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宴會

　　艾文回到家中，那天夜裡，達尼爾就給他打了電話。

　　「達尼爾，對不起。」

　　「我在你家樓下，請開門。」

　　電話兩邊的聲音同時響起，艾文愣了一下，沒有使用感應開門，而是直接下了樓。達尼爾穿著一身風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達尼爾站在門口沒有進來，艾文走了出去。

　　夜色瀰漫著的小道上，兩人肩並肩走著，這是個寧靜的夜晚，兩人的腳步聲都十分明顯，更顯兩人之間的沉默。

　　「艾文，他是誰？」達尼爾打破了沉默，夜色中他的臉有些模糊，但是眼睛卻亮的可怕。

　　達尼爾是個好人，艾文並不想欺騙他。

　　「我們之前結過婚，後來離婚了。」艾文老實道。

　　「所以，他是萊恩的另一位爸爸？」達尼爾的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失落。艾文的丈夫，萊恩的父親，這個男人曾經擁有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都讓達尼爾很嫉妒。

　　艾文沒有否認：「達尼爾，我現在與他沒有關係了，也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萊恩的事，請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好的，我保證。」達尼爾認真道，聲音乾澀中帶著一絲緊張，「那艾文，你還喜歡他嗎？」

　　艾文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並不愛我，這場婚姻本來就是個錯誤。」

　　達尼爾緊張的心終於放下去一點。

　　「萊恩的事，如果他進行調查的話，應該會知道。」達尼爾擔憂道。

　　「萊恩是以收養的名義的，帝國的法律，你懂的，如果萊恩法律上的身份是我的兒子，那麼帝國讓另外一位父親知悉。」

　　達尼爾終於放下心來。

　　「艾文……」達尼爾頓了一下，然後道，「你願意聽我的事嗎？」

　　「你願意講，我自然洗耳恭聽。」艾文聲音溫和道。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疏遠我，正如我剛進入克林姆斯州立醫院的時候，他們有什麼話題，我總會參加，但是最後都弄得不歡而散。」達尼爾的聲音有些鬱悶。

　　艾文幾乎可以想像達尼爾冷著臉講冷笑話的模樣，聽在別人耳裡就不是玩笑，而是嘲諷了。

　　「詹姆斯他們也是這樣覺得的，所以即使每次去酒吧都會叫上我，但是每次我都像一個旁觀者。」

　　艾文想到之前在酒吧見到達尼爾模樣，男人穿著嚴肅，冷著一張臉，不像去玩樂，反倒像個嚴肅的考察者，如果有人敢上去搭訕才怪。

　　「艾文，然後我遇見了你。你是個很好的人，願意聽我說話，就像現在這樣。這些話我藏在心中許多年了。」被孤立，沒有人傾述，再大的面癱也會覺得孤單。

　　夜色中，艾文的臉色凝固了一下。其實有時他也欣賞不來達尼爾的幽默，但是每次為了不打擊他，所以都很配合他。他沒想到最後會變成了這樣的結果，竟然被達尼爾當成了唯一懂他的人。

　　「艾文，我可以追求你嗎？」達尼爾認真地問道。

　　艾文愣了一下。

　　「達尼爾，你或許只是將我當成一個陪伴者。」艾文道。

　　達尼爾沒有說話，一陣風吹過夾雜著冰冷的寒意。兩人沉默了片刻，達尼爾突然道：「風越來越大了，先回去吧。」

　　兩人往回走去，然後告別。門關上，艾文的身影消失，但是達尼爾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直直地望著那緊緊關上的門。

　　艾文的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科瑞恩沒有再找過他。科瑞恩是個驕傲的人，尤其在艾文明確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艾文就知道，科瑞恩再也不會找他了，或許已經把他列入了『黑名單』，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

　　他們之間的開始本就是錯誤，如果真以這樣的結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萊恩年紀小，但是心思十分敏感，只問過一次另一位雙親的事，察覺到艾文的不想提及之後便再也沒有問起過。看著那雙和科瑞恩極其相似的眼睛，艾文有時會愧疚，但是這一切是他的選擇，所以他會盡力給萊恩最好的生活。

