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x周濟不怎麽喜歡喝酒，雖然是紅酒，而他也僅僅是喝了一小杯，可是這麼少量的酒還是讓他在這樣涼爽的夜晚變得燥熱。解開襯衫的幾顆扣子，周濟撑住額頭斜倚在窗沿上，眼睛微闔，睫毛在臉上留下一小片陰影。

　　看他臉上有淺淺一層薄紅，衛奚不無擔憂地問，「不會吧，就喝了一小杯你就醉了？」

　　周濟伸手打開車裡的空調，朝她微微一笑，「沒有，還好。」

　　想起了什麽，突然問她，「你今晚是不是吃了很多油膩的東西？」今晚他也不好提醒她吃得清淡一點，畢竟是在她舅舅家。她舅媽很喜愛衛奚的樣子，做了那麽多大補的菜，看得出來都是爲了衛奚。她昨晚才拉肚子，今天吃那麽多油膩的，他擔心她腸胃受不了。

　　衛奚也很注意的，拉肚子幷不是件愉快的事，到今天她都還是覺得自己沒什麽力氣，「沒有啊，舅媽給我夾的菜我都挑著蔬菜吃，我也不敢吃那些油膩的。」

　　聞言，周濟放心一笑，依舊閉眼，「看來我的話你都聽進去了。」

　　衛奚抿唇不語，看他眼睛都睜不開了，想著早點開車回家休息。他明天要上班的，總是熬夜不好，本來做醫生就已經足够累了。

　　到了家，周濟還沒坐下就去浴室洗澡了。出了一身的汗，他早就覺得不舒服了。

　　衛奚見他去洗澡了，起身去厨房燒水給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周濟家位置還算可以，從客廳的窗戶看過去，外面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這個角度跟她y市的家很像，已經太久了，她沒有回去。但是她却打定主意不回去了，裝滿的太多回憶的房子，她連踏足都勇氣不足。如果她不回去，她甚至還可以想像出衛勻成待在客廳喝茶的樣子。一旦她回去了，所有的一切就真的成真了。衛勻成走了，家裡再也不可能有他的影子。

　　浴室門開了，衛奚回頭，看周濟穿了浴袍出來了，笑著囑咐他，「厨房有蜂蜜水，你去喝了吧。」

　　周濟點點頭，略疲憊地按按眉心，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了抱她，「我知道，你去洗吧。」

　　衛奚拿了睡衣去浴室。浴室裡面還有水蒸氣，雪白的瓷磚上面還有一條一條水珠滑下來的痕迹。衛脫了衣服，站在花灑下面，水順著頭髮淌下來，她有些呼吸不順。不知不覺她就泪流滿面，衛勻成都還沒見過周濟呢……

　　衛勻成以前跟她說過，找男朋友就像是去菜場挑菜，那些清脆碧綠的說不定就是打了農藥的，爛在心裡。反倒是那些其貌不揚的，看起來也沒什麽特色，可是却健康無害，吃一輩子都不會有問題。他並不主張她找多麼優秀的男朋友，他更看重的是人品。跟季宇在一起的時候，她就總是盤算著要領著季宇去給她爸爸鑒定。可惜，真的好可惜。

　　季宇……

　　他有沒有和她一樣，已經找到了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她很多時候都不願意想起季宇，因為那是一種痛。在一起的時候，季宇不怎麼喜歡說話，但是眉梢間可以窺見他的意氣風發。可是分手後，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季宇臉上的那種篤定與溫暖，他變得那麽冷沉。

　　她一直覺得，就算發生天大的事情，季宇都會有辦法解決。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他跟季顔在電話裡咄咄逼人地說話的時候，她就有預感，他們的感情就要完蛋了，因爲就連季宇都已經開始不冷靜，開始用怒吼發泄不滿了。他的感情是沉默而內斂的，提起家人的時候會挂著淺淺的笑意，尤其是提起季顔。可是這一次，他用如此厭惡的語氣跟季顏說話。有時候連衛奚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壞的預感總是那麽靈驗。

　　其實說起來，第一次見到季顏，衛奚是驚艷的。季宇領著她在外面吃東西，季顔突然說有事要過來找他，於是她就待在位子上促局不安地跟季宇商量，要不她還是先走好了。他那個歐洲留學回來的美麗姐姐，她還是沒什麽勇氣見，再說要見面至少也要稍微打扮下的吧，那時候的她穿著簡單，不施粉黛，看起來既不成熟也不美麗。

　　可是季宇也只是淺淺一笑，跟她說不用，在這裡待著就好，他姐姐沒什麽架子。他說的沒錯，季顔確實是沒什麽架子，來了很客氣地跟她打招呼，還給她講了許多季宇的童年趣事。那時候她就想，季顏這麼漂亮，挑男朋友的眼光應該不低吧。可是後來的有一天，當她看到季顔一臉甜蜜地挽著衛勻成去了y市最有名地西餐廳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季顔眼光果然是不俗，挑男人的眼光都那麽出人意料。從那一天起，她季宇她媽媽，他們三個人的命運就此改寫了。

