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拂雲見你
初願今天晚上吃肉蟹鶏爪煲吃的很高興。
加了三份的鶏爪, 那真的是滿滿的一盆,吃到最後,用心翻一翻, 還能從最下面翻一隻鶏爪出來, 仿佛又找到了不久之前做夢夢到過的那隻猪肘子聚寶盆。
讓人無比滿足。
因爲吃的太開心了所以這樣豐盛的肉蟹煲最後是初願請的客。
小姑娘非常堅持:「你之前幫了我好多忙,我都沒有報答你,今天你還請我吃火鍋了, 來陪我吃夜宵了,你就讓我請你吃一頓飯。」
江行燁微微抬眸, 瞅著她滿臉的期冀,勾勾唇, 頷首表示了應允。
而後出於回報, 江哥哥决定送她回家。
初願站在公交車站,大眼睛裡全是感動和不好意思:「江行燁,這麽晚了, 你快回家去睡覺。你都已經送我到這裡了, 不用專門再送了, 我只要上車就可以直接到家啦。」
少年懶洋洋地拎著手機,「不是專門送。我過去找陸肖維他們,順便送你回家。」
「咦,他們是在我們家網打游戲嗎?」
「之前在打架,剛剛去的網。」
「打架?!」
「在演講廳,之前你看見的後面鬧成的那一團,就是他們惹出來的。」
小姑娘回憶起之前那個混亂的場面, 待了一待:「那怎麽辦?」
「不怎麽辦。剛被陸爺爺訓了一頓,現在又溜出來打游戲了。」
「陸爺爺是誰?」
「就是你之前見過的館長,他姓陸,是陸肖維的親爺爺。」
初願腦子一下子就想起美術館館長辦公室裡挂著的一幅幅寧靜淡雅的畫,和那個叫陸肖維的男生手臂上花紋繁複設計奇葩的紋身,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唉,親孫子的審美那麽詭异,陸爺爺一定很傷心。
「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初願連忙搖頭,逃避話題似的轉過頭,剛好瞅見對面的奈雪。
這個點,門口沒有人排隊,店內也很空,於是她興致勃勃地建議道:「江行燁,趁現在公交車還沒來,我們去買幾個歐包怎麽樣?」
江行燁微微挑了挑眉:「你還吃的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姑娘今天晚上已經在火鍋店吃了半碗海鮮蓋飯,又喝了一杯奶茶,半份肉蟹煲,剛才下樓的途中,嘴裡還咬著一顆薄荷糖。
「我可以留著明天早上當早飯吃啊。」更何况在吃的方面,初願一向是個懂禮數的姑娘,「再說了,今天王易川還有你的其他小夥伴都請我吃火鍋了,我總是要還禮的嘛。」
……這理由讓人一下子無法反駁。
於是江哥哥又被初願妹妹拉著去馬路對面買了七個大歐包。
「這個芝士火龍果的給你,南瓜甜果子給王易川,草莓的給我自己吃,剩下的我挑了幾個我覺得最好吃的口味,都讓他們自己挑,你覺得可以嗎?」
小姑娘坐著車站的長座椅上,一個個指過去,安排的頭頭是道。
「……我想他們會很感動。」
「那就好!」
何止是感動,他們怕是根本就分不出草莓和蔓越莓的味道。
江行燁忽然發現,自從自己認識初願開始,人生就開始頻繁地跟各種各樣的吃食牽扯上關係。
先是猪肘子,而後是辣條,中間還經歷了日式料理、糖炒栗子、芝士紅薯泥、凉皮和脆皮年糕,今天又是一盆鶏爪肉蟹煲和七個大歐包。
果然,和胃口好的懶羊羊一起玩耍,連青青草原都可以拿來炒羊肉片。
......
深夜十一點,等到懶羊羊終於被灰大郎護送著回到家時,家裡的網果然已經盤踞了幾個面熟的人。
飛機頭,花臂紋身,腦袋上戴著很黑泡的棒球帽,嘴裡的烟頭半咬不咬,身上的皮衣半褪不褪。
這麽中二的畫風,一看就知道是江行燁的小夥伴們。
此刻,黑泡大佬們正扎成堆窩在之前的老位置,一邊用吸管吸啤酒,一邊醉生夢死地勾肩搭背看名偵探柯南。
初願已經完全習慣了,抱著歐包走過去,敲了敲他們的桌面,很熱情地打招呼:「你們好呀。」
一群酒鬼從戴眼鏡的小男孩裡抬起頭,視綫落在她臉上,楞了幾秒,還是王易川最先反應過來,同樣熱情地咧開嘴:「初願妹妹你也好呀。」
「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不回家啊?」
初願笑眯眯的。
「我們等江哥呢。」
王易川也笑眯眯的。
「等他幹嘛呢?」
「等他……」
王易川想了想,覺得「給充電寶」這個回答實在是太low了,於是硬生生改了話茬,「我們等他吃夜宵嘞。肘……初願妹妹你餓不餓,要不要等江行燁回來了讓他帶你一起吃?」
「不用啦,我們剛剛才吃完肉蟹煲。你們餓了嗎?我帶了好多歐包回來,都在這裡,你們要吃嗎?」
王易川很舒暢地就開始點頭,但頭點到一半,却忽然覺得不對。
等下。
——我們剛剛才吃完肉蟹煲?
什麽叫我們,剛剛才吃完肉蟹煲?
哪個「我」哪個「們」?