　　轉眼便過去了十多日。

　　羅伊來道別。羅伊已經開始放假，再過幾天，他就會與科瑞恩一起去往奧斯城，成為帝國第一軍事指揮中心的一員，從此前途無量。

　　羅伊畢竟年紀還小，有著任性的一面。少年太過於愛憎分明，他來到學校，尋找的並非他現任的班級指導，而是艾文。然而沒有人敢對他的行為作出指責。

　　少年穿著米白色的休閒裝。一掃之前的頹廢，變得意氣風發起來。

　　「老師，我一直想找您，但是來了幾次都沒有找到。」羅伊有些羞澀道。

　　「你可以給我打電話。」艾文道。

　　「啊？還可以打電話！」少年懊惱地抓了抓頭髮，他居然忘記還可以先打電話了。

　　艾文被羅伊的笨拙逗笑了，帶著他去了隔壁的小會議室。會議室中只有他們兩個人。艾文替羅伊倒了一杯水，少年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

　　「最近在做什麼？」艾文問道。

　　「幫著爸爸幹活，然後瞭解奧斯城的一些東西，我可不想被新同學看成鄉巴佬！」羅伊笑得燦爛，「老師，您以前是在奧斯城的嗎？您怎麼會認識科瑞恩將軍？」

　　「老師您真是深藏不漏。」少年眼中閃著光，好奇到八卦，見艾文不答，便自顧自猜測道：「老師原來是科瑞恩將軍的助理，因為一些爭執，所以您來了克林姆斯？」

　　「還是您出任務受了傷，然後來這裡養傷？」

　　「不，您以前肯定是個戰鬥指導，難道是因為您的搭檔出了事？你傷心之下就來了這裡？」

　　少年的想法有些天馬行空，在少年說出更奇怪的言論後之前，艾文終於開口：「親愛的，你還不如說我是電影裡的鋼鐵勇士呢！你要知道，我連戰鬥指導的上崗證都沒有。」

　　羅伊暗地裡吐了吐舌頭，這可愛的動作由高壯的少年做出來，倒也沒什麼違和感。

　　「奧斯城是帝國的中心，那裡有整個帝國最漂亮的建築，最繁華的商業中心，最好的學校，最厲害的戰士，羅伊，那是個實現夢想的地方，你要加油。」

　　羅伊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老師，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艾文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直到艾文下一節課即將開始，少年才離開。

　　艾文看著少年的身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十六歲的模樣，那時他剛被賽普利斯錄取，也是這般意氣風發。那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後來會發生那些事，之前改變了他人生的軌跡。

　　轉眼便過去了十八年，他的十八年……艾文停止了思索，朝著辦公室走去。

　　「艾文，學校要宴請科瑞恩將軍，你的名字也在參加人員的名單上。」辦公室裡其他人已經離開，只有愛麗絲坐在艾文的位置上，見他進來便開口道。

　　艾文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有我？」他以為科瑞恩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親愛的，你現在可是裡斯頓的紅人，老惡魔都不敢來找你麻煩了。科瑞恩將軍親自指定你為嚮導，學校的高層都覺看出了科瑞恩將軍對你的另眼相待。艾文，你的好日子來了。」愛麗絲眨了眨眼道。

　　這名單應當是裡斯頓高層擬定，那些領導們暗自揣測了科瑞恩的心思，所以艾文的名字也在名單上。

　　「可以不去嗎？」艾文並不開心，前兩天他剛剛和科瑞恩說過希望不要再見。

　　「那你去找校長說。」愛麗絲以為在艾文在開玩笑。

　　直到艾文真的要去找校長，愛麗絲才察覺到了怪異，連忙衝了上去拉住了艾文。

　　「親愛的，不管什麼原因，這只是送行晚宴，學校的中高層都參加了，你一定得去，還得開開心心地去，以後老惡魔再也不敢找你麻煩了。」愛麗絲道。

　　艾文思索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不說人多，科瑞恩根本注意不到他，就算看到他，怕也是直接漠視吧。但是這對自己來說，畢竟是個機會，少了科林的刁難，他以後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夜晚很快到來，在沒有和科瑞恩離婚的時候，艾文時常會去參加一些唐頓舉辦的或者一些邀請科瑞恩的宴會，到克林姆斯後，艾文已經很多年沒有參加過宴會了。但是艾文並不懷念，在他看來，在家裡和萊恩以及瑪麗女士一家安安靜靜地吃個飯，比許多宴會都有趣。

