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異星危機》
國內，夜晚，工作室。
當屏幕上文檔中的最後一個字敲下，手邊的最後一通電話掛斷。
陳良坐在自己的辦公位置上用力地抻了下懶腰。
工作室裡的人——在江興決定脫離眾星自己出來，這幾個月中陸陸續續招到的諸如執行、宣傳、行政財務等等——在這個時候早就回家休息了，也就只有陳良這個永遠不拿加班當回事把公司看成自己第二個家的人還會在這樣晚的時間裡還留在公司兢兢業業。
工作雖然總做不完，人還是要休息的。
陳良在自個的轉椅上萎靡地縮了一會後，一掃電腦上的企鵝，發現江興居然有登錄，順勢就把最新的情況直接報告給對方：
“宣傳什麼的都打出去了，你拿了獎，國內的話題我會乘這個時候盡量炒起來，盡可能的順勢刷出眼球來。”
“對了，你那邊真的不需要個助理嗎？”
“不用。”江興的消息很快回過來。
看著這樣言簡意賅的回答，陳良想想都這麼久了，對方也怎麼用助理，照樣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很好，也就不糾結了：
“好吧，現在在幹嘛？”
“等試鏡。”
同樣簡單利落的回復之後，江興的頭像就直接暗下去了！
同時間，國外，一個普通的練舞室外的通道。
這是一個位於三樓的狹長的通道，靠著牆的位置有一排座椅，座椅正對著窗戶，坐在這邊的人朝窗戶外邊看去，正好能看見婆娑樹影中的一隻潔白的十字架。這枚佇立於不遠處的教堂頂端的十字架並不小，在綠葉與春花之中若隱若現，好像還有幾隻或灰或白的鴿子來來往往，忽而斂翅停下，忽而又振翼高飛。
時光靜謐而安好。
但在一牆之隔的走廊裡，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細節。
他們或坐或站，有的和認識的人小聲說話，有的則低頭看手中的劇本。
坐在椅子上的江興的目光落在窗戶外，他看見了這一處小小的風景，但並沒有多走心，和這裡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甚至比絕大多數人更為專心地——他在腦海中回憶著斯蒂芬帶來給自己的劇本，和劇本中片段的、梗概式的人物介紹與情節走向。
這是一部暫定名為《異星危機》的懸疑科幻劇。
這部科幻劇大體如片名一樣，是一部異性入侵地球的故事。
在片中，異星通過天外隕石降落到地球。最初只是一小部分的先頭部隊，這些先頭部隊在來到地球之後大肆通過網絡和電子信號收集地球的武裝資料並反饋給自己的星球，為接下去的大舉入侵奠定基礎。
資料的收集驚動了軍方，軍方啟動絕密檔案，發現這並不是第一起外星入侵事件。
他們執行最高等級防禦，將任務下發到秘密行動部隊之中。
但秘密行動部隊出師不利，幾乎全部折損在第一次的清除行動之中。
這個時候，最終的消息被秘密行動部隊的成員之一，輾轉發送到了伊萊——前秘密行動部隊隊長的手錶信箱之中。
比爾的《異星危機》同樣是一部已經確定了男主演的電影，就算沒有確定，現階段也和江興關係不大。
江興並不特別在意男主演的細分。
他更多地是去關注那些有稍微詳細解釋的配角設定。
這也是當時斯蒂芬拿來劇本時候特意和他提到過的。
“這一次的劇本之中有四個比較重要的男性配角。其中有兩個是外星人，外星人在造型上比較特別，觀眾不會通過化妝造型發現底下的演員；這樣就算上映之後電影紅，對你來說也不夠有利，我們先排除這兩個。”
“而剩下的另外兩個，一個是男二，另外一個是主角的朋友。”
“主角的朋友是一個電子天才和花花公子，他自行從網絡上的蛛絲馬跡中發現了電子數據流的異常，同時從伊萊這邊得到了具體的消息，被捲入事件之中。他的戲份同樣不少，而且對電影的故事也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我認為，你這幾天最好專注於這個好朋友的戲份——而且這個好朋友在最初的設定上也是黑髮黑眼，和亞洲人長相相似。”
這是斯蒂芬將劇本給他之後的所有意見。
不管是從感情上還是從理性上，江興都十分重視對方的意見。
但等他看完了斯蒂芬帶來的全部劇本之後，他的目光卻不止落在劇中的這個“好朋友”身上。
他更關注另外一個人。
也就是剩下的斯蒂芬沒有提起的男二。
在從頭看過劇本之後，江興能夠理解斯蒂芬為什麼不提這個角色，這個角色堪稱《異星危機》之中第二重要的角色。
他是男主伊萊從小到大的朋友與同伴，伊萊之所以從秘密部隊中退伍就是因為在異星球的第一次入侵之中死亡——當然實際上並沒有，因為在這個時候，昆作為異星入侵者的新型人工武器，出現在戰場之上和伊萊對立。
