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宇宙是溫柔的
初願的軍訓生活,在一片灰濛濛的霧氣之中拉開了帷幕。
報導的第二天, 他們進行了開學典禮, 領了新生守則和一大堆教材資料, 完成了體檢,被學長學姐領著參觀了校園,做了幾個無聊的游戲,還開了院會和班會。
大概是他們這一届開學時間本來就晚的原因, 很多流程都進行的很快, 在一幫新生還初來乍到對大學生活手足無措之時, 就被匆忙地投入了緊張的軍訓當中。
軍訓男女是分開的, 初願他們院的女生不多, 整個院加起來也就劃了一個排,幷且這個排的人數跟其他排比起來, 還略顯單薄。
隊列哪裡不整齊,誰出神發呆, 做小動作什麽的,都看的清清楚楚。
好在他們教官人很好, 說話幽默, 不輕易罰蛙跳和跑圈,和隔壁男生排的教官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使。
再加上九月中下旬,天氣其實已經開始轉凉了,就算是在太陽最盛的時候露天訓練,也不會讓人覺得非常難熬。
不過江行燁的小侄子程效一, 軍訓第一天,就因爲什麽病請假住院了——是真的生病了,得明年補回來的那種。
就,人倒黴起來真是什麽都倒黴。
在朋友圈裡,程效一同學已經發了五天的佛經圖了。
但總而言之,對於初願來說,她擔心了很久的軍訓生活,其實跟百分之九十的中國大學生比起來,都能稱得上一句舒服。
如果說唯一有什麽不方便的,就是c大老校區沒有獨立衛浴,所有人都要拎著洗漱用品和衣服去宿舍外面的澡堂洗澡。
而因爲軍訓的解散時間都是統一的,所以每次當初願拎著籃子走出宿舍時,都能看見澡堂門口排成的長長的隊伍。
她糾結幾秒,果斷轉彎,走向旁邊的教職工公寓。
當然這種事情瞞肯定也瞞不住,最起碼同宿舍的人,都知道初願有一個在c大當老師的親戚。
陳洛娥還小心翼翼地問過她,能不能也借她親戚的房子洗個澡。
初願拒絕了。
「我保證,我絕對不會亂動什麽的,我洗完澡就走,這個隊排的實在太長了,而且澡堂裡連圍簾也沒有,我不習慣……我那個、我可以付錢的。」
初願搖了搖頭:「那個房子不是我的,我也沒辦法答應你,對不起呀。」
陳洛娥又懇求地抿了抿嘴,見對方還是一臉堅决和歉意,只能垂下眼眸:「那好,那也……沒事的。」
她的神情很沮喪,翻著浴巾和衣服,磨磨蹭蹭的,仿佛在期待著初願能够回心轉意。
但初願顯然讓她失望了。
小姑娘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就笑眯眯地彎眉道別,聲音又軟又甜,出寢室門前,還分了她一顆軟糖。
「我先走啦,這個軟糖超好吃的,我還有橙子味的,你要是喜歡,我等會兒回來再給你找哦。」
然後她就離開了。
對自己的可憐處境熟視無睹。
「你就別報希望了,她不可能帶你的,這麽久了你自己沒看出來嗎?」
已經洗完了澡的田絲甜坐在書桌前拍著乳液,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
「我是真的不習慣……」
「那你每天都問,也沒見她答應過你一次啊,你幹嘛非得自討沒趣哦。」
陳洛娥就不說話了。
隔了一會兒,她才把沐浴露放進籃子裡,自言自語般感嘆了一句:「感覺她跟表現出來的不太一樣呢。」
……
似乎就是從那天起,陳洛娥跟田絲甜忽然就玩的好起來,一起吃飯一起約洗澡,給人一種形影不離的感覺。
關栩呢,因爲跟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是高中同學,所以基本都不和本寢室的人粘在一起,態度上沒什麽分別,和誰關係都處的不錯。
至於初願。
——她好忙的。
她現在已經開始連載漫畫了。
高考之後,爸爸對她高中階段取得的成果很滿意,就再也不管她畫畫的事情,甚至還很驕傲地去幫她簽了合同,覺得自己女兒實在是了不起。
於是九月份伊始,初願的第一部長篇漫畫,就正式開始在雜志上進行連載。
之前一年多,她其實也零零碎碎存了一些稿,但存稿總是會有用完的一天的,而且暑假裡浪了這麽久,她根本就沒花多少時間在畫畫上。
所以儘管這段時間軍訓累到死,初願也還是堅持每天都畫一點東西出來。