　　艾文先去接了愛麗絲，便趕往晚宴地點。今天的愛麗絲穿了一身端莊素雅的白色加厚連衣裙，看起來漂亮極了。

　　晚宴設在約翰鎮最大的酒店。或許是因為科瑞恩將軍的魅力太大，許多人都早早地入了場，愛麗絲挽著艾文的手走了進去，俊男美女，惹來了許多人打趣。艾文本來想挑一個角落安靜地坐下，誰知愛麗絲直接挽著他去了中間的位置，那裡視角好，而且更加靠近主人席。

　　「親愛的，你就多讓我看科瑞恩將軍幾眼吧，以後就見不到了。」愛麗絲撒嬌道。

　　手臂被愛麗絲的手緊緊挽著，艾文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客人陸續入席，宴會的氣氛在科瑞恩到來的時候達到了高潮。

　　「親愛的，快看！」艾文被愛麗絲拉了起來，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便見科瑞恩穿著一身純白的西裝，對比之下，那頭金髮色彩更加豔麗了幾分。科瑞恩的目光掃過一圈，落在艾文身上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但是艾文已經垂下了頭，所以並沒有看到科瑞恩的目光。

　　「親愛的，剛剛科瑞恩將軍看了我一眼！難道科瑞恩將軍已經不喜歡性感的裝扮，現在喜歡保守的了嗎？」愛麗絲激動道，然後將自己衣服最上面的一粒扣子也扣上。

　　艾文欲言又止地看了愛麗絲一眼。

　　「親愛的，你在責怪我拋棄了你嗎？」愛麗絲美目之中露出一抹憂傷。不得不說，這位女士的演技十分好。

　　「……我只是想問你難道不熱嗎？」酒店裡面有暖氣，與外面的寒冷完全不同，十分溫暖。艾文只穿著白色的襯衫，而愛麗絲則穿著那麼厚的裙子，還將扣子扣的很緊，單單看著，都覺得熱。

　　「……」愛麗絲轉過了頭，用後腦勺對著艾文。

　　艾文摸了摸鼻子，重新垂下了腦袋。

　　帝國將軍的送行宴本就是公式化的宴會，科瑞恩的到來引起了轟動，但是之後校長的致謝言簡直讓人昏昏欲睡。

　　宴席開始，艾文手中端著一個杯子，一直專注於面前的杯子。在這場宴會中，艾文本來就是個小人物，除了羅伊來敬酒外，很快便被人遺忘了。愛麗絲估計也熱得受不了了，只能安靜地呆在原地。

　　「阿芙拉那個蕩婦，敬酒的時候將整個胸部都擠到了科瑞恩將軍身上。」愛麗絲湊在艾文耳邊道。

　　「親愛的，你的胸部比她大。」艾文安慰道。

　　「艾文，還是你有眼光，」愛麗絲又湊近了些：「天啊，我真的快熱死了。」

　　艾文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愛麗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親密』終於引來了人的注視。

　　「愛麗絲，你又漂亮了。」愛麗絲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來，便見科瑞恩正站在她身邊，湛藍的雙眼正盯著她看著。科瑞恩將軍的聲音很溫柔，但是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敵意。科瑞恩怎麼會敵視她呢？愛麗絲想，這肯定是錯覺。

　　「謝謝，科瑞恩將軍，我們來喝一杯吧。」愛麗絲笑著道，然後得意地看了一眼阿芙拉。

　　碰杯，科瑞恩對女士表達了足夠的尊敬，一飲而盡。愛麗絲發出了驚呼聲。

　　艾文一直低著頭，手裡捧著酒，偶爾抿一口。

　　「伏特加的酒精濃度很高，我記得你的酒量沒有好多能夠一口一口地喝下伏特加。」科瑞恩突然道。

　　看著手裡的伏特加，艾文開始是垂著眸，但是科瑞恩一直沒有離開，艾文終於抬起頭。四目相對，不知為何，艾文總覺得科瑞恩的目光有些怪，艾文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禮貌道：「謝謝關心。」

