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售出的通行證和陽世華國的車票類似，紙張由特殊材料製成，看起來有點像黃色符紙。
通行證算是往返票，上面記錄了此次行程的起點、終點，以及通道開啟時間：11月14日24:00——11月15日24:00。
寒衣節在十月初一，換成公歷是11月15日，也就是說今晚過了12點他們就可以出發前往陽世了。
越白乾脆沒再另外開火，晚飯就留在許朝晞家吃。他們把水鬼大哥抓的兩條魚都做了，吃過飯後就待在客廳玩手機聊天，靜等午夜到來。
“嗒……嗒……嗒……”
秒針轉動，悄無聲息便跨過了12點的界限。
冥界的夜幕卻不像時間一樣低調，12點一到，整片烏藍的天空都在頃刻間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以往一成不變的單色調中突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紅橙黃綠，霓虹閃爍。車流在亮如白晝的夜間穿行，其間林立著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
許朝晞看得讚歎，這簡直就是冥界版的海市蜃樓嘛！
他當初在網上查完寒衣節後第二期待的便是這場覆蓋整個冥界的“異世投影”。
他仰著脖子站在院裡看得目不轉睛，身旁是同樣仰頭看得連連稱奇的越白。
裴霽等了會不見他們停止，便走到許朝晞身後揉捏他的後頸，目光平和地望著夜空，說：“中元節的時候還能看得更清楚些。”過程也有所區別。
投影只是前菜，真正的大餐是之後的陽世之行。
等許朝晞和越白過足眼癮，三鬼拿出通行證點燃。
燃燒的通行證飄在空中，火焰逐漸擴大成一鬼可通過的通道，通道另一頭隱約浮現一個巨大的城隍像。
跨過通道前裴霽交代許朝晞：“到了那邊別亂走，站在原地等我。”
許朝晞：“嗯嗯~”
踏進通道，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周圍景色便完全變了，從空曠的院子變成了寂靜的室內。房間是古式建築，早一步過來的越白正在房間裡摸摸看看，探頭探腦。
許朝晞：“你幹嘛呢？”
手臂一半伸進承重柱裡的越白回頭，側身將身前的畫面讓給許朝晞看，嘴裡怎怎呼呼：“許小年你看！”
說著展示般地將手臂伸進伸出，視承重柱如無物。
許朝晞看得心思一動，腳底也慢慢離地，整個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沒飛太高就被後腳過來的裴霽抓著右手重新牽引回了地面。
許朝晞快樂地跟男鬼分享：“哥哥，我居然會飛了！”
裴霽溫柔地應了聲。
此時也是陽世的12點，白日裡對遊客開放的城隍廟早已閉門謝客，殿內沒有生人出入，只有陸續通過城隍像過來的鬼民或飄或走地離開。
越白試著用飛的飄過來，問：“咱們也走了吧？”
許朝晞先看裴霽一眼，然後對越白說：“我和哥哥想先回去看看院長，你呢？”
“我要去看我外公外婆，”越白道，“那咱們出了城隍廟就分頭行動吧，反正蘇南市我們都熟，不用擔心迷路，今晚上12點再回城隍廟匯合。”
許朝晞：“行。”
分開前裴霽提醒：“小心道士。”
嚇得越白差點回來跟他們一起行動。
裴霽：“……頂多能眼通陰陽。”俗稱見鬼。
華國幾十年前那場混亂後導致許多傳承中斷消失，修士中能修出陰陽眼都是極少數，更別說抓鬼、殺鬼。
不過裴霽還是告訴越白有事可以給他們發消息，手機在陽世信號不好，電話很難打通。
許朝晞第一次體驗到飛的感覺，正是新奇的時候，一路牽著裴霽飄出城隍廟，身體一會飄高一會飄低，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會許朝晞玩累了，飄回男鬼身邊，隨意地晃著他的手聊天：“哥哥，為什麽城隍廟裡沒有城隍呀？”