只不過宿舍裡條件有限,她的手繪板和顔料都還放在江行燁「借」給她的屋子裡,平時就是打一打草稿,畫幾筆思路,宿舍裡的人只知道她每天都會畫畫,却幷不知道她具體在幹什麽。
同學們更關心的,大概還是她拍的vlog。
是的。
早在開學第四天,初願百萬up主的身份,就在同學們之間傳遍了。
這件事情怎麽說,不能算很誇張,但最起碼還是新奇的,有時候她去食堂吃飯,都能感受到陌生人投過來的過於關注的目光。
軍訓休息期間,還有人問她做百萬up主是不是很賺錢。
初願眨了眨眼睛:「……還好,其實也沒什麽錢的。」
畢竟她幾乎不接廣告不開店也不搞活動,哪怕真的在視頻裡出現什麽推薦,也是十分清廉的估計連粉絲都不會信的純分享。
而且旅游結束之後,因爲太忙,她都已經斷更一個月了。
——她可是要做漫畫家的女人!
興趣和夢想是不一樣的呀。
哪怕對於現在的初願來說,如果真的去認真經營,拍視頻賺的錢要遠遠比畫漫畫多,她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把空餘時間放在畫畫上。
最後或許會成功,更大的概率是失敗。
但最起碼,在追求夢想的途中,生活沒有帶給她多少負重和牽絆,她就已經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了。
「我很感謝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那麽的善解人意那麽可愛,在我想做什麽事的時候二話不說地配合我,在我撂挑子不幹的時候也溫暖地支持我,從來不認爲我背叛了他們或者拖了他們的後腿。」
「我很感謝我的爸爸,因爲他爲我準備好了車子房子和票子,保證了我不努力也能安穩度過一生。他讓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就放弃一個賺大錢的機會,也不害怕自己最後會沒有成果白白消磨青春。」
「我也很感謝我的男朋友,因爲他有錢有勢有背景,可以讓我心無旁騖地拍視頻就是拍視頻,畫畫就是畫畫,不用擔心得不到曝光,也不用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裙帶關係和資本操作。」
「咦。忽然感覺自己感謝的東西怎麽都那麽庸俗。」
「但是這些庸俗的東西我居然全部都擁有。」
「哇呀!」
「我怎麽那麽幸運。」
——這是後來十八歲生日時,初願在日記本裡寫下的話。
她真不明白這個世界爲什麽這麽愛她。
美好的讓她可以吹一輩子。
……
好。
那是之後的事了。
最起碼現在,飛天小初願的生活裡還是會出現一些無法避免的煩惱的。
比如那種在背後默默窺視著你却又暫時擺脫不掉的同居者。
又比如那種自視甚高認爲你的冷淡都是在拿喬反正你最後一定會愛上他的極端自信主義者。
——窺視狂同居者是陳洛娥。
——極端自信主義者是陳星現。
兩個人五百年前,說不定還是本家。
這對本家是怎麽樣的呢?
比如陳洛娥,她仿佛對初願的一切私生活都抱有好奇心,不管初願在幹什麽,都要凑過來看一看,問東問西的。
這也就算了,關鍵有時候初願在嚼糖果,看動漫的時候,不經意一抬頭,就能看見陳洛娥坐在床上,用一種專注的、探究的眼神看著她,讓人毛骨悚然,腦子裡瞬間冒出一萬起投毒刺刀案。
初願一開始以爲她只是因爲被自己拒絕分享浴室,才對自己産生了什麽敵意。
但後來發現好像又不是這樣的。
這姑娘就是莫名其妙很關注她。
就比如她軍訓的時候在减肥,每天稱體重的時候,一定會多問一句「初願,你今天輕了嗎?」
又或者報社團和學生會的時候——「初願,你報了什麽呀?」、「初願,你要報學生會嗎?」、「初願,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真的不打算報名嗎?」
看番劇的時候——「哇,感覺這個好好看哦,叫什麽呀?」
穿鞋子的時候——「初願你這個鞋子好漂亮啊,什麽牌子的呀?」
午休的時候——「初願你午飯吃了什麽呀?」
早上起來的時候——「初願你昨天晚上幾點鐘睡的呀?」
……
這些問題乍一聽都還蠻正常。
但關鍵是,每頓飯都要問,穿什麽都要問,做什麽看什麽都要問,也太過分了!
