就什麼都不會了。
太子如果死了,即便不是他害的,別人也只會以為他狼子野心,怕是宴卿卿都會怪罪於他。
當初安西王上京反叛,趙紊也起過心思,只不過他不想讓宴卿卿誤會,心有猶豫。
最後下了決心,手上已開始準備,心中卻也想著解決的方法。後來意外發現太子假死,覺得法子來了,生了別的念頭,想要救助太子,之後再做個掌權的攝政王。
要是太子現在出了事,那他這些年就相當於白做,趙紊絕不會讓這種功虧一簣的事發生。
曲覓荷那時與二皇子纏綿,聞思軒那孩子就算真是太子的兒子,到時要是被扒出些什麼,怕又是一場說不清理還亂的動亂,麻煩。
趙紊的事已經夠多,並不想再惹些別的。
狂躁的風仍然在呼嘯,連燈籠都滾到了旁側,賀端風垂眸看著深沉的灰暗與寂靜,嘴唇白得嚇人。
她彎腰撿起了那已經熄滅的蠟燭,唇似是冷得顫動,卻又像在喃喃自語。
……
太子此時尚未睡下,燭光微亮,他正扶住桌椅自己練著走路。門外有小廝叫了聲趙郡王,太子眉眼微皺 ,慢慢坐了下來。
門「嘎吱」一聲,從外面被守門的小廝推開,趙紊抖了抖身上的雪,走了進來。冷風跟在他後面,卻又被厚實的門簾給擋住。
「你來做什麼?」太子淡淡問,「孤要歇息了。」
「你到底跟卿卿說了什麼?」趙紊直接問,「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是誰救的你。」
太子的手搭在桌上,卻沒回答:「趙郡王何必執著於要孤同她說了什麼?若真有話,同她有事直說又怎樣?」
趙紊呵笑一聲。
若宴卿卿願聽他的話,他自然會親自前去。趙紊幼時獨自一人來京中做質,與家裡人分開,宴卿卿是他寵大的妹妹,他是怎麼都不想宴卿卿怨他的。
「孤勸你管好自己,」太子說,「她不支持。」
太子雖不喜宴卿卿勸他的話,但他也知道她就是那樣的性子,沒怪她但心中也有氣。宴將軍的女兒,做出此種決定倒也正常。
趙紊想了想,反正太子還活著,他直接去同宴卿卿說清也沒什麼大不了,指著太子還不如他自己去。
「太子殿下說得也對,到時我直接找她就行,」趙紊應他,「我的人三天後就會到,為防意外,望殿下這幾天內練好走路,畢竟不會有人想要個斷腿的皇帝。」
歷代帝王登基之前少有殘缺之身,就算有也瞞得緊緊,絕不會讓外人窺探一二,太子要是以那樣一副樣子出現,效果怕是會打些折扣,指不定會有大臣亂說閒話。
趙紊此言說得直白,同他以前的性子沒個差別,可對面的人是太子,倒顯得沒尊卑。
太子面色微淡,抬頭對趙紊說:「孤心中自有打算,趙郡王與其花時間擔心這些,不如吩咐好下面人,別出了亂子。」
他是皇宮裡出來的太子,先帝精心培養,慣常是好修養,聽了趙紊的話,臉色也沒什麼變化。除了剛才滿心怒意說了粗鄙之語,平時行事都有皇家之禮,就算刺耳之語也說得平平淡淡,仿若與熟人交談般。
「這你倒不用擔心,我自是有數。」趙紊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又直言說,「不過太子殿下的醫女似乎沒什麼用,不如換個宮中太醫,也好照料,不用太過麻煩。」
「孤的醫女孤清楚,宮中太醫不熟朕的身體,請來做什麼?」他說道,「三天而已,吩咐多加點藥就行,不用換。」
太子自醒來以後,身體就一直由賀端風調養,賀老神醫開的藥也只有她知道。
趙紊康健,沒生過危急性命的大病,也不懂這些用花花草草的醫術。他倒知道太子身體很差,不過賀端風用的法子都較為緩速,這他就不懂了。
他只知賀端風實在太慢,養了這麼多年,太子竟然仍然是行走不便。
趙紊不是好意,但也並非惡意,賀端風方才的話莫名其妙,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以為是太子命她過來的試探之語,這些他都沒興趣管。
但太子三日之後要是還站不起來,到時逼宮時恐怕都不能出現在眾人眼前。再說了,他又不是不能走。
聞琉勾結安西王,毒害三皇子等等證據他都已經做足,如果在這出了差錯,他恐怕要心生鬱結。
只是太子雖面上不說,但心中卻警惕於他。賀端風貼身照顧他這麼多年,他還是信的。可如果是趙紊請來的太醫,那太子就不知道那是什麼神魔鬼怪了。
夜晚的院子裡暗深幽靜,風拍打著雕花門窗,發出嗚嗚之聲,燭光跳動,滾燙的燭淚泣聲而下。
太子的臉色沒變,卻也看得出他不會換。
趙紊心想不過是換個厲害太醫,這都不願意,太子疑心病還真是越來越重了。
以後他即位,恐怕第一個對付的就是自己。
不過以太子身體及手上兵衛來看,說是癡心妄想也不為過,趙紊釋然。
他和太子總談不到一起,趙紊不明白太子怎麼越來越說不通。
「太子殿下如果要歇息了,那我就先走了。」
趙紊想就算他心思再怎麼不純又怎麼樣?若沒有他,太子恐怕要再等十幾年才能回京城!
