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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仵作攻略 - 第72章字體大小: A+
     
      第72章 誘供

      盧櫟聲音平緩,「你殺了她們。」

      皮成卻沒認罪,歪著頭頓了頓,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我沒有殺人。」

      「賤人都該死,可我沒殺她們。」他看著盧櫟,笑的緩慢又瘋狂,「你說我殺人,便拿出證據來。」

      這話說的相當挑釁,沈萬沙氣的差點撲過來揍人,盧櫟卻像未受到影響一般,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仿佛這事不值一提。

      他還微笑托腮,頗有興致地聊起另一個話題,「皮成你知道嗎,花氏棄你而去,是你活該,誰叫你性事不行,男人雄風不展?」

      皮成渾身一震,「花氏是嫌貧愛富的淫蕩賤人,她離開是嫌我窮!」

      「連那裏都站不起來,你也只能找妓女們撒氣。」盧櫟卻不接他的話茬,聲音緩慢悠長,帶著憐憫和譏笑。

      皮成眼皮抽動,雙目幾欲鼓出,「老子能起來!幹時她們都說爽了!老子也能讓你爽,你不信就過來試——」

      突然一顆石子飛來,打在他的牙上,他嘴裏立時鮮血直流,疼的說不出話。

      即便如此,他仍然瘋狂地盯著盧櫟,眼神頗有些下流褻瀆。

      盧櫟偏頭去看石子飛來的方向,只見趙杼手腕翻回,臉色陰沉,很有種想現在馬上殺了此人的戾氣,立刻悄悄沖他擺手讓他不要衝動。

      趙杼目光如寒劍,握著的拳頭未鬆。

      盧櫟清咳了兩聲。

      直到趙杼皺眉點了頭,盧櫟才重新看向皮成,「她們啊……」雖然聲音拉長隱意十足,卻並未繼續追問,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經心,「你不認罪也沒關係,我不逼你,可你罵她們是賤人,總該是知道她們一些事的。我對這個很感興趣,你與我說上一說如何?」

      皮成呼吸急促,眼神閃爍。

      他不會認罪,可面前這個人好像調查過他,一些事知道的很清楚,『不行』這兩個字是刻在他心頭的傷疤,猶如逆鱗觸之極痛,只要這人不再提起,他願意配合一二。

      這裏是一間私宅,並不是官府,有沒牢獄,沒有拿著水火棍的差吏,青樓的賤人死了一向沒誰關注,這人應該也一樣。他對他不認罪也沒生氣,大概想知道的,是旁的事……

      皮成能有計劃的殺那麼多人,顯然不傻,雖然他精神有些瘋狂,理智卻未完全消失,想清楚之後,他試探的提出一個話題,「那些賤人藏了幾本暗帳。」

      「哦?暗帳?說來聽聽。」盧櫟眉眼壓低,似刻意藏起眸內情緒。

      他果然感興趣!

      皮成背後的手緊握成拳,「當官的巧立名目貪腐成風,想盡辦法搜刮民脂民膏,還官官相護,我等百姓之苦無處可訴,最是可悲!那些賤人游走于達官貴人之間,聽到了更多貪錢往來,卻為自保不肯站出來!有幾個頭牌悄悄趁貴人睡覺時將名冊抄錄了下來,想的也只是時機合適時拿出換得更多錢財,婊子就是無義!」

      他說著說著嘴角微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都不是什麼好人,我有機會將東西『拿』出來讓她們痛心害怕也好。」

      沈萬沙聽了很想罵人,還說別人不讓這些東西大白天下品性低賤,你偷出來不也藏著沒敢往外露?你比誰高尚了!

      不過他知道此刻時機非常,不能破壞盧櫟問供,緊緊閉著嘴,心說一會兒審完了少爺非好好罵你一頓不可。

      盧櫟黝黑的眼瞳似閃著激動,「你說這暗帳……在你手裏?」

      「是,暗帳並一本名冊,」皮成眼皮顫動,「兇殺案與我無關,但我的確避著人偷了東西,若官府治我偷盜之罪,我認。」

      盧櫟指尖輕點桌面,「若是你肯將暗賬名冊給我,我便幫你掩蓋偷盜之實,如何?」

      皮成眼中狂喜,埋下頭不讓人看到他的表情,粗聲粗氣的回,「我又不知道你是誰,怎麼能輕易把保命的東西交給你。」

      「不認識沒關係,我自我介紹一下,你就知道了。」

      盧櫟聲音輕快,好像很高興,「我呢,是按察使派來打前站的書吏,按察使你知道麼?就是皇上親派,到各地方監察刑獄審查官員的大官。大人很忙,有些地方走的慢,便讓我先過來看看,是否有不好的事……」

