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現場掩飾被拆穿,小惡龍低低吼了一聲,試圖用凶悍掩飾窘境。
霍延己的視線從惡龍額角那一片的鮮紅移開,問:“翅膀有沒有受傷?”
小惡龍又低吼了聲。
外面的走廊上,響起了一連串沉悶的腳步。
霍延己退出去,將聞聲而來的士兵攔在了門口:“沒什麽事,讓客房送一套除床以外所有的所有可挪動的全新物件來,還有綠瘡藥……算了,你親自送來。”
“是。”士兵沒有遲疑,轉身離開。
霍延己關上門,沒去浴室,彎腰收拾起地上的殘渣。
被褥是徹底廢了,羽絮飄得到處都是,但凡是個有鼻炎的人在這裡,都得噴嚏不止。破碎的地毯一看就是非人力的情況下撕咬壞的,仿佛霍延己養了隻巨型拆家寵物。
他拿出抽屜裡的剪刀,一點一點給地毯修邊,營造剪碎的假象。
士兵不僅送來了全新的物品,還帶了一個大號垃圾桶,霍延己將所有垃圾扔進去,道:“都燒了。”
“是。”
霍延己接過綠瘡走進浴室,在惡龍嘶吼前道:“我上完藥就出去。”
惡龍沒吭聲,坐在浴缸裡沒有回頭。
霍延己撫了下粗長的犄角,將綠瘡抹在桑覺剝出芯片的額角位置。
傷口不算淺,到現在都還在流血,抹上綠瘡以後不稍一會兒血就止住了,只是想要傷口完全恢復估計還要段時間。
霍延己說上完藥就走,還真沒有停留。
只是走之前順手擼了下尾巴尖,後者僵了片刻後用力打在牆上,啪啪兩聲。
幸好這是間小套房,隔音不錯。
霍延己用毛巾捂住口鼻,給全屋都清潔了一遍,倒不是擔心汙染,而是惡龍形態的桑覺擁有的必然也是惡龍基因,可能會被檢測出來。
隨後他戴上手套,開始複原房間,將士兵送來的物件一一放回原來的位置。
處理完一切,一上午過去了。
桑覺也已經盤在浴缸裡自閉五小時了。
霍延己走到浴室門口,自顧自道:“我困了。”
閃電一樣的犄角動了動,但惡龍沒吭聲。
霍延己又道:“陪我睡會兒午覺?”
惡龍:“吼!”
像是在拒絕。
小惡龍看起來很大一隻,但裡面裝著的靈魂其實還太小,無法承受生死別離帶來的苦痛。
最難受的是,桑覺還不知道這種情緒叫“悲傷”,叫“痛苦”,他只是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想破壞周圍的一切發泄心裡快要爆炸的氣體。
發泄出去就好了。
發泄出去……真的會好嗎?
對於當下的人類來說,成長就是一個不斷犧牲奉獻自我,並與生離死別和解釋懷的過程。
安婭教會了桑覺長大成‘人’,卻沒教會他在真正有了人類情感之後、怎麽與負面的情緒和解。
惡龍的詞典裡沒有和解二字。
霍延己就著之前的話題,繼續道:“我對安婭博士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曾經就職於廢水研究高地,是副院長,一直貫穿人類隕石季歷史前後時期,在AI智能與基因學兩方面都有深厚的研究,成就斐然……005就是安婭博士的手筆。
“據傳聞,安婭博士一直生前稱自己有個孩子,只是一直沒找到歷史相關資料,人們隻當是這個孩子早早夭折,資料因災難而丟失了。”
裂成兩半的浴缸裡,惡龍穩端端地坐著,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
“但前段時間,議庭成員被控制在主城時,我又從蘭斯議員口中聽到一個傳聞。”
霍延己眸底晦暗不明,道:“據說,地下城建造的最初目的並非為延續人類文明。”
“按照當時最具智能的AI運算,人類能延續的可能性微乎其乎,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概率。之所以動用大量資源建造地下城,只是因為佔有人類資源的那前百分之一的人類不想死,所以他們打造了一座理想城市,試圖奢靡地苟過余生,並以‘只有具有價值的人類對文明延續有意義’為借口,在剝削完普通人類的資源之後,又舍棄了絕大部分人類。”
這個說法過於驚世駭俗了,可仔細一斟酌,竟然有跡可循。
明明可以建築可以打造得更擁擠,讓更多人類得以存活……別說時間不夠,地下城建築的精細程度堪比當時文明的百分之七八十了。
可過去了一百多年,就算地下城建設初衷真的如此,也很難找到證據,一旦傳聞出去,反而容易引起動搖當下的幸存者信仰。
蘭斯議員最開始也不知道,他是聽他的副議長父親隨口提了一句,說:“和初代議庭成員相比,我們還真稱得上偉大。”
而霍延己從蘭斯那裡聽完後,沒對旁人吐露出一個字,仿佛從未聽到過。
從這一方面來說,霍延己可能沒什麽信仰,否則他的內心早該坍塌無數次了。
作為第一個聽到該秘密傳聞的小惡龍沒任何反應,只在幾秒後低低吼了聲,仿佛在問和他有什麽關系。
“這傳聞還有後半段。”霍延己望著桑覺的背影,平靜道,“一心為人類事業貢獻、並創造了當時最智能AI的安婭博士,很輕易得知了這些人創造地下城的初衷,自然憤怒且失望。”
小惡龍的羽翼動了動,仿佛回到在‘母星’的最後那幾年,安婭博士經常心情不好,且越來越頻繁地與外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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