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店許朝曦和越白才算短暫地分開了。他和裴霽上樓找書，越白去櫃台處打聽招工信息。

　店裡內部空間很大，書架貼牆擺放，書籍種類無所不包，上至千年前古代文鬼留下的《冥界遊記》，下至近幾年新鬼前方百計讓陽世親人燒下來的《母豬的配、種及產後護理》。

　中間是長長的閱覽桌，有零星的鬼在桌前看書。

　許朝曦放輕手腳，去書架前挑了幾本感興趣的書：《陰曹地府發展歷史》、《冥界百科》、《東嶽大帝本紀》、《酆都大帝本紀》、《當鬼不得不知道的100件事》……

　隨後他抱著挑好的書走向裴霽。

　男鬼站在書架盡頭，身姿筆挺，視線垂下，單手拿著手機似乎在查閱工作。注意到許朝曦過來，他收起手機：“不多挑幾本？”

　許朝曦搖頭：“看完再說。”書架上還有好些書名他都挺感興趣的。

　兩鬼去櫃台結帳，越白不在櫃台前，應該是談完出去了，不知道工作拿下沒有？

　“別提了，”匯合後被問到找工作的結果，越白歎氣，“是有這個工作，條件也很好，但已經內定給店長朋友的一個親戚了。”

　這還是收營員看他長得帥才肯透露的小道消息。

　許朝曦怔了怔。他是在公交上聽見別鬼聊天說書店招工所以便叫越白去試一試，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也對，都是同一批鬼，活著是人情社會，死了是鬼情社會。

　他摸摸好友狗頭安慰：“不急，鎮上那家叫‘造夢’的托夢公司不是剛開的嗎，說不定員工還沒招齊，吃完飯下午去看看。”

　濃密的秀發被他扒拉得亂糟糟，裴霽捉回他搗亂的手握在自己手裡，對頂著一頭“雞窩”的越白道：“陽世考的證可以去鎮上冥府補辦。”

　“還能補證？”用手梳理頭髮的越白驚喜，“這也太貼心了，地府考慮得很周到嘛！”雖然英語四級和駕駛證好像也沒什麽用。

　他又問：“英語冥界用不用得上？”

　裴霽：“有滯留的外國鬼，但很少，讓他們學華語更方便一點。”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至於那些外國鬼為什麽滯留卻沒解釋。

　許朝曦和越白聽得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少數服從多數，是時候讓外國佬感受一下學外語的“快樂”了！

　隨後裴霽向越白大致介紹了一下補證流程，三鬼去上次韓大伯帶許朝曦和越白去過的飯館吃午飯。

　現在不到正午最熱鬧的時候，飯館裡吃飯的鬼不多。

　飯桌上許朝曦勤快地給裴霽舀了碗魚湯，用聽來的信息介紹：“聽說是特地從楚江王水產養殖公司買來的忘川河魚，味道還不錯。”

　裴霽端起碗，端碗的手腕骨明顯，修長有力的手指更像是藝術品，聞言頓住：“楚江王？”

　“嗯呐~”許朝曦點頭，抬頭看向他，睜著一雙漂亮的杏眼，“哥哥在地府工作有沒有見過楚江王？”

　頓住的男鬼抿了口魚湯，平靜道：“沒有，我跟著一名姓魏的判官。”

　許朝曦：“姓魏？魏征？”眼睛睜大。

　裴霽否認：“不是，只是一名普通判官。”

　許朝曦思考片刻也覺得是自己想當然了，雖然他對哥哥抱有盲目的信任，但三年時間從剛入職的員工升職到魏征身邊工作確實不太可能。

　魏征可是賞善司的頭頭。

　“魏征？是不是唐朝那個？”自打菜端上來就埋頭苦吃把自己當個隱形鬼的越白舉了舉手。

　許朝曦肯定了他的猜測：“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魏征，並且他同事之一叫鍾馗。嶽飛原先還在速報司任職，第五殿閻羅叫包拯，厲害吧。”

