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功德圓滿
《湖水之下》的拍攝在3月18號的時候正式殺青。
按照最初的計畫,江興將在休息一小段時間之後,回到話劇劇團裏,一邊鍛煉自我一邊等待或者尋找下一個機會。
但中途的意外——一個還算挺美妙的意外讓這個決定被更改了。
在3月19號,也就是殺青之後的第二天,江興已經乘坐跨過飛機,從英國飛回了闊別半年的國內。
潔白而修長的機身在藍天中自由的翱翔,江興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遮光簾並沒有拉下,他的目光投向小小的橢圓的窗戶外,看見一團團的白雲在天空變幻成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
他這一次回來是為了陸雲開,他要送陸雲開一個小禮物。
不過在去找陸雲開之前,他還需要做一點兒事情。
一點兒小事情。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降落了。
陳良和江興在工作室中見了面,他們先就國內的一些工作事項打成了共識,然後江興跟陳良說了一件私人的事情。
陳良聽見就愣了愣:“什麼?”
江興重複一遍。
陳良說:“你說……你想瞭解陸雲開父親賭博的事情?”
“對。”江興回答。
他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回答的同時,還沖對面的人微微一笑。
那是一個屬於鏡頭前和照片上的無懈可擊的笑容。
陳良被閃了一下。
他把這個笑容放在心裏琢磨琢磨,本來該問出口的那句“為什麼”,不知道怎麼搞的,頓時問不出來了……
但兩個人總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年合作。
所以陳良很快鎮定下來。
他想了想,說:“陸雲開父親的事情這次從頭到尾都沒有傳出什麼風聲,可能不太好查……不夠你既然這樣說了,那我試試吧?”
“好。”江興一點頭。
“對了。”陳良又說,“你和陸雲開關係挺不錯的,沒想過直接開口問問?”
“誰說我沒想過?”江興反問。
“那?”
“雙管齊下,反正會弄清楚的。”
3月21日,天氣晴。
剛剛完成美國一次代言的陸雲開剛剛回到自己新租下的高級公寓之中,就和聽見聲音迎出來的陸國兵打了個照面。
這是一個相較於他的年齡已經顯得過分衰老的男人。
他頭髮已然花白,背脊佝僂著,衣服並不太合身,就這樣松垮垮的像個布袋似地套在他身上,好像來點兒強勁的風就會把衣服連同他的人一起吹走那樣。
他像一隻驚弓之鳥一樣從樓梯上飛快的跑下來,看見是陸雲開的時候才稍微放鬆;但這也並非全然放鬆,他一邊有些局促地搓著手,一邊目光閃爍著小幅度的四下側頭張望,好像害怕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從角落竄出來那樣。
也正因為如此,他嘴裏本該很快說出的關心的話語,便因為遲滯而顯得不那麼發自內心了:
“……在外面工作得還順利嗎?你一個人在外邊,要多注意身體,不要逞強。”
陸雲開看著幾步之外熟悉又陌生的父親,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他將背上的行李包隨意丟到地上,只是這樣不大不小的一聲響,竟讓站在那邊的陸國兵全身都震了一下!
被要債的高利貸要怕了。
陸雲開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冰水,在棕紅色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複式公寓,建成有些年頭了,整體西歐裝修風格,管理非常不錯,來這裏住的不說是高官政要,至少生活條件都不錯,所以社區裏等閒不會有看起來就可疑的外人混進來——這也是陸雲開在解除和眾星的合同、搬離眾星別墅之後,選擇這裏的重要原因之一。
幾年的時間各奔東西,再加上陸雲開自己長達半年多的生病之旅,等這一次他接到賭場的電話去賭場要人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父親在這幾年中究竟做了什麼。
陸國兵在賭。
好吧,大概現在誰都知道這回事。
那麼重點是陸國兵到底欠了多少賭資。
陸雲開當然不可能賭場說陸國兵欠了多少錢就帶多少錢去贖人,別說他不是印鈔機,就算他是,這樣的用法也印不過來。
他去海城主要先瞭解情況,重點瞭解自己父親怎麼被扣住的,如果是以打欠條的方式扣著人的話,他最多拿出一千萬來贖人,再要多——他就直接報警。
但顯然賭場的那些人也不傻。
現在是法治社會,大家都循規蹈矩了,所以陸雲開連夜趕到的時候,陸國兵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人家敢找陸雲開過來,趕獅子大開口的要那麼多錢,就在於他們掌握了一個只要捅出去,就能讓陸國兵至少在監獄裏蹲個四五年的秘密。
陸國兵為了賭博挪用公款高達三千萬。
陸雲開到的時候,賭場裏的人一臉和煦地告訴陸雲開拿錢買秘密吧。
——然後就是一億八千萬的欠條。
最後陸雲開給了五千萬,從賭場那邊贖回了陸國兵了結這樁事情,就趕著再向廣告商製片商預支自己的廣告費演出費,把陸國兵公司公款的事情抹平了。
賭場是一個,公款是一個。
但陸國兵既然已經抵押完了房子砸進了所有積蓄,連公司公款和去賭場打白條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了,他怎麼會再漏掉那種社會上來錢最快的某個管道呢?
——他借了為數不少的高利貸。
而這一個為數不少的高利貸,陸雲開一時半會反正是沒有辦法了。
事實上就算有辦法,陸雲開也不準備解決。
他靠著沙發休息了一會,還沒在閉目養神之中感覺到困倦,果然就聽見陸國兵小心翼翼的聲音:“那個,雲開,趙老大那邊……”
“我聽說一直在找你。”陸雲開打了個哈欠。
陸國兵更局促了:“那是,那是,我還欠著他的……”
“是啊,所以你出去被他們發現,肯定砍手砍腳砍腦袋。”陸雲開懶懶說。
陸國兵:“那,那……那我一輩子躲著?……”
陸雲開終於睜開眼:“我不知道。”他兩手一攤,“爸,贖你回來的五千萬是我所有的積蓄,抹平你公款的三千萬是我和未來合作方要來的人情,剩下的那個高利貸,我是不知道怎麼還了。”
陸國兵說:“可這樣也不成啊……”
“我看成。”陸雲開淡淡說。
陸國兵因為陸雲開語氣陡然間的變化而吃了一驚,認真一看,卻發現陸雲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沙發上坐直了身體,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高利貸不解決是好事。”陸雲開語氣很平和,和他看向陸國兵的冷銳的視線一點兒也不相符,他說,“解決了高利貸,外頭沒有人追著你要債,你還是要去賭;還不如像現在這個樣子,我積德了,你不賭了,高利貸也知道放款有風險投資需謹慎,三方共贏局面和諧,你說呢?”