      盧櫟面不改色的說謊,也不知他怎麼編的,明明風馬牛不相干的事,竟被他說的頭頭是道,營造的氣氛還非常緊張,按察使大人對成都府之事已有所掌握,即將大殺四方,就等著這暗帳證據,皮成若是能將證據呈上,便是是大功,可得賞銀,甚至可得官賜匾額,至於青樓妓女被殺一事,一絲一毫也未提起。

      皮成狀似安靜地與他對答,兩個人漸漸形成默契,做了交易,皮成說了帳冊所在地,盧櫟也請趙杼給他鬆了綁。

      不過盧櫟趁皮成不在意時,給趙杼使了個眼色:稍後要去拿帳冊。

      趙杼看了眼窗外,遠處院牆只能看到兩顆人頭,想必聽到皮成供言時,就有人去了……心下很是滿意。

      鬆綁之後,二人對坐,距離好像更近了。盧櫟又與皮成聊起了妓女,說這些人低賤,無恥,皮成眼睛微亮,對此頗有共同語言。

      「女子首要當貞靜,淫亂心起,便該浸豬籠!」

      「就是!」

      「若有通姦之舉,當立時打死,卻不犯刑律!」

      「就是!」

      ……

      「唉與那陳嬌嬌相好的書生劉文,案首秀才,大好的前程,因為這樣一個妓女不想去京城研讀參考,可惜了。」

      盧櫟說完,皮成跟著握拳不甘,「誰說不是呢,大好男兒,怎麼能為一賤人止步!」

      「所以這陳嬌嬌死的真是時候,她死了,劉文就能斬思情緣,去京城讀書考試,不久後或許就是一方大員,他還應該感謝那兇手呢!」

      「這個……也是。」

      「兇手可是個懲惡揚善的大好人!」

      「……他也只是伸張正義。」

      「說了這半天,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不懂,」盧櫟笑眯眯,聲音輕緩,似在探討,「你推著木桶賣桃花羹茶,送進青樓只能讓陳嬌嬌喝了,可你怎麼制服她呢?要知道紅牌的房間肯定隨時有人注意,她若呼救,你肯定跑不了啊。」

      「這還不簡單,」皮成眼睛裏透著得意,「我在羹茶裏下了藥,不消一盞茶她就會想如廁,陳嬌嬌這樣的紅牌用的茅房都與旁人不同,我只消在旁等著,在她不注意時往她頸後這麼一敲,再避著人把她裝到桶裏……」

      皮成甚至邊說邊比劃,直到他留意到盧櫟眉眼疏淡,面色冷凝,才回過味來。

      想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麼,皮成立刻跳了起來,「你詐我!」

      「可是你自己交待的,你在陳嬌嬌羹茶裏下藥,在她如廁時趁其不易將人敲暈……」盧櫟眼角微挑,很是滿意。

      「老子殺了你——」皮成往前撲了過去。

      趙杼長腿一掃,生生將人踹到牆上,停了一停才滑下來。

      皮成胸口生疼,吐了好幾口血,幾乎爬不起來。

      盧櫟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你看,你都自己說了,還是全招了吧。實話告訴你,我今日抓到你,便一定要讓你認罪,你自己招,還省的我費力氣。」

      他側了側身,露出身後霸氣側漏冷硬殘忍的趙杼。

      皮成眼皮一緊,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免刑就不要想了,必是要有一死的,不過若你態度端正,我可以爭取讓你死的痛快些。」

      皮成身體顫抖,咬緊了牙沒動。

      盧櫟又道,「我說話一向算話,你是本地人,對官府知之甚深,要怎麼選擇,你自己考慮。」

      說完他拍拍手站了起來。

      沈萬沙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差點沒忍住再次撲過來,太厲害了!不過三言兩語,就哄的兇手自己招了!