　他眼睛微微眯起，眼尾自然上揚，像隻狡黠的狐狸。裴霽夾了一筷菜放進他碗裡，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補充：“范仲淹也在陰律司工作過。”

　魏征、鍾馗、嶽飛、包拯、范仲淹……這些名字隨便一個拉出來在陽世都如雷貫耳，越白聽得一愣一愣的。

　地、地府大佬這麽多的嗎……

　午飯過後，下午越白打算先去鎮冥府補□□件，許朝曦原本不想去的，他的四六級證書在冥界又沒什麽用。

　裴霽提醒道：“還有從小學到大學的畢業證。”

　許朝曦就去了。

　補齊證件從鎮冥府出來時是下午三點，越白衝許朝曦擺手：“你跟裴哥去過二鬼世界吧，再見！”懷揣著熱騰騰的證書坐公交去打聽工作。

　裴霽：“你呢，未來想做什麽工作？”

　他們沒上公交，就在街邊慢悠悠地走著，聽見裴霽的問題許朝曦道：“沒想好，我原本打算種田。”種田掙錢周期長，要是哥哥再晚點回來他就要去搬磚打零工了。

　他大學讀的是歷史專業，畢業後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但他並不喜歡。

　“種田也不錯，在冥界種田很掙錢。”裴霽這麽說。

　許朝曦就仰頭看他：“真的？”

　迎上他清澈的目光，男鬼揉了揉他的頭髮頷首：“看作物種類。不過我們不缺錢，你看自己喜好種就好。”

　“我的喜好就是掙錢！”身上只有兩塊五的日子他過夠了。

　而且怎麽就不缺錢了，現在住處是租的，房沒買，代步工具也沒有。

　許朝曦表示：“等這批菜收了我就去買本《忘川城經濟作物種植大全》。”

　他要種田致富，攢錢給哥哥買大房子！

　裴霽不清楚許朝曦心中的大志向，提到錢，他想起了讓神荼辦的銀、行、卡。

　在許朝曦看不見的角度用袖裡乾坤將卡拿在手裡，然後遞給許朝曦，說：“工資卡，要什麽自己買。”

　銀、行、卡上面是一行黑字——“冥界銀行”，下面是帳號。

　許朝曦接過來很自然地將帳號綁定了自己的支付app：“哥哥有的話我就不用去辦了……”

　因為沒錢他之前路過銀行都懶得辦卡，現金自用都不夠，哪來多余的存銀行？

　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是天地銀行。”

　男鬼聞言：“天地銀行因為粗製濫造和濫印幣值，在冥界破產了。”

　“真的有天地銀行啊？”許朝曦一驚。

　裴霽：“以前有。”

　陽世、哦陽世好像沒有天地銀行，只是印在冥幣上的，但冥界居然有個真的？

　許朝曦沒理清其中的關系，搖搖頭給越白發信息：【順路去辦張銀、行、卡，等爸爸給你打錢[豪橫]】

　越白估計沒看手機，暫時沒回復。

　出了富貴鎮，兩鬼朝著忘川河邊的觀景台走。裴霽瞥見信息內容：“多還一萬，算作越白這幾年照顧你的感謝。”

　“他不會要的。”許朝曦道。不過可以還一萬，算是送越白一個手機。

　他很感謝當初擺渡城裡越白用找親鬼的錢替他交孟婆湯免喝費用。

　而且哥哥話裡話外護著他的意思他也聽得很開心，彎起唇角說：“給錢還不如給越白找個工作，他去托夢公司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工作麽……裴霽若有所思。

　到了鎮郊後路上的行鬼少了些，裴霽一手拎著書，另一隻手自然扣著許朝曦的。

　遠處是河面極寬的忘川，河邊有一座略帶古韻的高台，是鎮冥府出資修建的觀景台，屬於公共場所。

　兩鬼登上觀景台，休息的同時看看風景。

　冥界沒有太陽，但白日裡並不黑，有些像陽世沒有太陽的陰天。許朝曦也不清楚這些光源從哪來的，看著下方的河面問：“忘川裡長著很多發光的燈籠草？”