陸雲開從家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等在外頭的張方看著陸雲開的臉色,想想那密集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行程,不禁問:“陸哥,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用。”陸雲開無所謂說。
“哦,那……江哥前兩天回國了,有打電話給我,讓我看你什麼時候回來通知他一下。”張方說。
正要往前走的陸雲開轉臉盯了張方一會。
張方:“?”
陸雲開呵呵一笑:“我看你這是不想幹了吧,重要的事情非得放到最後來說?”
張方:“……”陸哥,我只是放到第二句話而已……
他們在工作室大樓裏直接見了面。
兩人的工作室在同一大樓,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環境本來是十分適宜感情發展的,可惜當明星的滿世界跑著拍戲,工作室成立之後,除了經紀人常駐這裏之外,江興與陸雲開反而沒回來過幾次,因此這一回見面,還是兩人頭一次一同出現在這裏。
他們現在所呆的地方和工作室的對外辦公處並不在同一處。
是額外空出來招待重要客人或者供江興臨時休息的地方,因此各種各樣的傢俱既漂亮又齊全,陸雲開從沙發旁邊的小冰箱裏挑了一罐紅牛給自己提提神,又在長沙發上橫躺下去,感慨地對江興說:“這一段實在是太累了啊……”
“滿世界的跑拍廣告?”江興笑道。
“不全是吧。”陸雲開說。
“那就是為你爸爸八/九千萬的欠款頭疼。”江興又問。
“呵呵……”陸雲開一切盡在一聲呵呵之中。
呵都呵完了,他才突然覺得有點不對:“等等,江哥,你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江興問。
“欠款具體數目?”陸雲開問,“我當時跟你說的是多少來著——兩億左右吧?”
“當時隨口說的吧?”江興繼續問。
“呃,差不多……”陸雲開。
“這你都能隨口說……”江興看著陸雲開,也是真正服氣了。
“沒啥大不了的。”陸雲開無所謂說,然後他立刻拉回了話題,“不要轉移話題,你還沒有說你為什麼知道具體欠款數目?”
“因為我讓人打聽了。”江興說。
“打聽了?”陸雲開重複。
“打聽了你父親的事情。”江興又說。
“我父親的事情——?”陸雲開快變成了鸚鵡。
“當然,我難道不能稍微主動一點關心這回事嗎?”江興用這句話暫時結束了這一段鸚鵡學舌的疑問,然後他說,“既然你覺得這件事並不太要緊,那我們去做一些要緊的事情怎麼樣?”
“哦!……”陸雲開雖然覺得今天江興的畫風有些不對勁,但他從很早開始就越來越沒有辦法拒絕對方了,他說,“行啊,什麼要緊的事情?”
“就逛逛街吧?”江興說。
陸雲開當然不會以為江興所說的逛街就是“逛逛街”。
然而事實上,在兩人離開大樓的十分鐘之後,陸雲開發現江興好像確實只是帶著自己目的明確的去“逛逛街”。
他們來到了一處……陸雲開之前偶然來過幾次的地方。
這就像是任何城市中都會有的那一個地方:房子像是八十年代建造起來的,最高也不過七層樓,沒有電梯;臨街的店面和住宅是一個風格的,大大小小花花綠綠且造型拙劣的看板佇立再店鋪上邊,垃圾桶周圍有污水橫流,連不知道是哪一家店養的貓狗,看上去都髒兮兮的。
他們來到了一處朱紅色的牆體面前,牆上覆蓋著爬山虎,綠綠的葉子和褐色的筋絡將牆上邊的雕花窗格都遮去了一半。
陸雲開的目光這這周圍逡巡了一下,很快看見掛在這一處建築之外的牌子。
陸雲開的目光挪向江興。
江興知道陸雲開想問什麼,他輕輕點頭:“我是在這裏度過幼年時期的……這邊沒有什麼變化,至少和我的印象相比。”
在說話的同時,江興看見了陸雲開的表情。
那是一瞬間的恍然大悟和強烈的好奇。
差不多就在他剛剛說話的時候,陸雲開已經將腦袋轉過去看牆裏邊的內容。
江興以前一直覺得陸雲開幾乎讓人看不懂。
這種看不懂尤其體現在感情上。
最開頭是入戲,這幾乎沒有辦法;但現在這一次,兩個人的關係明明很好,雖然中途發生了陸國兵的意外,但是陸雲開顯然只是感覺心煩而並不多麼為此難過或者為此崩潰。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陸雲開會這樣——
江興雖然不想如此形容,但事實確實是如此:
“這樣單方面的中斷兩個人的聯繫。”
並不是因為感情的問題。
感情一向是雙方的。
他能夠感覺得到陸雲開的感情,陸雲開應該也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感情。
如果兩個人的感情不是問題,陸國兵的突發事件也不是問題,那麼問題究竟在哪兒呢?
江興自己呆著的時候想了好幾個理由,又一一劃去。
最後他只能想到,也許陸雲開天生比較被動?——雖然在其他方面一點顯示不出來。
也許我應該更主動一點?——其實說到這個,我很早以前就應該更主動了……
很早以前就應該更主動了。
江興忽然想。
那我當時為什麼沒有——更加主動一點呢?
他開始剖析自己的內心。
他終於想到了自己為什麼一直不夠主動的理由。
然後他情不自禁地想到:陸雲開是否也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每每在只差一步的時候,猶豫,退後,又回到了從前?
