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奶油捲心菜

　　信物是什麽？

　　是當作憑證的物品，是承諾的實物寄托，是蘊含了深刻精神價值的東西。

　　比如虎符呀，黑玉斷續膏裡的藥方呀，回家路上遇見的第一朵玫瑰花呀——一聽就很有意義很像信物對不對？

　　初願看過那麽多電視劇，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人會拿批量生産隨處可見的辣條當成信物憑證的。

　　她覺得這一定是對方在跟她在開玩笑。

　　再說了，親嘴燒這種東西，義烏小百貨裡稱斤賣，十塊錢就一大袋了，什麽時候不能買呀。

　　於是她摸著空空的肚子，拆開包裝，吃的非常沒有後顧之憂。

　　甚至吃完之後，腦子裡還想著，給堂姐送完資料，一定要去超市採購一大袋回來。

　　——因爲真的也太好吃了！

　　然而沒料到，資料還沒送成，她就看見了那可憐流浪少年在衆小弟面前「作威作福」的一幕。

　　還沒等她接受小奶喵一秒變藏獒的巨大落差呢，堂姐姐又陷入了暴力危機。

　　她衝進小賣部裡想買根辣條先解决燃眉之急，麥辣鶏汁味的居然賣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兩根牛汁和香辣味的。

　　就像是什麽多米諾骨牌一連串倒下來的厄運。

　　初願覺得自己也太倒黴了。

　　——不過沒有關係。

　　雖然阿拉丁因爲一時的口腹之欲，把真神燈給吞掉了，但我們的小叮噹哥哥，他是一個多麽寬容善良樂於助人的機器猫呀。

　　少年倚著樹幹，垂眸看牽著自己袖口的那一雙手，語氣平靜：「你先說，是什麽江湖恩怨？」

　　身後一幫不明事情真相却因爲小叮噹哥哥出乎意料的好脾氣和耐心而震驚錯愕的四十大盜。

　　這這這姑娘跟他們江哥什麽關係？！

　　不是，他們江哥的修仙虐渣紀錄片演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變成了最萌身高差偶像劇呢？！

　　這這這有點嚇人了啊。

　　初願不知道他們腦子裡的混亂思緒，連忙把手機舉到江行燁面前，點開那個堂姐傳過來的視頻：「就是這個。我對你們一中附近的地圖不太熟，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江行燁耐著性子看完屏幕上亂七八糟的畫面，思考半秒，接過手機，直接遞給旁邊的一位男生。

　　那男生原本一直在看他們的互動的，看的目瞪口呆，神情呆滯，這會兒陡然遞過來一個手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地接過。

　　這個過程，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

　　要是施暴者手裡帶把刀的話，都够她把堂姐切成八塊了。

　　於是初願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呀？」

　　江行燁嗤笑一聲，「我怎麽會知道。」

　　不知道？

　　初願都快被氣笑了，一把揪住江行燁的衣服，却沒想到剛好扯到他的拉煉，「刺溜」一聲，拉煉從胸口處直接落到了衣擺尾巴。

　　原本還規規矩矩的外套徹底變成了敞篷式。

　　伴隨著小姑娘氣急敗壞的奶音，

　　「那你早說啊！」

　　旁邊看視頻的男生手一抖，差點沒把手機給摔了。

　　媽耶。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林妹妹，怎麽之前從來沒見過呢。

　　這麽小一團，不會還是初中生？

　　難道……難道江哥之前一副清心寡欲修道成仙的模樣，其實是在玩養成？

　　呵，他江哥真的是牛掰了！

　　江行燁沒理會他腦子裡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思想，也沒理會自己被侵犯的拉煉，倚著樹幹，蹙起眉：「認識麽？」

　　「啊？」男生這才反應過來是在跟自己說話，哈哈笑了兩聲，「啊認識認識，鄒鑫鈺那幫小丫頭嘛，就跟張楊玩的挺好的那妹子。」

　　結果江行燁還沒開口呢，初願先嗖的躥了過去，仰著頭，語氣著急：「那你有她的聯繫方式嗎？」

　　「……哦，當然有、有啊。」

　　「那你能讓她把我堂姐放出來嗎？！」

　　「啊……啊？」

　　「你讓她快點兒把我堂姐放出來呀！」小姑娘又煩躁又焦急地扯住他的書包帶，「現在又不是奴隸社會，勒索打人是違法的你知不知道！你快打電話，不然我真的報警了！我們大不了退學換個學校，但你那個朋友要是進少管所就不好玩了！」