他一抬頭,剛好就看見他江哥提著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從前臺那邊踱步過來。
一邊伸手拎過桌子上的紙袋子,不慌不忙地從裡面掏出兩個麵包,一邊挑著眼角,語氣懶散:
「這個芝士火龍果是我的,草莓味是她買給她自己的。這兩個別動,剩下的自己挑。」
哦。
原來是這個「們」呢。
......
大概是江哥哥和初願妹妹偷偷約出去吃肉蟹煲的行爲太過令人髮指,在受到小夥伴的强烈指責之後,江行燁終於失去了打游戲的熱情,拎起手機就提前回了家。
兜裡還揣著一個土黃色的莎莉鶏充電寶。
這是初願在上樓睡覺之前硬要塞給他的,站在樓梯上,表情積極的就像是推銷自家瓜甜的小王婆:「你拿著,快拿著,我這個充電寶是三萬毫安的,還是滿電,可以充很久,你快拿著。要是等會兒你的手機又沒電了,我又不在你身邊,那你怎麽辦?居安思危,你平時還是要準備點東西防身才好。」
於是少年就這樣揣著一個三萬毫安的充電寶一脚深一脚淺地回到了家中。
如他所料,他到家時,其他人都已經睡了,大廳漆黑一片,連一盞留於照明的燈都沒開。
配合著大鐵門打開的吱呀聲,就像一個吞噬人的黑暗大洞。
江行燁記得以前,父母還沒離婚的時候,家裡都是習慣在最後一個人回家前把一樓的燈留著的。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出省參加比賽,半夜才被教練送回家,只要看見客廳裡的燈光還亮著,那麽哪怕是比賽輸了,也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但是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家裡的燈就漸漸的不再爲誰而留了。
有時候晚上回到家,看見客廳還亮著,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因爲這意味著接下來就會迎來一場三堂會審,徹夜無休,
……
男生打開門,一邊換鞋,一邊按開客廳的燈。
有些年頭的燈管在頭頂上方發出「噌」的一聲,而後吊燈連同著壁燈都一齊亮起來,光明瞬間充斥了整個客廳。
他直起身,剛剛抬起眸,視綫就情不自禁頓了一下。
前方的沙發上,正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剛才一直隱匿在黑暗裡,一動也不動,所以江行燁根本沒注意到他。
而此刻燈亮了,四目相對,男人蠕動了好幾次嘴唇,却始終沒有開口,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開場白才好。
氣氛一下子從相對溫和的寂靜變成了有些唬人的死寂。
江行燁嗤笑一聲,覺得這場景竟然莫名有些好笑。
說不定還可以拿去給初願當漫畫素材。
「你怎麽這麽晚回來?」
沉默良久,男人終於開口了,語氣裡有努力填補的溫情,但大概是太久沒用這種態度跟自己的兒子說話,寥寥幾個字,竟然顯出了濃濃的生疏和尷尬。
「去網打了會兒游戲。」
「……你也不要總是天天跑出去打游戲。」
江父頓了一頓,補救道:「家裡又不是沒有電腦。」
少年抱臂倚著玄關,沒回答,眼皮淡淡地垂著,神情裡充滿了「你究竟要說什麽別瞎幾把講廢話了」的冷漠。
江父明顯看出來了。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也不打算跟自己兒子繞了,直接道:「今天,你王教練打電話給我了。」
江行燁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後依舊扯著唇,沒說話。
「他問我,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歸隊。」
「……」
「離奧運會只剩下一年半的時間。他說,你要在再不回去訓練,就真的來不及了。」
「……」
「江行燁,你不要每次都是這個態度。王教練花了多少心血在你身上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你這樣非暴力不合作,硬拗著不肯歸隊,我你倒是狠狠報復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也辜負了你的教練和隊友。」
少年淡淡扯了扯唇角:「辜負就辜負。」
「江行燁,你不要開玩笑!」
「我沒那麽閒開這種玩笑。宣布退役就是退役,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在報復誰,更不是在賭氣,我沒跟你說麽,我就是拿不了槍了。」
「你個逆子……」
江父被他激的又要發起火來,然而手掌還未落到桌面,視綫就觸及男生平淡的神情,最終還是只能用力收緊,整個人頽然地靠回沙發上。
好半晌,才有沉悶的聲音響起:
「行燁,我不打算跟你陸阿姨結婚了。」
江行燁微微眯起了眼。
「只要你願意歸隊,我……我答應你,這輩子都不會跟你陸阿姨結婚。」
「怎麽著,您這是來威脅我來了?」
「不是威脅。」江父揉了揉眉心,神情疲倦,整個人都像蒼老了十來歲,「行燁,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因爲一時意氣毀了自己的半輩子,你現在還年輕,你不會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等你以後長大了,你就會明白,跟我賭氣,貿然就决定退役,其實這是在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啊。
一時意氣。
年輕。賭氣。貿然。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真是些足够冠冕堂皇的詞。
他輕笑了一聲,抬起眸,漆黑的眼睛裡全是嘲諷:「爸,如果您沒聽明白,那我最後跟你說一次。」
「我說我退役,不是因爲賭氣開玩笑,也不是在報復誰,我不是你,我暫時還沒有那麽幼稚。」
「我宣布退役,僅僅只是因爲,我已經拿不了槍了。」
「拿不了槍的意思你明白麽。」
「不是不想打、懶得打、打煩了,而是槍在我手上,它就是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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