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活不久了啊”。
“原來就算不被怪物殺死,我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失序,變成一個怪物”。
是明天、後天,還是明年、後年?
雖然從前就知道有這個可能性,可那時他們知道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如今卻是百分之百。
他們必定在三十年之內死去。
不知道是誰先摔了酒瓶,誰先掀了桌子,壓抑多年的憤怒瞬間在此刻爆發。
仿佛有什麽在胸腔裡翻騰,如同壓力過大、將要爆炸的鍋爐一樣,就要承受不住了。
謊言被戳破那一刻帶來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霍楓才不是什麽踏入新世界的先鋒。
六十年前突然失蹤是因為霍楓瀕臨失序,難以維持理智,而高層還要利用他神性的余溫,吸引更多人飛蛾撲火,點燃黑夜。
火光的代價是燃燒生命。
他們的英雄是懦弱的,最後在瘋狂中迷失自我,跌入了深淵。
他們的信仰也是假的,不過是一場滔天騙局。
反而他們曾經最憎恨的霍延己才最光明磊落,在盡可能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民眾。
細細回想,他們總是下意識認為霍延己有多可恨可憎,但除去擊斃感染者與失序者之外,竟然想不起一件可以憎惡的理由。
除了好些年前,那段酷似‘歧視憎惡’的公共發言。
太可笑了。
短短二十分鍾的廣播,世界就顛倒錯亂了,所有認知在頃刻之間顛覆。
畸變者用生命鋪起來的黎明之路,卻沒有他們自己的位置。
·
【——他們生於坍塌的時代,死於信仰的高台。】
第58章 紛亂
其它安全區水深火熱或是自得其樂時, 主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繼霍延己上任之後,城內秩序第一次如此紊亂。
剛得知真相的人們根本無法控制情緒,憤怒與恐懼在心頭交織。
畸變者與普通人的矛盾再次一觸即發, 隨便一點小小的糾紛都會導致矛盾的升級。
一個畸變者握緊拳頭站在街邊, 不遠處的普通人時不時瞄他兩眼, 帶了一兩分同情,更多的卻是慶幸。
人性就是這樣的,當災難降臨於大群體時, 最容易產生的想法就是“幸好不是我”。
一個拳頭砸了下來,男人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地舉起雙手抵抗攻擊:“你瘋了嗎!你要違背《畸變者守則》嗎!?”
“去你媽的守則!”男人掐住普通人的脖子, 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臉上,眼睛赤紅,“老子忍你們很久了!!”
在砸下最後一拳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他下意識就想撣開,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憤怒地回首看去,卻發現是個容貌白皙精致的少年。
桑覺說:“再打下去就要出血了, 你會感染他的。”
男人怎麽都掙不開那看似瘦弱的五指:“我管他感不感染!你給老子松開!!”
桑覺認真道:“如果你想感染他的話,就不會收著力道了。”
“你知道什麽!?別他媽多管閑事當心老子連你一起打!!”
男人怒罵著, 桑覺真的放手了。
他高高揚起拳頭,可看著身下人驚恐的眼神, 握緊的拳頭繃了半天, 還是無力地松開了。
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留下了五個月牙狀的血痕。
他癱坐在地, 瘋了似的,狂笑不止。
為這麽多年自我為是的自傲, 為十幾年來一次次的死裡逃生、自以為是的奉獻感到可笑。
他瘋瘋癲癲,似笑似哭地問:“我十八歲選擇的‘進化’,今年三十三,你告訴我,我還有幾年可活?”
桑覺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男人捂著臉,苦澀道:“你也是畸變者吧?看你的年紀,剛選擇進化不久?”
桑覺沒回答,無法對男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畢竟他不是人類,更不是畸變者。
桑覺的壽命很長,長到在休眠艙裡沉睡了很多年,依然是十八歲時的容貌。他一直在長大,卻不曾變老。
從而就無法知道,當得知自己生命只剩下短短十幾年甚至一兩年的時候,應該以什麽樣的態度應對。
桑覺想安慰幾句,在腦子裡搜刮半天,卻沒找到合適的詞。
此時此景,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合適,只能安靜離開,留下男人獨自冷靜。
……
拉架快要拉不過來了。
桑覺並不在意這些人打架,可是打得太凶的話,會讓己己苦惱的。
遠處,一道聲音傳來,是包滄在阻止群架:“別打了,冷靜點!他們也不知道真相!!”
緣由是幾個普通人看了那個畸變者一眼,而畸變者立刻罵了回去,被幾人嘴了幾句,然後就打起來了。
但包滄這樣的人到底是少數,製造矛盾的遠比拉架的人多得多。
一部分畸變者用拳頭髮泄著恐懼與迷茫,還有一部分畸變者在一旁紅著眼睛,冷眼旁觀。
一時間,偌大的主城到處都是這樣的情況,沒什麽戰鬥力的普通人頓時人人自危,對周圍的畸變者唯恐避之不及,這樣的態度再次加劇了矛盾的激化。
惡性循環。
桑覺路過的時候,聽到兩個普通人戰戰兢兢的談話:“霍中將的罪名不是洗清了嗎?怎麽還沒出來維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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