　水流流速不快，河中心飄著三兩隻遊船，有遊客在船邊垂釣。

　回想偶爾在夜間路過忘川時看到的景色，裴霽回答：“嗯，一到夜裡整條忘川都是綠瑩瑩的。”

　許朝曦：“那什麽時候我們有空晚上坐船去看看吧，說不定還能釣到楚江王養的魚~”他期待地提議。

　裴霽不會在這些小事上拒絕他，頷首：“好。”

　兩鬼正說著話，許朝曦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許朝曦拿出手機一看，是越白發來的回信。

　【越黑：我，越大王，打錢】

　他立即轉了一萬過去。

　【越黑：多了】

　許朝曦：【沒多，手機送你，感謝你拯救我於孟婆湯之中】

　【越黑：不不不，這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許朝曦認真打字：【畢竟按照輩分，你也得叫我哥一聲爸爸】

　【越黑：？呸】

　過了會。

　【越黑：替我謝謝裴哥~[比心]】

　“跟誰比心呢，”許朝曦笑著哼了聲，裴霽問他怎麽回事，他說，“我還了越白一萬，當初擺渡城的時候他用找爺爺奶奶的錢替我交了孟婆湯。”

　“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敗家？”他仰臉問，臉上卻沒有絲毫心虛或者害怕的情緒，反而神氣十足，好比小狐狸翹起了尾巴。

　俊美的男鬼低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道：“沒有，就算有哥哥也養得起。”

　他們在觀景台上坐了會，傍晚天黑前回的小溪村。

　回去時越白已經到家了，還很疑惑他倆先走怎麽比他還晚回家。

　對此許朝曦勾唇嘲笑：“單身狗就別妄自揣度戀愛鬼士的生活日常了好嗎？”

　越白：“……”有被冒犯到。

　“我發現裴哥回來後你是越來越皮了，”他上去箍住許朝曦的脖子，粗聲粗氣地逼問，“仗著有裴哥撐腰是吧許小年，是不是？！”

　許朝曦：“是的哦~略略略……”

　兩鬼笑鬧一通，過後越白才說起下午找工作的事。“造夢”的確還在招工，讓他準備好簡歷三天后去面試。

　時間不早，裴霽放好書下樓動手打算做晚飯，這次被提醒後算上了越白的一份。許朝曦黏黏糊糊跟在他身後進廚房幫忙，被分配了洗菜的工作。

　那小尾巴似的樣子越白簡直沒眼看，自覺上山摘桔子去了。

　晚飯過後他也沒多留。越白走後，許朝曦拉裴霽去看他地裡的成果，天還未黑透，隱隱能看見地裡指節高的綠苗。

　散步消食，然後回家洗澡睡覺。

　“哥哥……”

　床上男鬼正倚著床頭看手機，被許朝曦的聲音喚回注意。

　許朝曦抿了抿唇，他剛洗完澡出來，身上帶著濕漉漉的熱氣和沐浴露香味，上去拿走裴霽的手機趴進他懷裡。

　“困了嗎？”裴霽問，調整了一下姿勢抱許朝曦，並沒有因他自作主張拿走手機生氣。

　他在許朝曦面前便一直是這樣，溫和又耐心，仿佛沒有脾氣。

　所以許朝曦覺得世界上沒有誰比他的哥哥更溫柔。

　因為裴霽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他。

　“不困，”聲音貼著男鬼的頸窩，委委屈屈的，“哥哥，你怎麽不叫我？”

　從昨天見面後哥哥就沒正面叫過他的名字，要麽用“你”代替，要麽乾脆連“你”都不用了。

　許朝曦越想越委屈，嘴巴抿得緊緊的，撐起身體眼睛控訴地瞪向身下男鬼。

　裴霽黑眸深邃：“……年年。”

　這句話出口遠比他預想中的自然，仿佛所有因這兩個字而起的情緒又重新複蘇在身體裡。

　於是他彎起唇角更輕地喚了聲：“年年。”眼底墨色染上暖意，像照進一抹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