他覺得沒趣,乾脆就直接走了。
趙紊來時是徑直闖進來,走時也只是一句殿下歇息,我先走了的隨便之語。
太子心中知道他想做什麼,卻又不得不借他勢力,他的手搭在桌上,攥成了個拳頭。
……
第二天清晨,賀端風同往常樣早早起來去了太子房中 ,彷彿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雪鋪滿了地,涼意透人心。
太子對賀端風說要加重藥效時,賀端風正端著藥碗,握住藥勺。她試藥的手頓了一下,臉上微愣,連忙擺頭說不行。
「難道公子忘了上次的事?」她把勺放回藥碗中,「要您身子骨好或許可以試一試,但現在哪成?」
太子前些日子就因為用藥太多昏過一次,整整睡了半個月,把她和那些親信嚇得七魂六魄都快出來。
「但也不是沒有效果。」太子說,「要是沒有上次那驚險一試,腿怕是現在都動不了。」
賀端風忙搖頭說不同意,她要是再加重那藥,出了事怎麼辦?
太子同她道:「三天之內必須有所效用,否則趙紊就要換掉你。」
「砰」的一聲,賀端風手中的碗摔落到地上,湯藥濺了一地,濕了她羅裙邊角。
她臉色慘白,跪在地上道:「公子的身體我最瞭解,旁人醫術再高明,摸清您的底子也要費許多時間。
我是跟著您出來的,即便您趕我走我也不走。」
賀端風忽然後悔昨天衝動之下去找了趙紊,她怕趙紊已經把她的話都跟太子說了。
「我對您絕無二心!」她的膝蓋有些疼,卻仍然朝太子磕頭,「請公子不要換掉我。」
太子見她這激烈的反應,不由愣了一下,他只不過說了一句話,怎麼絕無二心都說出來了?
「起來吧,沒準備換別人,孤給拒了。」太子嘆聲說,「但這藥必須要有點效果,現在扶著東西能走,只是時常無力撐不久,換種藥說不定會有奇效。」
賀端風身子差點脫力,她抬頭望著太子,沒見他臉上有怒意,她心中鬆了好大一口氣。
趙紊應該沒同他說。
「我盡力而為。」賀端風不敢大聲說話,「可僅僅三天,趙郡王未免欺人太甚。」
太子搖頭道:「總得在人反應過來之前擊破他。卿卿這幾天一直在府中,皇宮沒見人過去找她,但最怕的就是出什麼疏漏。」
賀端風面色有些怪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算是再怎麼樣的神藥,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也難痊癒兩條腿,這不是逼著人用猛藥嗎?
太子問:「怎麼了?很難嗎?」
她抬起了頭,嘴唇翕動,彷彿有什麼藏在心裡的話。
良久之後,她開了口,說道:「我得先回去試試藥方。」
賀端風有心事。
但太子只以為她是在想該配什麼藥。
……
三天的時間轉眼而過,京城這幾天都在下雪,幸而都不太大,不過下得久了,地上也積了雪。
宴卿卿待在府中幾天,中途有事去了趟宴府的鋪子,將宴府錢財折算以後,把帳本鎖在了房內,沒送到宮中——這時候送進去,就是明晃晃地在跟別人說她早已和聞琉接觸。
臨近年末,不知內情的眾人皆是喜氣洋洋,在外置辦了不少新東西拿回來。
宴卿卿在閣樓中習字靜心,心卻跳得愈快,越發覺得緊張,最後還是把筆放在一旁,坐了下來。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抿了口。
宴卿卿身著淺鵝黃百褶裙,內襯淺白綢緞衣裳,繡有玉蘭花樣,嵌象牙白珍珠。飽滿傲挺的雪脯撐起美好弧度,隱約能看見深深的溝壑,脖頸纖細,她的眉眼微微皺起,似是在想什麼。
京城內太平靜了,就連巡邏的官兵都和往常的人數一樣,沒加多半個。太子是在京城長大的,城內兵力分佈他定知道,聞琉既是早就知道他要回來,那地方應已經換過。
宴卿卿是將軍之女,聽過父親教與兄長京城內部署,雖是零星半點,但也能看個大致。
上次出去看鋪子的仔細觀察,發覺京城之中沒有設防,而聞琉似乎也沒有這個打算。
宴卿卿轉念一想,心下一驚,站了起來。
或許並非不是沒有設防,只不過京城內沒有部署必要……太子的人根本入不了京!?
倘若聞琉的探子混在其中,且時間許久,對太子他們的策略極為瞭解,這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太子還活著的?