看現在的情況冥界不像是打算中斷和陽世來往的樣子，有城隍不是更方便一些？
兩鬼飄在前往曾經孤兒院“幸福之家”的途中，底下是擁堵的車流。
一個中年大叔攔在路邊打車，跟司機說出的地點正好在孤兒院附近，裴霽便牽著許朝晞飄到車裡。
大叔坐了副駕位，兩鬼自然地走到後排坐下。
男鬼這才回答：“與陽世聯絡的事一向是東嶽大帝在管。”
許朝晞：“所以東嶽大帝不管？”
裴霽笑：“不是，目前冥界沒有東嶽大帝。”
許朝晞震驚。
裴霽告訴他，原本的東嶽大帝因為天庭空出神位後選擇了飛升，現在冥界還沒有東嶽大帝。
許朝晞迷惑：“地府工作體系應該很完善了吧，難道少一個東嶽大帝就不能正常運行？”
自然不是。
如果許朝晞看過冥界發展歷史，就會知道大約兩百年前地府鬼神曾銷聲匿跡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恰逢東嶽大帝換任。
原本的東嶽大帝飛升，地府其余眾鬼神不見蹤影，後來陽世又亂了一段時間，多方原因綜合下來的結果就是：陽世單方面斷了和地府的聯系。
哪怕陽世現在還殘留了些城隍廟、道觀和佛寺，最多也只是作為旅遊景點，沒人再見過鬼神，也沒人見過鬼神給出的指示。
許朝晞：“那以後就沒有東嶽大帝了嗎？”
裴霽：“或許有，或許沒有，看天道是否允許。”
許朝晞擰起眉頭，沒聽明白。
裴霽並未解釋太多，抬起目光看了眼後視鏡裡注視著他們的眼睛，那雙眼睛一對上他的視線便猛地收了回去，車子一個打滑：
“吱——！！！”
坐在副駕位上打瞌睡的中年大叔被驚醒，連忙抓著安全帶，過後質問：“怎麽回事？臥槽你會不會開車啊？！”這麽好的路況都能開出問題！
前面好，後面不好啊……
重新把車子開穩的司機不敢往後看，嘴裡敷衍地跟顧客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待會兒收費跟你便宜點。”
大叔這才勉強消了氣。
方才的意外也嚇了許朝晞一跳，抓著男鬼的手瞬間收緊，明明他都已經死過一次變成鬼了，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沒消失。
裴霽反握住他的手，嗓音依然沉穩溫和：“有本關於冥界發展歷史的書上記載了兩百前那場變故，有些猜測還算準確，年年感興趣的話可以找來看看。”
“好啊，等我把酆都大帝看完，”許朝晞點頭說，“作者的彩虹屁吹得還挺好聽的。”
“……”真帝·酆都大帝·初不知該如何回答。
沒過多久出租車開到了通往孤兒院的岔道，兩鬼飄下車。
車裡司機頓時長出了口氣，感覺自己魂兒都去鬼門關走了一趟。心還未完全放下，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你身上陽火低，容易撞陰，別在外面晃了。”
司機：“！！！”他當即決定送完這單就回家！
回家後司機還把自己的經歷發到了網上，可惜沒人信他，還說他半夜閑著無聊講鬼故事。
司機：說是鬼故事倒也沒錯……
夜色中的小巷裡，鬼故事的主鬼公之一正在對他的小鬼說：“酆都大帝現在忙著管理地府，等騰出空來就會接手東嶽大帝的工作。”
也是接手屬於東嶽大帝的權柄。
可惜唯一聽見這句話的小鬼沒能聽出話裡暗含的侵略性，只是道：“那以後可以經常來陽世了？”
裴霽順著回答他：“不是不可能。”
說話間孤兒院到了，兩鬼並肩站在大門前，許朝晞仰頭看門上的字，說：“忘了現在大家都在睡覺。”
裡面靜悄悄的。
“幸福之家”坐落在蘇南市老城區的一條街道邊，建成時間有幾十年了，大門外的裝潢早已褪色。
許朝晞記憶裡他剛來孤兒院時門上的字還很新。