江興輕輕拉了陸雲開的手一下。
看著牆裏邊的人幾乎頃刻就反應過來,然後下意識地抬步往自己這裏走。
一點兒遲疑與疑問都沒有,就那樣自然而然。
看,沒有任何的感情問題。
也許只是因為那個挺好笑但又確實存在的問題。
他們已經靠得很近了。近得讓江興想要親一親對方的臉。
但現在還不太是時候——在解決那個問題之前,還不太是時候。
陸雲開感覺自己一有點兒不自在。
在江興剛才說話的時候,陸雲開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當初江興最初紅起來時曾經有人拿著孤兒院炒作這回事。他正準備說話,突然被江興拉了一把,這樣突如其來的力道並不重,雖然突然了一些,但嚴格來說並不足以拉動一個成年的男人。
可陸雲開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雖然江興確實拉住了他,但那是另外一種感覺,是一種被無形的鉤子勾住的感覺——東西給拉住了。
他的腳步不受控制的接近江興。
他來到了江興身旁。
兩個人肩並著肩湊在一起,他們透過被爬山虎遮住的窗戶的空隙,看見了裏頭的小孩子呼一下的從房子裏中沖了出來。
他們穿著色彩各異的衣服,年級最大的,看上去也就大概剛上小學的模樣。
他們極為熟悉自己的地盤,一眨眼間,空曠的地方就被不同的孩子給佔領。灰色的水泥路面上,有拿出繩子跳橡皮筋的,有拿出毽子踢毽子的,還有幾個男孩子,聚集在靠牆的單個籃筐之下投籃玩。
只要想到這是江興過去所呆的地方,院子中的一切就毫無疑問的吸引著他。
但除此之外,也許是和江興距離得太近的緣故。
自從上一次,自從兩個人親吻之後,每一次靠近江興他就會感覺像是有許多毛毛蟲在自己的皮膚上爬動,讓他渾身都感覺不自在——當然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兩個人見面得少,這樣不自在的感覺也很少……
陸雲開稍微定了定神。
把自己從那種不太可控的感覺中拔了出來,他再將自己的目光轉向孤兒院中,透過由綠色的葉片交錯而成的孔隙,他看見了:
牆上的色彩繪畫已經不再光鮮,它是從什麼時候有的?是在江興來到這裏之前,還是來到這裏之後?它伴隨著江興的成長嗎?
院子裏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樹,繞著牆腳的是一圈薔薇花圃,薔薇花看上去挺漂亮的,但是沒有那種小金橘樹誘人……這些東西又是之前還是之後的?
還有那些最搶眼的,最讓人在意的院子裏的小朋友,他們看上去——哪一個,最像當年的江興?
“那一個。”江興突然說話。
輕微的熱氣噴到陸雲開臉上,陸雲開感覺自己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後他才發覺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已經交握了雙手。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品味著這個,因為江興已經再次說話。
江興稍稍側頭,對陸雲開說:“那個穿著背帶褲的,剪著蘑菇頭的小男孩——你看見了沒有?就是在打乒乓球的那一個。”
江興指給了陸雲開看。
陸雲開的目光從牆上的繪畫挪到牆腳的大樹,又從大樹看到薔薇叢,再在薔薇叢的旁邊看見了他所指的那個人。
看起來挺傻的,陸雲開想。
“那最像我,像我小時候。”江興說,接著轉頭對陸雲開微微一笑。
“……”陸雲開。
他們距離得太近了。
近得不止讓陸雲開聽見了對方說話時候聲帶振顫的聲音,還讓他看見了對方眼睛裏的倒影。
那有自己。
有且只有自己。
或許是本該只在心裏的疑問被另外一個人突然回答了,也或許是剛才的那點兒細節太讓人心動,接下去直到下一個地點的一路上,陸雲開都有點兒心不在焉。
但江興並不以為意。
這正是他所預想的,他將陸雲開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裏,一面和陸雲開說話,一面卻慢條斯理地揉動陸雲開的手指。
從指關節到指腹,從指頭的尖端到手腕的位置,像是在按摩又像是在*——但實際上,江興只是認認真真地品味了一下對方手掌拉起來的感覺。
不得不說,軟硬適中,手感絕佳。
與此同時,江興還在同樣認真地和陸雲開說話。
車子在街道上慢慢的開著,黑色的單面可視車窗被搖下了一半,江興指道路兩邊的各種地方,一一跟陸雲開說,比如:
“那是我小時候的學校,小學,中學,高中……”
“那是我小時候最愛呆的一家店,裏面有空調,點了杯冷飲可以坐好久好久。”
“還有那個,我上學的時候在那邊洗過盤子。”
陸雲開一直特別的不自在!
如果說在孤兒院的時候只是有些不自在的話,那麼此刻,他就是尤其不自在!
狹小的空間好像讓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變味了,手上從頭到尾傳來的或輕或重的觸感讓陸雲開坐立不安,他一會兒要要順著江興的目光看向窗戶外邊,一會兒要感覺下自己被玩弄的手指,另一會兒又要去看開車的司機的模樣,雖然對方什麼都不可能看見……
總之他這時候一心三用,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再想其他任何一件事情,直到他聽見了——
“洗過盤子——在那家店?”
“嗯,沒錯?”江興暫時停止了介紹,覺得陸雲開此刻的表情特別的奇怪。
陸雲開的表情確實特別的奇怪。
他看著車窗外的小餐館上的牌子,又看了看這附近,然後他確定自己確實沒有搞錯:“我過去——我大概在差不多高中暑假的時候吧,也來這邊賺點零花錢過……不過不是這一家餐館,是別的地方,嗯……我發傳單了,就為這條街的最前端的那家婚紗店發過。”
“……好巧?”江興。
“……確實好巧?”陸雲開。
他們的雙手一直沒有放開過。
後來他們還去了輝煌。江興帶著陸雲開去看了帶給他人生中真正轉折的地方。
——那也是一家很普通的經紀公司,和陸雲開曾經的眾星在氣派上面,一點兒都沒有可比的地方,就和江興之前帶他去看的那些孤兒院,小學,中學,高中,曾經喜歡吃的店鋪,曾經打工過的店鋪一樣,普普通通。
從輝煌出來的時候,陸雲開忍不住轉頭看了一下江興的表情,發現對方臉上依稀帶著一些追憶和唏噓……特別的真實。
這就是城市中最為平凡的一角。
江興這個人,在這一時刻,也好像是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所有行人中,特別普通的那一個。
陸雲開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說些什麼。
但江興先一步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對陸雲開說:“好了,現在我們該去最後一個地方了,不過有點遠。”
他並沒有給陸雲開選擇的權力。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但不是放開陸雲開的手,而是仔細的,找准位置,將自己的五指一一嵌入對方的五指裏邊。
這樣,他們十指相扣。
江興直接拉起陸雲開,大步向前走去!