      趙杼瞥到窗外牆頭上晃著的手,知道帳冊已拿到,他不如盧櫟有耐心,只等了一瞬,皮成還未有表示,他就轉了轉手腕,散發著殺氣往前走了。

      皮成三番兩次受傷都是因為他,現在見他過來豈會不怕,立刻高呼,「我招!我招!」

      「趙大哥。」盧櫟阻了趙杼,笑眯眯看著皮成,「說吧。」

      趙杼輕嘖一聲,似有不滿,好像覺得這樣一個噁心兇手殺了正好,招不招都不重要。刀刮鞭笞般的淩厲目光掃過,皮成態度更積極了,「我說——」

      ……

      原來果然如盧櫟所料,皮成利用賣桃花羹茶的機會接近瞭解各青樓妓女,在他事有不順心情不好時,便會下意識擄走他認為該殺的姑娘,羞辱並殘忍殺害。

      「她們都是賤人!我還沒拿出刀來,她們就連聲認錯求饒,知道自己做錯了,知道自己該死!她們不只一次笑話我,可我弄她們時她們也能情動呻吟,不是賤貨是什麼!這樣的人我都不願意幹!」

      「可我還好心的給她們補妝,讓她們漂亮的死,她們該感謝我!所有被她們哄騙的無知之人,都該感激我!」

      「可她們都是鮮活的生命,皮成,你又知不知道,她們有苦衷呢?」盧櫟輕輕歎氣,「女子流落煙花之地本就可憐,她們為維持生計不得不逼著自己適應,你怎知她們接客都是自願?她們經歷過怎樣的地獄慘事,你又知不知道?」

      「比如這陳嬌嬌,是,她是紅牌,積極接客,甚至與秀才劉文相好時,也沒斷了自己生意,可她並非如你所言那般嫌貧愛富,她是想自己賺夠銀兩,自贖其身。她不想委身官賈,若有此念她早被人抬進府為妾了,她想要的只是一份真情,知道劉文沒錢幫她贖身,便自己努力。而那秀才劉文,真就那般可憐麼?他去青樓可從來沒花過銀子,大年三十上午,還特地去樓裏想與陳嬌嬌分手呢。」

      盧櫟之前沒找劉文問話,嫌疑人一天比一天清楚,他更沒再注意劉文,但他總覺得,若陳嬌嬌不死,這劉文只怕也不會與她成就好事。

      「至於你說的爭吵,牙齒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這世間沒有哪對戀人不吵架,你卻以為不可原諒,皮成,你太過極端。」

      皮成恨恨看著盧櫟,「你又沒看到,怎麼知道她們無辜!」

      「我手裏有很多調查資料,你殺的人裏,的確有過於放蕩人品不堪的,但自愛之人多過半數,然而就算別人人品不堪,人家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只是用不怎麼好聽的手段賺著銀子,與你何干?連律法定罪都有些牽強,你又有何理由殺害她們?」

      皮成未有一點愧疚,自始至終認為自己正確,「她們與官府的人勾結串連,就是該死!」他說話聲音極大,仿若有切身之痛,「這世間根本沒有公平,沒有正義,什麼律法,那都是高官們手中的武器,為了管束我們這些百姓,為了讓我們聽話!我殺不了當官的,卻能殺了這些賤人!」

      「我爹會死,就是因為當年府吏欺壓,才一個月,花光了家裏所有銀子,人抬出來將將半天就沒了氣。我被姓蔡的使手段下了獄,若不是老娘在外頭苦苦相救,我這條命怕也留不住。可我活著,我娘卻死了……」

      皮成說完,突然看著自己的手笑了,笑的悲涼又瘋狂,「律法是貴人們的律法,不是我們的……哈哈哈哈不是我們的!」

      房間裏陡然一靜。

      有風從窗外拂過,帶著微濕涼氣,像要下雨。

      盧櫟閉了閉眼,走到皮成面前,定定看著他,「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律法乃國之根本,無人可淩駕其上。」

      「大夏疆土寬廣,官員數量難計,我不否認會出現以權謀私品德敗壞之輩,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定會得到應得的下場!」

      面前少年清俊無雙,似一塊美玉,溫潤有光。此刻他修眉微揚,目光清澈純淨,如天邊皎皎明月,說出這些話時神情那般堅定,仿佛這是他畢生信念,不可侵犯褻瀆。

      皮成撇開頭。

      「正義永遠存在,只要你願意爭取。可你走上這條不歸路,心生惡念,手染鮮血,你已與那些惡人一樣,他們被制裁的痛快一刻,你怕是看不到了。」

      盧櫟聲音略緩,「真是可惜。」

      皮成不忿,扭頭盯著盧櫟,「只怕是你太天真。這偌大的官場,偌大的成都府,你一個外鄉人,又能做什麼?」

      盧櫟整了整衣襟,笑容如春日江水,「我會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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