　　科瑞恩將一杯紅酒放在了艾文面前，才轉身離開。

　　「艾文，科瑞恩將軍果然對你另眼相待，以後看科林那老傢伙還敢說什麼！」愛麗絲低聲道。

　　艾文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是始終沒有碰那杯紅酒。

　　「艾文，你可不要喝醉了。」愛麗絲道。

　　「親愛的，我酒量很好的。」艾文意味深長道。而科瑞恩那些自以為是的關係卻讓艾文覺得嘲諷。

　　科瑞恩的人氣確實很高，校長冗長的發言終於結束，科瑞恩開始講話。即使是公式化的講話，也引來了許多掌聲，其中還混雜著女士的尖叫聲。

　　宴會的氣氛越來越好，艾文仍然盯著面前的伏特加。艾文的酒量確實十分好，喝酒的後遺症也只有膀胱有了感覺。艾文站起身，朝著洗手間走去。

　　艾文走到洗手間的門口，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那人的長相有幾分眼熟，艾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溫斯頓先生，我是卡奇‧蘭爾。」那人道。

　　艾文禮貌地點了點頭，便走了進去。洗手間裡瀰漫著一層酒氣，一人正撐在洗手台上，艾文轉頭看去。

　　是科瑞恩。

　　水沿著男人的硬朗的臉側低落下來，長長的睫毛上也帶著水珠，男人雙眼緊閉，嘴唇也緊緊抿著，額頭微微皺起，似有些難受。科瑞恩的酒量並不好，所以他討厭出席那些娛樂性的宴會，即使他去參加，每次也是禮貌性的喝一點，從來沒有醉過。只是今天，科瑞恩似乎來者不拒，給足了所有人面子，親善到幾乎反常，帶著一种放縱，然後……喝醉了。

　　艾文看了一眼，便進了廁所的隔間。

　　艾文出來的時候，科瑞恩靠著牆壁站著，一雙幽藍的眼睛正盯著他看著。艾文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外走去。還未走到門口處，手突然被科瑞恩拉住。科瑞恩的力氣極其大，將他拉了過來，雙手放在兩側，將他困在了牆角。

　　艾文不喜歡這樣的姿勢，不由得皺起了眉：「科瑞恩，你喝醉了。」

　　「艾文，你為什麼不來看我？我在斯科特住了十天。」男人的聲音帶著質問，溫熱的呼吸混雜著濃重的酒氣撲到了艾文的臉上。

　　「其實……我想給你打電話的。」科瑞恩眯著眼睛道，「但是我在等你來。」

　　科瑞恩的話讓艾文覺得有些糊塗。

　　「科瑞恩，我以為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艾文道。

　　「清楚？不，艾文，你並不清楚。許多事不能說忘記就忘記，我們結婚五年，你對我的感情沒那麼容易消失。」科瑞恩道，似乎也在說服自己。

　　艾文嗤笑一聲：「科瑞恩，我是愛你，本來這些誰對誰錯的事我不想說，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選擇承受這些後果。但是你做了什麼，你偷偷服用避孕藥，你製造基因人，而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裡！」

　　「避孕藥？」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科瑞恩，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麼，但是這些我也沒有興趣了。抱歉，我該回去了。」艾文說完便要推開科瑞恩。

　　科瑞恩湛藍的眼睛幽深了幾分，語氣帶著嫉妒道：「讓你回去和那女人親親我我？」

　　艾文性子溫和，但是並非沒有脾氣：「科瑞恩，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我不曾過問過你的事，我的事也與你無關！」

　　艾文的掙扎反而更加加重了科瑞恩的怒氣，看著那在自己懷中不斷掙扎的人，本來就微醺的科瑞恩腦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已經到了。

　　「艾文，我不知道五年過去了，你竟然變成了這樣的人！」

　　科瑞恩的聲音中帶著嘲諷。

　　「啪！」

　　艾文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那一聲十分清脆。男人的臉瞬間紅了，科瑞恩捂著臉，站在那處，顯然還沒有明白髮生什麼。

　　若是對比力氣，科瑞恩比艾文大許多。但是現在科瑞恩喝醉了，而他的那句話確實激怒了艾文。

　　在那一刻，艾文全身突然充滿了力氣，用力一推，便將科瑞恩推在了地上。

　　高大強壯的男人摔在地上，可恨又可憐。

　　艾文直接往門口走去，洗手間門口站著兩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卡奇和愛麗絲。

　　卡奇愣了一下，連忙衝了進去。

　　愛麗絲受的刺激顯然不小。

　　「親愛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跟科瑞恩……」

　　「正如你所想。」艾文淡淡道，沒有等宴會結束，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