當天晚上,江興和陸雲開轉了一班機飛往陸雲開下一站要去的美國,又在當地乘坐遊艇出海,來到一個島嶼之上。
他們坐在一間木屋之中。
這間木屋是架在樹幹之上的,窗戶外的那根枝椏上恰好有一個不知名鳥類的鳥窩,這一對夫妻最近剛剛好把自己的第三個孩子給孵出了殼,每天聽鳥嘰嘰咋咋的雖然有點兒吵,但偶爾通過白玻璃窗戶看看還沒長毛的小鳥,感覺也還不錯。
簡單的燈泡吊在樹屋尖尖的天頂上。
一圈柔和的光暈正好將兩個人所坐位置中間的小桌子給照亮了。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木桌子,看上去像是直接用木頭拼接而成,擺在最中間位置的事一個圓盤,這也是木質的。盤上還有水果,水果同樣從島上的果樹上直接摘取。
陸雲開從上了快艇到達小島之後就特別興奮!
一路上連一棵樹他就覺得有趣,更別說是一棟建在樹上邊的小屋了。
江興和陸雲開先後順著軟梯爬上大樹,在彎腰進入書屋的時候,他打開電燈,站在差不多十來平米的空間裏,對陸雲開說:
“本來我想過帶你去高級酒店什麼的,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裏更有趣一點。”
“確實更有趣!”陸雲開大力贊成江興的說法,“高級酒店有什麼好玩的?我們參加電影節的時候,什麼高級酒店高級服務沒有享受過?這個小島是你臨時租來的?”
“買來的。”江興說。
“買來的!”陸雲開表示羡慕!
“剛才的遊艇也是。”江興繼續說。
“遊艇!”陸雲開驚歎。
“曾經有想過買飛機,但領空管制這種事情……”江興說,“挺煩的,我也沒太多時間去折騰這個。”
陸雲開沒來得及表示什麼,江興已經繼續說:“不過我買了一個遊戲公司,你說最近都沒有人做單機遊戲了……”
“所以?”陸雲開問得小心翼翼。
“所以我買了讓他們繼續做。”江興說得特別平淡。
“一定已經不能當朋友了。”陸雲開呵呵了一聲。
“那都送你怎麼樣?”
“嗯?”
“都送你?”江興再說一遍。
“會當真的喂。”陸雲開笑道。
“為什麼不當真?”江興漫不經心地說,“你想要我就送給你啊……”
“真的?”陸雲開。
“當然。”江興。
“那好我還要——買紅魔!”陸雲開慎重說。
“好,買。”江興淡定。
“還要歐冠冠名權!”陸雲開眼睛亮晶晶的。
“買買買。”江興繼續淡定。
兩秒鐘之後,對視的兩個人都破功了,一起笑倒在身旁的大床上。
柔軟的床鋪一下子容納了兩個成年男性的體重,好像連著樹屋都輕輕的晃了一下,但並不劇烈,像是春風吹著秋千溫柔的晃悠了那麼一會兒。
接著江興拉著陸雲開坐起來。
這可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樹屋,十個平方米的大小,屋內所有的傢俱除了一個小小的桌子之外,就是一張特別大的鋪好了床單和被子的床——沒錯,沒有椅子,如果需要坐下,除了地板,兩個人只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齊齊坐在一張床上。
也許他們可以一人佔據一條床邊?
但想當然也知道,到了這個地步,江興絕對不會讓如此掃興的事情發生的。
所以他現在拉著陸雲開坐下。
他說完了。
他捧起對方的臉,將之前一直就期待著的親吻落下去——
感覺如此的好。
陸雲開剛剛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不對勁,因為這個樹屋規劃得很好,雖然小,但一點兒都不顯得逼仄,畢竟只有一張可活動的木桌和一個大床嘛。
然後等到他和江興一起坐到了床邊上,等到江興說完話捧起他的臉,用嘴唇接觸的時候,陸雲開才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他有點兒僵硬。
江興感覺到了。
他的手放在對方停得直直的背脊之上,他用拇指輕輕地按著,讓對方緩緩放鬆下來。
他輕輕說:“不用緊張,看,交給我就好了……”
江興這樣說著。
想起自己之前最終想明白的問題。
為什麼明明兩個人的感情絕無問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退回原處呢?