這只是一個開頭。
在最後的關頭，被異星改造的昆並沒有被徹底控制，而是再次和伊萊一起挫敗了異星的陰謀，是一個和主角關係密切，戲份幾乎不遜於主角的重要角色。
練舞室閉合的門突然打開了，又一個演員在裡頭助理的陪伴下走出來。
那位金發紅唇的美女面帶職業微笑送走了前一個試鏡的演員，又帶著同樣的微笑說：“下一個，江先生。”
這並非外國人叫的Mr.jiang，而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坐在椅子上的江興訝異地看過去，正好看見那位美人友善的笑容。
他們走進了試鏡的地方，在美人領著江興往前走的當口，這位助理低聲說：“祝好運，請於五分鐘之內盡快表演，我很喜歡你的獵人。”
“謝謝。”江興以同樣低的聲音回了一句，他已經站在了試鏡的房間之內。
房間裡的人不算太多，一共六七個人坐在正對著江興的桌子之後的沙發上。
撇開時常出現在電視報刊之上的導演大比爾和江興認識的也正式介紹他來這裡的斯蒂芬——斯蒂芬正朝他眨眼示意——其他的人江興都不太知道。但在這一群大多中老年的人群之中，有一位非常年輕看上去剛剛畢業的年輕人坐著——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江興沒有研究太久，一眼掃過看清楚了人，就很快向這些人問好致意，坐到自己身旁的沙發之上。
在江興進來觀察這幾個人時候，導演比爾也在觀察著這位自己朋友特意推薦過來的演員。
身高186上下吧，五官比較立體，身高、外形都還可以，演技也在棕櫚電影節上得到了肯定，來國外拍點迷你劇還是可以的。
他想。
但電影——
電影的男二號——？
比爾面無表情地翻了一下手中的演員資料。
別說他本身不看好對方，就說這個角色他本來就有內定的期望演出的人選，這就足以他將面前這個東方演員給刷下去了。
而說起那位他看好的演員……
比爾在坐在沙發組末端的編劇艾德詢問江興對於角色的看法的時候沖自己的助理招了一下手：“愛娜。”
剛剛帶江興進來的那位美人愛娜來到比爾身邊，她用手中的文件遮住側臉，壓低了聲音對比爾說：“導演，皮普斯先生還在來的路上，剛剛對方的助理打電話過來，他大約會在五分鐘之後到達。”
比爾眉心皺了皺眉，皺出一個摺痕。
常年幫助對方處理工作，愛娜當然明白這是比爾不滿意演員本身行為的具體表現。
這位世界知名的導演不管是在拍攝途中還是在私下的時候都很少對演員或者對工作人員說重話。
他像是過去的老紳士，絕大多數的時候雖然不夠親切，但風度翩翩。
同樣的，當他一反常態的說出重話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決定已無可更改。
比爾揮手示意愛娜下去。
他很快收拾了因為皮普斯不守時而生的一些不滿，轉而專心於眼前的試鏡。
不管怎麼說，雖然他不看好這個東方人，但他一向對自己的電影負責——包括對自己試鏡的每一個對象認真。
最初回答的問題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挺普遍且簡單的，大多就是一些劇本上的內容和對人物的理解。
江興坐在剛剛被助理帶到的小沙發上一一作答。
他覺得這也許只是讓進來的演員放鬆的一個手段？
等到他回答完了這些基礎的信息，大概幾秒鐘的停頓，坐在正中間的比爾突然說：“試著表演一下劇本中伊萊和昆第一次見面時候昆的表情。”
這才是試鏡正式的開始。
江興心情平靜。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因為只是面部表情，他並沒有在肢體上下功夫，而是輕微的挑起眉梢，平下唇角——就這兩個細微的動作，他剛才還顯得溫和的氣質在這一時刻已經消失殆盡。
他的面容因為拉平的唇角而顯現冷酷；雙眉因為挑起的眉梢而露出凌厲。
他臉上的現在在這一瞬好像變成了刀削斧刻一般的剛硬。
他光光只是看著坐在沙發上看著人，就被看的人感覺到自己被什麼危險的東西鎖定了一樣不自然！
本來並不非常重視的比爾暗自吃了一驚。
他挺直的背脊更挺了一下，落在江興身上的目光也顯得若有所思起來……他拋開剛才那點潛藏在心底的漫不經心，而認真的觀察了一下江興，很快發現自己之所以感覺到不自然，是因為此刻和他面對面的江興雖然注視著他，但對方的目光並不專注，甚至有些渙散。
可正是因為這樣渙散讓坐在那裡的人更顯得冷漠和機械式的沒有感情。
——與尋常不同，當然能讓人感覺不自然。