要不是後來看出來了這姑娘似乎對陳星現有好感,初願都要覺得她是不是自己的什麽死忠私生飯了。
儘管目前爲止,對方也沒做什麽不好的事,沒表達出什麽惡意,甚至也沒有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刻意模仿或者攀比她,但是這種時時被人關注和窺視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跟她比起來,儘管關栩晚上睡覺會打呼,田絲甜老愛居高臨下地「提建議」,但對初願來說,都已經算得上是中國好室友了。
所以她最近在琢磨的一件事情就是:怎麽樣才能跟陳洛娥發生矛盾關係不好互相不搭理但又不至於讓對方産生投毒心理。
嗯,目前還沒琢磨出來。
……
至於陳星現。
他就是……非常的自信。
一直在以各種方式聯合她炒cp。
初願現在在不那麽熟的人眼裡的印象,基本可以用兩條標簽來概括:
1.百萬粉絲的Up主。
2.和金融學院陳星現玩的很好
陳星現這個人,也算是標準的高富帥,又認識很多c大的學長學姐,軍訓時作爲校報記者,老是拿個相機在操場上拍來拍去,所以開學沒幾天,幾乎一半以上的新生都知道了他。
而且他是怎麽炒cp的呢?
首先,和初願本院的學長學姐說:「對了,我有個朋友,叫初願,就是你們院的新生,以後多照顧照顧啊。」
然後拍照的時候,讓初願「被」走後門,在軍訓日報上登了一張她的特寫——雖然也不止她一個人有特寫,但因爲這個人,大家就是覺得只有她是走了後門的。
還有很多其他類似的等等等等。
其實初願已經重複過一萬遍自己有男朋友了。
但由於她不肯給捨友們看她男朋友的照片,也從來不會提關於她男朋友的任何事情,所以大家都覺得她要麽是在瞎編,要麽就是和男朋友關係一般。
基本可以等同於單身。
而且陳星現這個人還特別的賊,一直炒cp,却從來不承認,每次都笑呵呵地以「朋友」稱呼,讓初願連拒絕都找不到理由。
畢竟大家在背後傳緋聞,還都是偷偷的傳,那她總不能莫名其妙就站出來說:其實老子跟那個狗賊半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她現在在琢磨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怎麽樣才能跟陳星現發生矛盾關係不好互相不搭理但又不至於讓對方産生投毒心理。
嗯,目前也還沒琢磨出來。
……
不過琢磨著琢磨著,日子還是悄然過去了。
軍訓結束的前一天晚上,學校沒有安排唱軍歌活動,算是給他們放了個假,初願就和關栩還有陳洛娥一起約出去吃肉蟹煲。
至於田絲甜,她應該是和男朋友出去約會了,反正一回宿舍就沒看見她人。
肉蟹煲店就開在學校對面的商場裡,到的時候正好有座位,於是她們估算了一下時間,又買了三張電影票,打算吃完就去看。
然而初願有一個很神奇的體質就是:她非常容易在飯店偶遇熟人。
甚至她生命中很多印象深刻的事情,都是在飯店餐館發生的。
所以今天,這個怎麽看都不普通的日子,她的特殊體質也毫不例外地生效了。
——她又他媽的遇到了那隻炒cp的狗賊。
就坐在她後面那桌,陳星現,田絲甜,田絲甜男朋友,還有一個初願不認識的女生。
陳星現果然一看見她就過來打招呼:「初願,你也來這裡吃飯啊?」
「啊。」
「真巧,你們還沒點?我們剛好也沒點,要不然讓服務員凑一桌…..」
「不用了。」/「好啊。」
……
拒絕的是初願。
答應的是關栩和陳洛娥。
兩票對一票,男生笑著讓服務員給他們換了張超大桌。
其實是沒有超大桌的。
但是服務員也不知道爲什麽服務態度就那麽好,居然還把兩張桌子拼成了一張,剛好可以坐下七個人。