或許有一些確實是因為各種各樣突發的情況。
但是還有一些,還有一些他們本身的——並非情感的問題。
他最初是陸雲開的粉絲。
陸雲開最初也是他的粉絲。
他現在還是陸雲開的粉絲。
陸雲開現在好像也是他的粉絲。
太過於在意。太過於把對方高高地放在心尖的位置。
久而久之,就幾乎不敢去碰觸,只能遠遠的憧憬著。
總要改變的。
他們都不只是站在舞臺上的存在,不只是隔著螢幕的明星。
他們可以更親近,他們理應更親近。
他拉著陸雲開的手,自己從對方心頭的高臺上走下來。
陸雲開應該知道,他也應該明確。
他們拉著的都是活生生的另外一個人。
他將陸雲開壓倒在床上。
對方身體的熱度傳遞到他手上和身上。
他幾乎迷醉了。
他確定對方也和自己,一模一樣。
斜月像彎鉤一樣掛在樹梢,鳥雀偶然的叫聲讓小島更為寂靜,潮汐拍打海岸的聲息時隱時現,算是這個位於海中央的小島所獨有的特別的背景樂了。
而位於小島南方那片小森林中的樹屋上,江興正曲起一條腿撐住身體,看著自己身體下的人。
兩個人的衣服脫得差不多了,外套,襯衫,全都隨意丟在床下的地板上,白色薄被也有一大半落在了地面,只有一個小被角被陸雲開壓到了身體下邊。而這似乎給陸雲開帶來了一點兒的不適,幾乎每過個兩三分鐘,陸雲開都要無意識地動上那麼一動,好像在蹭著什麼東西一樣。
江興的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對方的背脊上。
少了布料的間隔,年輕男人的皮膚直接與手掌相觸,江興幾乎以為自己摸到了最光滑的絲綢,又好像碰觸到了剛剛鞣制好的小羊羔的皮。
這樣的觸感如此神秘而奧妙,讓人戀戀不捨,留戀難返。
江興的第一個吻落在陸雲開的鬢角。
這是頭髮與皮膚的分界線,兩種不一樣的觸覺糅雜在一起,光滑而微刺,一起挑逗人的神經。
他的嘴唇開始順著陸雲開的額頭處往下滑,第一個凸起與凹陷的交界處是眉骨,他注意到陸雲開的眼睛睜著,他輕輕地舔了一下。
對方似乎被刺激到了,猛一下就閉起眼睛,眼皮連著睫毛都不受控制的顫抖了好幾下,接著,在江興進行下一個動作的時候,他的眼睛再睜開眼,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已經盛滿了快要溢出來的笑意。
“江哥。”陸雲開忽然小聲叫了一下。
“嗯?”江興的手指剛剛好接觸到陸雲開的喉結,在他剛才說話的時候,悶悶的,小小的震動從這裡傳來,輕而易舉地勾起了手指末端的神經一起跳舞。
江興的唇角按在了陸雲開的唇角上。
他低著頭,輕輕地啃了對方的嘴唇一下,好像要把那些剛剛溢出嘴邊的聲音也一起吃進自己的肚子裡。
他有點兒含混的說:“……怎麼了?”
他覺得對方出人意料的美。
陸雲開反復地張了兩次嘴。
他在為什麼事而感覺到猶豫。
但這種猶豫並沒有影響到江興的動作。
在陸雲開第一次張嘴的時候,江興的舌頭就靈活地通過縫隙擠了進去,他用一隻手捏住陸雲開的下巴,略帶著一點兒強迫意味地讓他抬起腦袋——
這是一個很適合接吻的角度。
江興想,他盡情的汲取對方口中的汁液。
陸雲開在剛剛順著江興力道抬起腦袋的時候,就覺得對方的舌頭已經躥進了自己喉嚨的深處。
有點癢,幾乎感覺到無法呼吸。
陸雲開屏住了氣。
但只是幾秒鐘的功夫,他就覺得胸口悶得難受,嘴裡也含滿了唾液幾乎要溢出口唇。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吞咽,含著對方的舌頭一口一口的將那些似乎泉水一樣甘甜的唾液吞咽下喉嚨——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他同時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頰連同腦袋都有點發燙,好像有一股熱氣從心口升起然後隨著心臟跳動所生成的血液,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忽然開始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了。
事實上從兩個人一起倒到床上開始,從江興慢條斯理的脫下他衣服的時候,陸雲開就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了。
鉤子的感覺更明顯了。
在江興親吻他的時候,在對方的手掌接觸到他的皮膚上的時候,甚至就只是在兩個人近距離的接觸,陸雲開就覺得有點兒把持不住自己了。
他從來沒有那麼期待過,從來沒有對第二個人期待過,迫不及待的希望兩個人能夠有更親密的——不只是碰觸,不只是親吻——舉動。
江興收回了探到對方嘴唇裡的舌頭。
兩個人都有點細細的喘息,這樣的喘息在剛剛溢出嘴唇的時候就交融在一起,好像他們此刻的姿勢,彼此交疊,緊密貼合。
江興換了一隻手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欲望的蘇醒了,但他刻意忽略它。
他低下頭,輕輕咬了一下陸雲開的喉結,這換來對方有點敏感的回應——陸雲開抖了一下,本來只安分呆著的喉結也突然上下滾動了好幾下,仿佛在躲避什麼似得。
簡直可愛極了。江興笑著又親了一下對方的脖頸。
他的一隻手順著陸雲開弧度優美的背脊一路往下,直到腰腹的位置。
他整個人都向下滑了一段的距離,他將對方胸膛上早已挺立起來的某一點含入口中。
和江興曾經碰到過的有驚人弧度與柔軟的女人絕不相同。
對方的胸膛十分的平坦,甚至和他自己的一樣留有鍛煉的肌肉線條,而從來沒有被關注過的地方也青澀得驚人,只輕輕含吮啃咬,就徹底緊張紅腫起來。
像它們的主人一樣。
江興發現了陸雲開的緊張,他注意到對方的半邊肩膀都繃得緊緊的。
但這一回,他沒有去安慰對方,而是將放置在對方腰部的手再往下輕輕一挪,就碰到了早已挺立的代表欲望的東西。
陸雲開清晰地抽了一口氣!
在意識到碰觸自己欲望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他差點兒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射了出來!
那絕對是和自己用手撫摸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陸雲開覺得此刻自己雙腳踩在軟綿綿的棉花糖上,隨時有可能被甜膩黏糊的棉花糖海洋給包裹,而與此相對的是,他的上半身,或者說除了雙腳之外的整個身體,都被痛苦的欲望的火焰燒灼著,這些火焰指向明確地催促著驅使著他向前走,以最快的速度前進著,用最親密的最不留縫隙的姿態,讓兩個人結合在一起。
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不知道是呻吟還是不滿的咕噥。
他的一隻手終於忍不住,抬起來按住了江興的胳膊。
正低著頭不知道是研究他身體哪一個方面的人感覺到他手臂的動作,抬起頭來詢問似地看著他。
哪怕此刻已經快被欲望給俘虜了,陸雲開看著江興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感覺到了一絲挫敗,他覺得自己應該認真想想,也許他的身體稍嫌缺乏魅力?又或者江興有特別喜歡或者偏好的什麼模樣?
然後他就記起了江興曾經和他說過自己對於女人的審美。
瘦削的,清秀的。
女人……這個是沒有辦法了。
清秀的,這個也……大概是不可能了。
但是如果說僅僅瘦削的話……
陸雲開忍不住思考了起來。
江興從陸雲開的臉上的表情就意識到了對方在想什麼。
在驚奇於自己竟然這麼簡單就能猜測並且肯定對方想法的同時,他也有一絲挫敗。他覺得難道是因為太久沒有聯繫自己的技術太過於退步,以至於都到了這個時候,對方也可以跑神想那些……其實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江興在陸雲開耳邊說話:“我之前是跟你說過……我喜歡的女孩子類型吧?”