這個小細節非常——比爾正想著，突然接觸了自己左手位置斯蒂芬促狹而得意的眼神，他頓時有點兒不自然，不理對方，稍微換了一下坐姿，繼續想著：
這個小細節也就是……比較討巧的不錯而已。
斯蒂芬坐在比爾左手邊第二個位置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他的想法，輕輕地用鼻腔“哼”了一聲。
比爾假裝沒有聽見，他揮了揮手，淡淡說：“再試著表演昆擺脫外星人控制時候的痛苦。”
這個要求相較於第一次的要求無疑難上了許多。
江興思索了幾秒鐘，詢問導演：“能否配上肢體動作？”
“可以。”比爾說。
江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用幾個呼吸的時間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他身體上的肌肉開始有規律的、間歇性地抽動。這些抽動最初在衣服的覆蓋下並不明顯，但大概幾秒鐘的時間，那些坐在江興背後的人發現了江興垂在身側，正微微抽搐的手掌。
劇本的編劇艾德坐在沙發組的尾端，這是一個最靠近江興的位置。
他盯著江興的手腕看了一會，然後對沖著自己身旁的人做了一個“很自然”的手勢，這得到了對方肯定的點頭。
背對著眾人的江興驟然轉身！
他的面孔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汗水居然順著他的鬢角滑下來，他額上青筋暴起，正不受控制的微微跳動著，他的上下牙齒同樣用力地咬合著，這樣的力道使得他的面孔也和他額角的青筋一樣正在微微顫動。
可也是在同樣的時間裡，他的眼睛裡爆發出極為明亮而專注的光彩來：這樣的光彩和最開頭表演昆作為兵器時候有些渙散的視線結合起來，突然就給人了截然不同的立體之感！再加上這兩種對比是在極短的時間裡先後出現的，哪怕是導演過了多部電影看慣了影帝的比爾都愣了一下。
沒等他反應過來，“啪啪啪”的鼓掌之聲已經在練舞廳中響起了。
這是搗亂！
就算你推薦的演員確實不錯，你也不能這樣破壞試鏡！
比爾醒過神來，他怒氣沖衝的轉臉看向斯蒂芬，卻在立刻間又愣了一下：斯蒂芬正用自己的雙手捧著咖啡杯在喝咖啡，不管怎麼看，好像都沒有空餘的時間和雙手來鼓掌破壞試鏡。
而那個鼓掌的聲音現在居然還囂張著沒有停歇，並且好像是從自己的右邊——現在的背後——傳來的？
斯蒂芬很無辜地和比爾對視了一會。
然後他們和其他人一齊轉向聲音響起的地方，看著在這練舞廳之中，坐在一群大叔之間的唯一一個金發藍眼的年輕人。
鼓掌的年輕人被廳中其餘的目光一起洗禮，有點尷尬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做了一個手勢指向江興，然後說：
“嗯……我覺得不錯？很有感覺？非常棒？沒錯——這就是我想像的我會看見的昆！”
他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但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甚至傾身向比爾說：“沒錯，這完全符合我的想像，我認為試鏡可以——”
“試鏡還在繼續。”比爾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但斯蒂芬在這個時候插口：“但老闆說得有道理不是嗎？”他說話的同時朝站在練舞廳中央但已經收了臉上表情的江興遞出一個“你完全OK”的讚賞眼色，然後補充說話，“比爾，導演也要尊重出錢的老闆，何況難道你對這樣的表演有什麼不滿意嗎？難道不是從頭驚艷到尾牢牢地把人抓住了嗎？”
“試鏡還沒有結束！”比爾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應該——”
練舞廳的門突然被粗暴地撞開了。
守在門邊的愛娜的驚呼聲同時傳來：“等等，皮普斯先生，你不能這樣直接進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衝進來的人身上。
他身材高大，五官硬朗，是英國本土的知名電影明星。
當然，他有一點兒的小缺點。
比如有時候不夠禮貌和守時，好比現在。
大概幾秒鐘的安靜。
比爾壓抑著憤怒的、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應該給皮普斯先生一個機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