於是初願全程都很沒有禮貌地低頭戴著耳機玩游戲,不搭理身旁那隻炒作狗賊。
陳星現倒是沒什麽反應,笑了笑,脾氣很好的樣子,還幫她拿了碗筷,語氣溫和:「你玩,等會兒菜上來了我再叫你。」
回應他的是小姑娘毛茸茸的頭頂和一如既往的沉默。
那個不認識的女生擰了擰眉,嗤笑一聲:「星現,一段時間沒見,你審美什麽時候退化到這種程度了?」
「蔣玫你說什麽呢。」
「我說,現在這個年代,怎麽還有人玩欲擒故縱這麽老套的招啊,也就你單純了陳大少。」
「你喝你自己的,少管我的事。」
「我還懶得管,你自己看看,人家可傲著呢……」
關栩見他們兩個人就要吵起來了,而且攻擊對象還是自己室友,簡直心驚膽戰。
她是稍微有點瞭解初願性格的,這姑娘一生氣是真的有可能直接把肉蟹煲往人家腦門子上扣啊。
出來吃個飯,她可不想又出什麽岔子,於是連忙打斷他們的對話,隨手一指前方:「歡,那不是鄭瑨嗎,他也在這裡吃飯啊,對面那個男生也挺面熟啊,是不是也是我們學院的?」
鄭瑨?
這名字有點耳熟。
鄭副書記的兒子好像也是叫這個名字來著。
陳星現微微一頓,順著關栩的目光朝前方望去。
果然,就在他們左前方三桌,坐著幾個面熟的男生,其中一個就是鄭瑨,陳星現見過幾面,就是鄭副書記的兒子沒有錯。
不過鄭瑨旁邊那個……好像是程家的公子。
魏崢青也看見了,詫异出聲:「那不是程效一嗎,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陳星現遲疑了一下。
程效一,其實他也就見過一面。
之前另一個朋友生日,開趴的時候程效一正好在隔壁包厢玩兒,中間過來喝了杯酒,明明是替人慶生的,壽星反倒還圍著他轉。
但當時他被圍在人群中央,沒一會兒就走了,陳星現到最後也沒能說的上話。
對方估計……也不認識他。
不過在家他爹總是說.......
「去打個招呼,不管怎麽樣,鄭瑨總是認識的。」
陳星現下了决定。
「喲,瑨哥,你也來這吃飯呢,巧了啊。」
鄭瑨抬起頭:「……陳星現啊。」
他們寒暄了幾句,程效一在旁邊抬了抬眼皮,見是不認識的人,又沒興趣地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而鄭瑨看上去也幷沒有要給他介紹的意思。
「……那你們慢慢吃哈,下次有空一起聚。」
陳星現客氣地告別,但轉身之前,還是沒忍住,提了一嘴,「這位是……效一哥?」
程效一頭也沒抬:「你好。」
「你好你好,我叫陳星現,家父是……」
陳星現的態度幾乎算得上是恭敬,但男生似乎很沒熱情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手裡的手機,一句話也不接。
直到他再次道別時,才抬了一下腦袋:「嗯,下次有……」
他的話忽然頓在那裡。
視綫落在一個地方,神情有些錯愕。
陳星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看的居然是他們那桌。
「怎麽了效一哥,需要我……」
男生直接站起了身。
以一種略顯複雜和糾結的步速,走到他們的桌子旁邊,站定。
然後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前面小姑娘的胳膊。
小姑娘摘下耳機,茫然地扭過頭。
「表舅媽。」程效一咧了咧嘴,笑容開朗,「你也來這裡吃肉蟹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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