靠,神了!第二次了,我在想什麼江哥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陸雲開以眼神表示自己的震驚!
但很快,這樣的震驚就因為江興的動作而有所分散。
是來自於身體的欲望。
他意識到自己最後的一層布已經被扯下,欲望從緊緊被束縛和壓制的地方彈出來,他發現江興的手掌已經握住了他的——他的東西。
修長的四根手指併攏著握住柱身,剩餘的拇指則放於頂端,正在挑開尖端位置的遮擋……
視覺和感官的雙重衝動讓陸雲開的呼吸都滯了一下。
偏偏這個時候,江興還在他耳邊繼續說話,相較于平時低啞許多的音色在此刻聽來,仿佛蒙上了一層欲望的曖昧,陸雲開懷疑哪怕對方並沒有動作,自己光光就這樣聽著音色,他也會忍不住站起來……
“我騙你的。”江興低低地笑,“我喜歡的是長得漂亮的,身材豐滿的……”
“什——嗚!”陸雲開的話沒徹底說出口,就被他自己的悶哼給他打斷了。
在他的注意力剛剛被江興的話語牽扯的時候,江興的拇指已經精准的挑開了欲望尖端的遮蓋,將短短的指甲按在了不住沁出液體的地方,輕輕一劃。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本來安安生生躺著的陸雲開簡直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燙著了一樣,整個人連同被江興握在手裡的欲望都用力地跳動了一下,如果不是江興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陸雲開身上,他幾乎懷疑自己會弄疼對方。
而這個時候,在突然的刺激之下,重新倒回床上的陸雲開還沒能放鬆自己突然緊繃起來的身體,暫時只剩下喘息的份了。
江興並沒有因此而中止自己的行為。
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在這個時候都不可能停下來。
他像是安撫一樣輕柔的碰觸著對方的欲望,不再刺激對方最敏感的位置,而是用五指自上而下地緩緩按壓著……
他依舊在陸雲開耳邊說話。
他將自己聲音裡的緊繃小心地藏起來,將自己同樣因為欲望而僵硬的部位也掩蓋住。
他慢條斯理的詢問陸雲開:“這樣子的感覺怎麼樣?舒服嗎?還是難受呢?怎麼樣感覺會更好?”
“是想要繼續?還是想要停止?”
陸雲開茫然了一瞬,才意識到江興的意思。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起來,並且這樣的紅暈飛快的蔓延到脖子和耳根。
他的目光在小小的樹屋裡遊移著,一下子落到樹屋高高的尖頂上,一下子又落到旁邊木頭的褐色的節眼上。
他的耳朵裡沖進了好多的聲音,這個空間裡所擁有的,海浪的聲音,蟲鳥的鳴叫……但是更多更多的,還是近在咫尺的屬於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也能夠感覺到好多,比如說三月接近四月的夜晚的寒冷,比如說赤裸的皮膚接觸床單和被子的不自在……再比如說,點燃在肌膚表層簇簇燃燒的火焰和與火焰相應和的來自身體裡的不斷叫囂的渴望。
陸雲開只堅持了幾十秒鐘的時間。
他就被自己身上的,分不清楚是欲望還是感情的東西給打敗了。
他知道江興說那些話的意圖。
他雙手都伸開來扣住對方的肩膀,他有點下定決心似地湊上去,親吻對方的唇角,用自己的身體廝磨對方的身體。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動作還有一些不自然,但是很快的,幾乎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那些羞澀和尷尬就被火焰給撲滅了,陸雲開根本無法克制自己的行動,也不需要任何的教導,他曲起自己的腿磨蹭著對方的關鍵部位,清楚的聽見就在自己耳邊的輕微抽氣。
我取悅到對方了。
陸雲開清晰的有了這個意識。
他頓了一下,感覺有什麼微妙的情緒正在自己的心口生長破土。
有點癢,有點麻,又有十足的飽脹感。
他湊到江興的耳邊,那些本來以為讓人尷尬的,難以啟齒的話語,忽然之間就變得不那麼讓人為難了,他還算流暢自然的說了出來,而隨著字句的溢出,本來就已經沖到了瓶口的感覺更加的沸騰,好像只在下一瞬間,隨時隨地,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直接爆發:
“……我……很舒服,下邊漲得厲害,我想要,和自己碰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江哥,不要停,繼續,給——嗯……”
江興一轉臉就吻住了對方的嘴唇,將對方還沒有說完的話封在喉嚨中。
他發現自己有點兒錯誤估計了。
如果再任由陸雲開這樣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卻特別坦誠的一路往下說的話,他懷疑自己一秒鐘也忍不住了!