　　那男生書包帶被拽著，狼狽地彎下腰，本來想發火，視綫觸及一旁表情平淡的少年，又立馬偃旗息鼓：「哎呦喂，姑奶奶你別拽別拽，我現在就打電話，現在就給你打行了。」

　　「那你快打。」

　　初願鬆開手，睜著一雙警惕的眼睛，盯著他不放。

　　「行行，我打打打……喂，鄒鑫鈺，你是不是在器材室那邊呢，我怎麽知道，呵，人家屬都找到我江哥這兒來了，我他媽能不知道嗎，我跟你說啊，你趕緊把那……」

　　「初槿。」

　　旁邊傳來著急的小奶音。

　　「對，把那初槿放出來……我哪兒知道啊，我他媽自己還懵著呢，總之你撒開手別鬧了，人姑娘做什麽了？你這樣自己好看啊？行了行了，老子管你動沒動手。」

　　男生捂住收音孔，偏過頭眨眨眼，「江哥，她們說還沒動手呢。」

　　江行燁垂眸瞥了眼跟前眼巴巴的小姑娘：「那就讓人報個平安。」

　　「那啥，鄒鑫鈺，你把電話給那個誰，江哥說要讓人跟家屬報個平安……喏，姑奶奶你自己說。」

　　初願迅速接過手機：「堂姐？」

　　電話那頭果然傳來熟悉的纖弱的女聲：「初願。」

　　「你沒事堂姐？」她蹲下身，垂眸盯著地面，聲音悶悶的，「我剛才差點被你嚇死了。」

　　初願就是一個很普通很正常的高中生，生活中最大的煩惱就是被學業耽誤的畫畫，哪怕堂姐借住在他們家那段時間，校園暴力什麽的基本都是道聽途說，幾乎沒親眼看見過。

　　更何况，都已經是三年前的記憶了。

　　所以陡然一下看見這麽混亂陰暗的畫面，被欺負的主人公還是自己的堂姐，她其實心底慌得很，强忍著才沒亂陣脚。

　　現在事情出現好轉，之前壓抑著的後怕和難過一下就涌了出來，控制不住表情，只能蹲下身，把臉藏進膝蓋裡。

　　「我沒事的，你放心，她們什麽都沒做，就是……就是跟我說了會兒話，是我之前反應過度了。」拿著鄒鑫鈺的手機，初槿沒有勇氣和心情多聊，只能在一群人的虎視眈眈中尷尬地笑了笑，「那個初願，我馬上要上課了，我就先不跟你說了。你放心，我沒事的。」

　　「哦……可是這些資料，你怎麽拿呀？」

　　「資料就不用了，我記錯上課順序了，數學是明天的課，我晚上放學來找你拿就好了。嗯，好的，沒事沒事，拜拜。」

　　「咯噠。」

　　她迅速挂掉電話遞回去，擦乾臉上的泪痕，垂著頭，不敢直視眼前的鄒鑫鈺。

　　女生眯眼盯著她：「跟你說話的是誰？」

　　「我的……堂妹。」

　　「她認識江行燁？」

　　「我……我不知道。」

　　鄒鑫鈺擰著眉毛：「不知道？你堂妹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

　　初槿顫了顫，咬著唇，沒說話。

　　「你他媽……」

　　「鑫鈺。」

　　旁邊另外一個女生拉住了她，「算了，其實她也就是高一的時候不懂規矩，後面不是也沒跟張揚有什麽關係嘛，而且張揚，」她笑了笑，目光輕輕瞥過初槿，「張揚也不至於看上她。」

　　鄒鑫鈺看眼前人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冷笑一聲：「行，既然你堂妹找了陸肖維跟我說話，我就給她一個面子，你滾。但是我告訴你啊，以後要是再讓我看見你跟張揚站一塊兒，我有的是辦法搞死你，聽懂沒有？」

　　女生低著頭，聲音輕輕的：「我不會、不會的。」

　　她蹲下身，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四分五裂了，但是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攥緊手機，顫抖著走出了這個陰暗的器材室。

　　雖然是冬季，陽光却依然很燦爛，世界一片敞亮。

　　她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著頭，掉下大顆大顆的眼泪。

　　……

　　是的。

　　雖然是冬季，陽光却依然很燦爛，世界一片敞亮。

　　初願蹲在地上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拼命地眨眼睛，把眼眶裡的泪水通通都給眨回去。