裴霽：“先去附近逛一逛？”
許朝晞：“好呀。”
兩鬼便去附近閑逛。
老城區古建築挺多，夜裡有古裝戲劇組在這裡拍戲，許朝晞飄過去圍觀，看人家女主小姐姐拍嚎啕大哭的哭戲但是哭不出來只能乾嚎的樣子看得津津有味。
幾次之後導演捏著鼻子喊了“過”，女主小姐姐去坐著休息，新上場的演員演技熟練許多，許朝晞反而覺得無聊。
於是兩鬼轉場去了KTV、遊樂園、遊戲廳……天亮後回到孤兒院看院長奶奶。
幸福之家的許院長有早起的習慣，人老覺少，她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
許院長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孤兒院的孩子，終身未婚，如今皺紋滿面，兩鬢斑白。
看著院長奶奶上樓後不適捶腿的動作，許朝晞鼻子泛酸，有些難過地說：“院長奶奶老了好多，上次見面還沒這麽多白頭髮的。”
先是哥哥，再是他，他們的死亡肯定讓院長奶奶傷心了。
裴霽手放在小鬼發頂，揉了揉他的頭髮，說：“年年要是擔心，回去之後再給院長托個夢吧。”
酆都大帝掌握著死亡的權力。所以對他來說衰老並不可怕，死亡也只是輪回的過程。
許朝晞帶著小鼻音嗯了聲：“這次要升級版的服務！”
兩鬼在孤兒院待了一上午，下午裴霽則帶許朝晞去了東南沿海的一個城市。
十月初一是冬天的第一天，代表著寒冬的來臨，古時候的人會在這一天給死者燒送禦寒的衣物，便有了寒衣節。
不過現在陽世的人很少過寒衣節了，只有某些風氣濃鬱的地方還保留著燒寒衣的傳統。
裴霽帶許朝晞來的就是這樣一個風俗傳承下來的城市。
“嘎吱。”貼著門神像的老舊木門被一隻枯瘦的手從內推開，一個包著頭巾的老嫗走了出來。
她手裡提著個塑料袋，塑料袋裡雜七雜八裝了不少東西。
兩鬼站在門邊不遠處靜看老嫗的行動，老嫗毫無感覺，關上門後左右看了看，很快便尋了一個方向匆匆走了。
許朝晞和裴霽跟在她身後。
他們看著老嫗帶著製作的冥衣去祭新墳，焚香燒紙，燃燒的青煙幽幽飄起，飄至足夠高的位置後無聲無息地消失。
老嫗邊燒邊念誦死去親人的名字，於是這些錢財和衣物便只有對應的當事鬼能夠領取。
許朝晞嘗試在青煙消散前去接，手卻直接從煙裡穿透了過去。直至老嫗祭完墳離開他也沒看見墳前有鬼出現。
啊，多半是那個鬼喝了孟婆湯不記得了。
“這些東西會進入冥界送到她想要送到的鬼手裡，”裴霽道，“不過製作合格的不多。”說完牽著許朝晞的手帶他又去看了好幾場祭墳現場。
下午出門祭墳的人家很少，大部分都在上午就去了。許朝晞看過幾場後，裴霽帶他重新回到之前那家老嫗屋外。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屋裡老嫗吃過晚飯又開門出來，手裡照舊提著塑料袋，只是塑料袋裡裝的是火盆和黃紙錢。她和幾個鄰居結伴去了稍遠些的公路邊。
選好位置後幾人擺上火盆，開始點火往盆裡燒紙。這是路祭，祭拜來往的孤魂野鬼。
兩鬼跟著來到這裡，裴霽輕推小鬼後腰，對他柔聲笑道：“去吧，這次可以拿。”
許朝晞眼神亮晶晶地看一眼男鬼，抬腳便興衝衝地向著火盆去了。那些燃燒的青煙飄啊飄啊，他伸手一抓，再展開時手心便多了幾張冥幣。
雖然單位是元，但也是錢啊，大風刮來的~
可把許朝晞高興壞了，這不就是大街上撿錢嗎！他嘴角越揚越高，忽然一道鬼影從身前掠過，再一看，掌心空空如也。
冥幣不見了！
許朝晞：“！！！”
啊啊啊啊啊我的錢！
他委屈地小嘴巴一張：“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七更，留2分評領紅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