短暫的接吻結束,兩個人分開的時候,有極細的銀絲被拉扯出來。
冰涼的唾液溢出嘴唇,在陸雲開想要伸手抹去的時候,江興湊上前去將其一點點舔掉了。
他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只是很簡單的挑撥的動作,對方的欲望就已經漲到不行了。他聽見對方沉重的呼吸,能夠感覺到對方在自己懷裡難耐的掙動,他感覺到對方的身體開始緊繃,這是欲望將要到達高潮的先兆。
但江興按住了對方發洩的途徑。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
陸雲開難耐地抬起眼看著江興,試圖從他那裡得到結論或者解脫。
“……別這麼快。”江興柔聲安撫對方。
而他的動作與他的表情與聲音都絕不相稱。
他說:“我們剛才說到了哪裡?我說到我喜歡的漂亮的,豐滿的……”
“這不重要。”陸雲開終於不耐煩了,他直接攀上了江興,他開始焦慮,他用自己的嘴唇親吻對方的,用自己的腿和手——直接用手去碰觸江興的欲望。
但江興擋住了他。
“不不,不要急,這個很重要……”江興說,他忽然抽出一隻手遮住了陸雲開的眼睛。
突然降臨的黑暗裡,陸雲開稍稍安靜下來。
當某個人體所有的感官被遮罩的時候,另外的所有感官都會相對應的靈敏起來,就好像是原本供應給該感官的注意力,被加倍的增加到了其他的地方上面——
陸雲開這個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聽覺和知覺加倍的,不止翻了一倍的敏感起來。
他意識到碰觸著自己臉頰的是江興的嘴唇——
他這時候只覺得口乾舌燥,他的手指想要去碰自己的東西,但像剛才一樣,照舊被擋在了外頭。
他終於忍不住,他開始說:“江哥,江哥——”
輕輕柔柔的觸感一路向下,像是羽毛晃晃悠悠的一點一點落在他的皮膚上。
他感覺到了對方的路徑。
從臉頰到脖子,從脖子到鎖骨,從鎖骨到胸膛上的一點……
陸雲開在這一處被對方碰到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渴望像是一隻手從胸腔中探出來那樣希冀著江興更多的停留。
但是立刻的,他就失望了。
因為江興只同別的地方一樣,輕輕淺淺地碰了一下,就繼續往下。
從肋骨的位置到腰眼的位置,從腰眼的位置再到大腿的距離。
陸雲開感覺自己的一隻腿被人抬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也並沒有看過的部位將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裡。
因為欲望而消退消退下去的尷尬這時候又捲土重來,陸雲開的身體一下子緊繃到了指尖的位置,他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拳頭,感覺到自己身體裡被人淺淺探進了一根指頭。
他的身體僵硬極了,本來挺立的欲望也跟著軟了一些。
但他儘量地放鬆,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僵硬……讓自己能夠容納另外一個人的進入。
正如江興上一次和陸雲開親密接觸時候的感覺。
只要面對著江興,不管對方做什麼,陸雲開都感覺自己不會生氣。
這並不是一種奉獻,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感覺……當然,在這樣做的時候,他同時會想:我這樣配合,不管怎麼說,都是一種挺好的感覺吧?
陸雲開當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給了江興一種多麼好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在用手遮住陸雲開視線之後,江興終於稍微放鬆自己了。
他以一種驚歎而貪婪的目光掃視著陸雲開赤裸的身體,他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屬於自己欲望的迫不及待,它們叫囂著,已經被壓抑得不耐煩了,馬上就要衝出代表理智的囚籠——
但現在確實——還不是最終的那個時候。
他略帶粗暴的將它們都壓了回去!
他繼續耐心的自己的計畫。
陸雲開稍微走神了一下,接著他發現探入他體內的手指抽了出來,覆蓋在他欲望上的那只手挪開了,他的雙手被這只手捉住放到一旁,一直在他身上點火的那片羽毛也輕柔柔的消失了。
在視線被遮擋的情況下,陸雲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有些茫然,如果忽略眼睛和手上的力道,他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只被冷風擁抱著。
就在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下一刻。
一個溫熱的,濕潤的東西裹住了他的欲望。
剛剛冷靜下去的欲望瞬間清醒,陸雲開也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包裹著自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一下子從床上半撐起身體,就聽見對方傳來的輕輕的悶哼。
他感覺到自己的欲望直接頂到了一層柔軟的黏膜處。
不知道主人做了什麼,那道黏膜現在正在微微蠕動著,炙熱的,濕漉的口腔壁包裹著他的東西,他按著江興的肩膀,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是順從理智推開對方,還是順從欲望按下對方?
在陸雲開做出決定之前,江興先一步抽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冷空氣再一次襲來,在陸雲開在松了一口氣和巨大的失落之間做出抉擇的時候,他聽見江興的聲音。
還是那樣柔和而略帶著沙啞的。
他聽見對方說:
“豐滿漂亮的也好,瘦削青澀的也好……”
“她們都都不是你,陸雲開。”
江興就這樣,按著對方的腦袋,在對方耳朵邊輕輕說話,他讓兩個人的欲望互相頂著,互相貼著。
他說:“我現在壓著的是你,為我打開身體的是你,我想要打開的也只是你的身體……我想要的只是你,在我身下呻吟,哀求,露出最赤裸的欲望……看見你的陰莖和乳頭一起挺立,它們在我的搓揉下開始泛紅,它們渴望我的碰觸,你也渴望我的碰觸……”
“嗚……”細碎的呻吟在陸雲開有意識之前,先溢出了喉嚨。
欲望幾乎使人崩潰,他感覺到自己一刻也忍不住了。
“而你不知道你這時候有多麼漂亮。”
“我只看著你,雲開。”
恰是這個時候,江興的手指落到了陸雲開的欲望上邊。
他只輕輕的,像是敲擊鋼琴鍵位那樣按下去,對方的欲望就大力地抖動起來,一股一股的白濁從頂端噴濺而出,灑到陸雲開自己和江興的小腹上。
江興放在欲望上的手也被濺到了些許,他抬起手,用舌尖舔了舔手上的液體。
這時候江興的手掌已經從陸雲開的雙眼上拿開了。
陸雲開帶著發洩之後的輕微茫然看了江興一會,然後他撐著自己坐起來,低頭舔了江興剛剛舔過的手掌的位置。
沒有什麼味道。
陸雲開想。
他並沒有立刻抬頭,而是將這只修長的,漂亮的手上其餘被東西沾到的地方一一舔乾淨之後,才再次抬起頭看著江興。
他什麼都沒說,就這樣完全信任的,完全沒有防備的看著江興。
觸及對方的眼神和表情,江興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和某一部分一起發緊。
發緊的同時,他又感覺額外的滿足。
——他只是抱著對方,就感覺到了從身體到內心的滿足。
他從旁邊摸出了早就放好的東西,他將軟膏擠了一點到自己手上,融化了之後慢慢地推進陸雲開的體內。
“感覺怎麼樣?”他在對方耳邊問。
“有點……不自然,不過還好。”陸雲開很誠實的回答,他已經曲著腿坐了起來,正將自己的腦袋靠在江興的肩膀上,他覺得這樣的姿勢挺舒服的,因此有點兒懶洋洋的不想動。
江興對此的回答是將一個吻落在陸雲開的耳際。
他推進到更深的位置,一直到陸雲開因此而稍微皺起了眉頭,才退出了準備讓對方適應一下。
但這個時候,陸雲開忽然動了一下,就是稍微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
然後他說:“沒關係,嗯,就這樣……”
說話的時候,陸雲開有點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不過這一點兒也沒有影響他的動作,他主動分開雙腿,跨到江興腰腹的位置。
這個時候已經換成江興半躺半靠在床上了。
獲得了江興剛才的居高臨下的位置,陸雲開忽然發現自己能夠以與說話之人相同的角度理解剛才那一番話的含義了。
——他赤裸的身體是那麼美。
——就算只看著,我也完全把持不住!