　　因爲過了上課時間而分外安靜的校門口，小姑娘蹲在地上，垂著腦袋，身旁站了一圈人高馬大的男生，面面相覷，安靜如鶏。

　　這場景著實有些滑稽搞笑。

　　就在王易川被這漫長的寂靜給憋的實在難受，想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小姑娘終於站起來了。

　　跟他們所想像的梨花帶雨又或者驚惶無措不同，她的臉上乾乾淨淨的，一點泪痕也沒有，表情也很平靜，把手機還給陸肖維後，就走到他們江哥身前，仰著腦袋：「謝謝你啊，要是沒有你幫忙，我堂姐可能都不能活著去上課了。」

　　越說小奶音越沙啞，再加上嚴重的措辭，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但是一直沒哭。

　　小姑娘伸手在兜裡掏了掏，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

　　王易川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這姑娘不會是想拿這一百塊錢給江哥當幫忙的報酬？

　　操，膽兒是真大啊。

　　很明顯，江行燁也是這麽覺得的。

　　瞥了她一眼，沒接。也沒說話。

　　「你借給我的錢，上次我忘了還你了，喏。我現在身上也沒有零的，剩下的就當我給你打了杯八折的咖啡，行嗎？」

　　借江哥的錢？

　　哦，對，之前在日料店的時候，江哥非常樂於助人地替人付了頓晚飯錢。

　　……操了，也是這姑娘啊！

　　少年懶洋洋地倚著樹，眼角微挑，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初願的表情就顯出了幾分困惑：「你不要嗎？」

　　還是嫌她直接給一百傷自尊了？

　　電視裡好像都是這麽演的啊，什麽丐幫幫主啊之類的江湖老大，都覺得這種「多餘的施捨」是在侮辱人。

　　小姑娘糾結地擰起了眉毛。

　　結果下一秒，指尖的一百塊人民幣就被抽走了。

　　江行燁撿走她遞過來的錢，站直身體：「走。」

　　「去哪兒？」

　　少年的聲音懶洋洋的：「去把它找散了。」

　　「啥？」

　　初願抱資料的動作一下懵在那裡。

　　但對方已經抬脚往馬路對面走去。

　　「哥哥哥。」

　　做爲丐幫二把手，王易川籃球都砸地上了，「你不去打球了？！」

　　「過會兒來。」

　　「哎不是，那你現在幹嘛去呢？」

　　沒有回答。

　　少年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車流裡。

　　身後還跟著一個跌跌撞撞的矮個兒小姑娘。

　　公交車站寂靜了十秒鐘。

　　「操，一百塊就把江哥喊走了，這姑娘牛掰啊！」

　　「不是，我江哥這走什麽劇情呢？流星花園開頭啊還是結尾？我怎麽看著腦子裡還是沒有半點數呢。」

　　「嘖，我估摸著，大概是到高.潮了。」

　　……

　　「等等、等等我呀。」初願抱著一叠資料，過完寬闊馬路才追上前方的長腿哥哥，氣喘吁吁地扯住他的衣擺，「姜戈，店在那邊呢。」

　　同一個稱呼，從不同的人嘴裡喊出來，聽覺感受真是天差地別。

　　少年微挑眉：「不是你說，那裡面沒有麥辣鶏汁味的了麽。」

　　「啊。」

　　是沒有了啊。

　　「所以嘍。」

　　他慢條斯理地把衣服上的拉煉拉回到胸口，除了肩上挎的冬季校服，整個人都規規矩矩的，完全不像是一個逃課出來買辣條的壞學生。

　　初願眨眨眼：「啊？」

　　「啊什麽啊。」

　　江行燁晃了晃手上那兩根辣條，似笑非笑，「你還真打算用這種贋品來敷衍我？」

　　小姑娘拉著他的衣袖，反應了足足半分鐘。

　　「當、當然不是了。」她爲江湖大佬對一根辣條的執著而感到震驚與卡殼，「我這這這就去給你買根綠的！」

　　少年停下了脚步。

　　轉過身，抱臂垂眸，眯著眼，漫不經心地瞅著她：「你說什麽？」

　　什麽說什麽？

　　不是他堅持要綠色的那個味道的嘛。

　　怎麽忽然又開始質問她了。

　　她不是一直就按照……

　　等下。

　　在少年越來越平靜的目光中，初願終於恍然大悟，板起小臉，表情嚴肅：「我的意思是——」

　　她拍拍胸脯，伸出一個手指頭，小奶音裡透出氣勢磅礴的豪氣，

　　「給你買一斤。」

　　作者有話要說： 江行燁：我們行走江湖，不占人一點便宜，也不少拿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