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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換成了楊天明，杜曉蝶給他輕輕按摩著腦袋兩旁的太陽穴，讓他能好受一些。
雖然醫生已經說，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她還是希望，在這最後的日子裡，讓他好受一些。
「還疼嗎？」
杜曉蝶問著懷裡九六的楊天明。
楊天明微微搖頭：「不疼了。」
杜曉蝶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幾乎都擠到了一起。
她知道，楊天明是在安慰她。
她又不是神醫妙手，只按摩了幾下，怎麼會解除疼痛？
「今天兒子會來看你。」杜曉蝶說。
「別讓他來，家裡那麼忙，小浩也要高考了，這不是還有你嘛。」楊天明說。
「不想你孫子？」杜曉蝶問。
「唉！」楊天明嘆了口氣，「想個屁，他都不想他爺爺！」
杜曉蝶笑了笑：「你剛才不還說，小浩要高考嘛。」
「對對對，高考重要，高考重要！咳咳咳咳……」
「行了行了，先別說話，喝點水。」
杜曉蝶給她端來了水。
楊天明喝了一口，卻是又嗆得咳嗽了好幾聲，杜曉蝶連忙給他拍背。
楊天明嘆了聲氣：「唉，老了，真的是老嘍！」
「這不廢話，你現在是八十二，還當你二十八呢。」杜曉蝶說。
「來，你躺這。」楊天明拉著杜曉蝶的手說。
「幹嘛，大白天的……」杜曉蝶瞪了一眼。
「你還記得年輕的時候不？那時候我們在小破房裡，床就這麼大，每天咱們擠在一起，我想你躺過來，讓我再抱抱你。」楊天明喘著粗氣，說道。
杜曉蝶卻是翻了個白眼：「有病！老了老了，越來越沒正經的了，你躺在這，我給你打水去。」
說完，杜曉蝶拿著水杯，就出了病房的房門。
楊天明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望著病房的天花板，看著天花板上一大片污漬，以及角落裡正在忙著結網的蜘蛛，失神中思緒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他承認自己真的老了，真的快要不行了，最近總算想年輕時候的事，總是不知不覺就想了好久，可偏偏有些事，他都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甚至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不確定那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是真正的記憶，還是想象力的添加。
他想起越來越多年輕時，甚至是小時候的時，但那些記憶卻越發的模糊，有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做夢，夢裡的一樣……
杜曉蝶打水回來，把保溫杯放倒床頭柜上，看著病床上的楊天明，已經進入了夢鄉，她就拿起扇子，輕輕給他扇著風，彷彿在照顧搖籃中的孩子一樣。
七天後，一個平靜的晚上，在杜曉蝶的懷裡，楊天明走了……
閉上眼睛前的那一瞬，楊天明想起了好多，很多之前記憶中早已模糊的片段，也已經清晰起來。
他想起5歲那年，她第一次親他。
他想起12歲那年，他為了她，第一次和其他男生打架。
他想起18歲那年，他們在夜裡私奔，卻下起了大雨，渾身濕漉漉的又各自回到了家裡。
想起22歲那一年，他答應未來要讓她住上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一定要有水，一定要有電梯……
想起25歲那一年，隔著櫥窗看著商場內漂亮的連衣裙，他答應未來一定要買給她。
他想起結婚的時候，因為沒錢只匆匆忙忙買了個小金戒指，答應她未來一定要補上一枚帶鑽的。
他想起她生孩子的時候，他在產房外焦急的徘徊，想的不是孩子，卻是她……
他有很多話要對她說，他們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他們期盼中的未來，從來都沒有到來過，他們的夢想，還只是夢想……
他有太多的不甘，但一切已經過去。
隨著楊天明閉上雙眼，揮別這個世界，他甚至都來不及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只有一滴渾濁的眼淚，從眼角留下……
他走了，她沒有哭，而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看著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撫摸著，彷彿再回憶著什麼，想著什麼……
恍惚之間，楊天明就好像夢醒了一樣，他發現自己正漂浮在病床的床頭。
她看不見他。
而他，也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一切。
來到這個世界，只是一次輪迴。
只是要陪著她，走過一生。
如今自己這一生已經走到了頭，杜曉蝶的一生，還在繼續。
楊天明雖然恢復了神力，也記起了一切，只是這一生中的過往，讓他如夢似幻，感覺非常奇妙。
特別是回味起那一生的點點滴滴，更是百感交集。
細細想來，愛情似乎在這渺小的一生中，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只有在他們同甘共苦，患難與共的時候，才是最為甜蜜。
而在生活的壓迫下，他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愛情？
似乎只是一個奢侈的玩具。
那如夢似幻的一生，簡直又愛又恨。
似乎普通人的一輩子，只是在痛苦中掙扎，偶爾享受一下生活的甜蜜。
但他偏偏感覺到，這樣的平淡，這樣的心酸，卻是比他風風火火，驚天動地的那些個輪迴，都要來的真實，更加刻骨銘心！
甚至他都有點忍不住，想要叫醒曉蝶，然後再用自己的無上神力，帶著曉蝶去追憶過往，去彌補這一生中的遺憾。
但最終，楊天明卻是忍住了。
因為他明白，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抓不住的才是最珍貴的！
如果那是一個無憾的一生，如果那一生沒有那麼多痛苦和煎熬，還會有這樣的銘心刻骨嗎？
他沒有叫醒曉蝶，就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等著、看著。
普通人的一生，沒有規律可循。
在他走後，杜曉蝶料理了他的後事，卻沒有表現出多麼痛苦，只是顯得更加孤單了。
縱然兒子一家，總來看她，比起以往的陪伴也更多了，在兒孫面前，她也有歡聲笑語，在他忌日這一天，她甚至都會遺忘……
但楊天明卻知道，每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都會抱著孫子送給她的抱抱熊，縮在床上，徹夜難眠。
她會一個人偷偷翻開厚厚的相冊，裝作略不經意間看到他們年輕時的照片，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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