她的揉了揉額頭,慢慢坐了回去,又把手中的釉色茶杯放在案桌上。杯托成淡白帶綠的荷葉卷邊狀,茶盞有精緻蓮花瓣,杯沿有淡淡的淺紅口脂。
宴卿卿的手搭在扶手椅上,忽覺自己不瞭解聞琉了,她知道聞琉不如表現出來那樣簡單,可他心思深到這種程度,倒是出乎宴卿卿想像。
相然手裡提著食盒,掀開簾幔走進來。
「小姐,廚房做了點心。」相然把食盒放在酸枝木雕花圓桌上,抬頭望向宴卿卿,「您都寫了一上午的字了,該歇歇了。」
宴卿卿起身離了書椅道:「正巧有些餓了。」
相然把盒中的桂花白葉糕,紅珍豆糕等拿了出來,宴卿卿在圓桌一旁坐下。
她嘴上說餓了,但手卻搭在細腿上沒動,眼眸看著相然。
「外面可有什麼動靜?」宴卿卿問。
相然搖了搖頭說:「知道小姐擔心,奴婢就派人出去盯著,但也沒敢做得太過,回來的人仍舊是說沒有異樣,甚至還問奴婢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隨意說個理由就行,」宴卿卿嘆口氣,「若真如我所想,恐怕這事結束了,我們都不一定知道。」
如此看來,聞琉前幾日根本不必過來找自己,宴卿卿的纖手捏了小塊酥軟糕點,心想難道他只是想要來討個自己原諒?可聞琉能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
「小姐是說皇上會把此事瞞下來?」相然問。
宴卿卿道:「他既然已經知道,那這就是最穩妥的法子。」
在位時出現叛亂,倘若以後沒個聖君之稱,只怕會留在史書上被後人議論。
……
宴卿卿那倒確實是聞琉最初所想。
他本是想著在京城周邊殺趙紊,揪出朝廷裡藏著的蒙古國探子以儆效尤,再找到太子,私密帶死而復生的太子找宴卿卿,表明此事全看她決策——
聞琉素來喜歡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的溫善,之後送走太子,再讓她假懷身孕,入宮為后。
他若想要那孩子,宴卿卿便不會流掉,她最疼他。
退一步說,即使是為了太子平安,她也不會再拒絕他。但宴卿卿先見了太子,甚至因為太子猶豫了,聞琉便變了主意。
他要殺了太子,宴卿卿最重要的只能是他。
野獸的佔有慾總是強烈的,渴求獨一無二,尤其是經過馴化後——他們只會偽裝成謙遜溫和,最擅長掩飾自己的本性,騙得旁人的寵愛,內裡卻仍舊是逃不脫的狠毒。
……
雪雖未下大,但對行軍之路到底是有阻礙。趙紊在兩處藏下私兵,本以為離得近的紆州那邊會先到,但未料到先來的卻是桓州兩萬人的。
領兵的人名叫王訣,是個中年男子,樣貌平凡不顯眼,但才能卻不容小覷,趙紊這幾年才提拔上來的。
「郡王,已駐紮完畢。」王訣掀開厚實帳篷的門簾,面色嚴肅地朝趙紊道,「因來時避人,帶不得太多軍糧,天氣又涼,故問郡王何日出兵?」
「王將軍。」其他人見他進來,皆拱手稱了聲將軍。
王訣點點頭。
他們駐紮之處是個密林,平日裡之後柴夫來砍柴,現在雪封了路,又是年末,倒也沒什麼人過來。
這裡是京城,吃不起飯的窮人雖有,但也極少,聞琉下令安的災民救濟又恰好在另一個方向,只要仔細些,就不會露出痕跡。
「再等一天,京城內沒有動靜,但也不可不防。」趙紊回他,「太子在京城內等著,不耽誤事,朝中還沒有人和我聯繫。」
王訣皺眉問:「郡王,那人是否可信?卑職不能拿著兄弟們的命開玩笑。」
趙紊笑道:「自然可信,不用擔心。」
王訣是個可信的老實人,如果不是趙紊對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他是不會跟著趙紊做這種反叛之事。
他也沒問趙紊朝中那人是誰。
趙紊的手指輕敲著簡易木桌,發出聲響,他招手讓王訣上前。
趙紊坐在一旁,指著皇宮佈局圖問:「你可知京城守衛最嚴的是哪扇門?」
王訣想了片刻後回道:「卑職猜是興慶門,當年安西王派兵從此門攻破,據說宮垣盡毀,只剩殘貌,後來三皇子派人修好,想來守衛應該是最多。」
「你說得沒錯,我當初進京時走的這扇門,確實有不少人把守。」趙紊道,「年關將至,守衛的人應加了不少。不過就算再多,也抵不過我們三萬大軍。」
王訣有些不明白了:「郡王的意思是?」
趙紊點頭道:「從這扇門進。」
在場的諸人皆不明所以,而王訣卻搖頭說:「卑職覺得不行,當年安西王敗了,我們不該走他的老路,實在晦氣。」
有人道:「這門當是最牢固的,郡王何解?」
趙紊笑說:「太高看三皇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