陸雲開伸手扶住了對方的欲望,尺寸有點兒驚人,他旋即和自己的比了一下,發現兩者雖然有相差但相差不多。
……好吧,我也滿意了。
他這樣想著,有點兒說不好自己的感覺,緊張嗎?當然是有一點的,但是除了緊張之外,還有更多的,更多的期待,期待兩個人合為一體最最親密的那個時候——
他用一隻手自己打開了自己的身體,他將對方的欲望小心的容納入自己的體內……
好像最隱蔽的部位被強迫放到光明之下一點點打開,陸雲開在用身體吞咽對方的時候,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一直流連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身體上下沒有一丁點的遮掩。
所有都是最直觀的,不管是身體表面的,還是身體裡面的。
他感覺到自己被別人的東西充滿了。
每一道縫隙都被撐開,每一個角落都被填滿,身體這時候發出輕微的哀鳴,好像在訴說著已經夠了——太過足夠了——
但還差一點。
陸雲開想著,他有些粗暴的打開著自己的身體,希望讓兩個人的結合更為的緊密,緊密到絕對不留一絲間隙,而不管這樣的結合是否會帶來疼痛和難受!
“夠了……”江興抱住了陸雲開。
他細細的親吻陸雲開的下巴,對方的下巴刮得不是很乾淨,有一點點的刺須,這在皮膚上幾乎看不見,只有親自碰觸,親自感覺,才能夠窺探出一點端倪。
正如同他和陸雲開接觸的過程那樣。
他感覺到自己的欲望被裹得嚴密,像是最高端的定制那樣為他的東西找了一個最適合的容納之所。
他牽起對方抓著自己肩膀的一隻手,他將對方的指尖含入口中,他輕輕咬著對方的手指,說:“放鬆……”他抓住對方的腰肢,把人向上托,想要讓已經臉色有點兒發白的人稍微放鬆一下。
事實上他幾乎也克制不住自己了。
在陸雲開自己張開雙腿坐到他身上的時候,在陸雲開自己用手打開自己的身體接納他的時候。
江興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意志力控制住沒有把對方直接給按倒在床上狠狠地貫穿進去。
也是這是最後最後的忍耐?
只等到這最後的時光過去,他的身體,他的感情都知道,他將採摘下最甜美的果實。
但是陸雲開很堅定的很簡短的拒絕了江興。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直接用行動給予回答。
他從對方的口中抽出自己的手指,他一低頭就吻住了對方,這樣口舌交纏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在瞬間具有力量。
他再次打開自己的身體,並不足夠溫柔,但足以讓江興的全部都進入自己的體內。
身體發出痛苦哀鳴的同時,心臟也發出滿足而舒緩的喟歎。
陸雲開和江興交換了一個漫長的擁吻。
在雙方胸腔內的空氣都即將耗盡的時候,陸雲開才稍微拉開自己的身體,他喘了一口氣,看著江興想要說話,但他的嘴唇抖了兩下,從喉嚨裡溢出來的聲音也是破碎的,就好像是身體的痛苦在這個時候被壓擠著從喉嚨裡冒出來似地。
但這不重要。
這對陸雲開一點兒也不重要。
他的破碎的聲音抖了兩下就恢復平常——至少不至於讓人辨認不出來。
他說:“……江哥,我喜歡你,我愛你,我……”
江興看著陸雲開。
身體被切切實實滿足的同時,情感也被切切實實的滿足。
他看見放棄最後一道防守的人那麼直白地告訴他:
“……對我做什麼都沒有關係。”
江興控制不住自己的了。
他把陸雲開按在床上,將對方的雙腿分開來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讓對方的身體打開到最大。
他每一次用力地抽送,都將欲望拔到最外面又刺入最裡邊。
而在這樣的過程中,陸雲開的雙手握得發白,痛苦與快樂的結合,撕裂和滿足的交融,每一點都讓陸雲開失神呻吟。
他斷斷續續地:“嗚……哈……輕一點,江哥,輕一點……疼……”
“哈……江哥,我喜歡你……我愛你……”
“進來……嗚,進來……不會痛……嗚……”
“我喜歡你,我愛你……”
“什麼都沒關係,哈……”
“我……”
他伸手抓住江興。
他讓自己緊貼著對方。
他在對方耳邊反反復複地說,也像是反反復複地念著自己心臟與頭腦所跳動所思考的東西。
他一直說著,說到了聲音幹啞微小近乎耳語:
“我喜歡你,我愛你……”
“我做什麼都沒有關係……”
“——我也是。”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江興難得地有了氣喘不均勻的感覺。
江興不知道自己對於陸雲開有多大的吸引力,他猜測陸雲開也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光光只抱住對方就感覺舒服,他和對方肢體上的親密接觸就感覺衝動,在對方主動地——打開身體,容納他的欲望的時候,他更加感覺到無法克制的衝動。
就好像現在,他明明知道應該慢一點留出給陸雲開適應的時間。
但他一點兒,哪怕一點點的緩和和停頓都忍受不住。
他用力的衝撞著,每一次都將自己牢牢地嵌入對方的體內,對方體內的柔軟,對方體內的熱量,每一點都牽動著他的神經,讓他的神經在這個時刻變得再敏感不過!
他的欲望幾乎勃發了。
江興準確地握住,扣住對方的五指。他清晰地,如同陸雲開剛才說喜歡和愛一樣,一遍遍地回應對方,回應著我也是,我也是這樣地喜歡你和愛你——
他在再一次衝刺之中,將自己的欲望深深地埋入對方的體內,然後將所有的東西一點不剩地射進去。
兩個人一同到達了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