　　現在，她的人生已經走向了另外一條軌道，陪她到盡頭的人是周濟。在y市的很多細碎的畫面從她腦海快速閃過，衛奚難受地蹲了下去。花灑的水在她背部有力地衝擊，水花在地板上濺起無數漣漪，而她早已分不清這些漣漪裡面哪些與她的眼泪有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隨著衛勻成的離開而塵埃落定，可是那些表面的平靜遲早有一天要暴動的吧。傷害了所有人的兩個人真的會幸福嗎？衛奚疑惑了。

　　周濟喝了蜂蜜水感覺好了一些，看看時間，衛奚進浴室都半小時了，她洗澡未免也洗得太久。

　　「衛奚。」周濟過去敲門。

　　衛奚回神，「怎麽了？」

　　「你怎麽在裡面那麽久？」聽到她的聲音，周濟鬆了口氣，他還擔心她在浴室暈倒了。她才病好，精神不算很好。

　　「我就要出來了。」應了一聲，衛奚閉了閉眼，記憶太好的人有時候會很不幸福，比如她。迅速衝了身上的泡沫，抓過毛巾擦乾自己，衛奚穿了睡衣就出去了。

　　「嗯。」

　　周濟等在浴室門口，看衛奚出來了，攬住她的肩，「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頭髮濕漉漉的，衛奚擔心打濕周濟的衣袖，拉下肩上周濟的手臂，「沒有，我已經好了。你不用擔心我啊，你今天喝了酒，先去睡吧。」

　　周濟今天在她家人面前過關了，通體舒暢，哪裡肯走，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低喃道︰「酒已經醒了。」

　　衛奚推他，「哎呀，你別靠近我啊，我頭髮還是濕的，別把你衣服弄濕了。」

　　周濟淺淺一笑，「嗯，那你去吹頭髮吧。」

　　衛奚回自己臥室吹頭髮，周濟居然跟了進來。

　　「你怎麼還不去睡？」衛奚問。

　　周濟拿起吹風機走到她身旁，「我幫你吹。」

　　衛奚仰頭凝視周濟，他今晚很不正常啊，「不用了，我自己會弄，你去睡覺。」

　　周濟不理，把她拉了坐到床沿，開了吹風給她吹頭髮。他的手指很溫柔，輕輕滑過她的發，他們都沒說話，一室沉默裡只有吹風機在嗡嗡響著。

　　「我說，你去睡覺吧，這個，頭髮我會自己吹。」衛奚試圖接過吹風機，第一次有除理發師以外的人給她吹頭髮，而且還是個男人，她覺得很彆扭。

　　「別說話，安靜待著。」周濟吹頭髮吹得很用心，就像他平時看病一樣的嚴肅。

　　衛奚時不時瞄他一眼。

　　察覺到她的視綫，周濟含笑收起了吹風機，「你舅舅舅媽挺喜歡我。」他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衛奚微微失笑，他今晚反常的原因就是這個？

　　「你又知道了？」衛奚挑眉問他，看他一臉幼稚的得意表情，她忍不住想打擊他。

　　其實連她都看得出來舅舅舅媽很喜歡他，他又如何看不出來呢？

　　「他們要是不喜歡我，你舅舅會放心你來我這兒？他們要是不喜歡我，你舅媽會給我準備新鮮水果？」

　　衛奚笑倒在床上。

　　周濟俯身雙手撑在衛奚耳畔，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你笑話我？」

　　衛奚還是笑，可是她眼眶却是紅的，她剛才哭過了？

　　周濟緩緩躺到她身旁，把她攬進懷裡，「衛奚，你有心事？」

　　衛奚停滯了一秒，閉眼埋在周濟懷裡，「沒有啊。」

　　她怎麼就能有那麼多心事？周濟嘆息一聲，「你有什麽不開心的都可以跟我說。」

　　衛奚沉默許久，該怎麼說才好？說她前男友是父親小三的弟弟？這些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周濟聽了也會覺得匪夷所思吧。

　　周濟知道衛奚是不會說了，也不逼她，伸手關了壁燈，拉過被子蓋住彼此，「睡吧。」

　　衛奚動了動，他要在這裡睡？

　　黑暗裡，周濟收緊了手臂，閉眼低語，「別動。」

　　衛奚清晰聽到了他心臟跳動的聲音，他們靠得太近，她根本睡不著。他的存在感太強，衛奚閉眼很久還是無法忽略他灼熱的氣息。

　　在衛奚第三次小聲嘆氣的時候，周濟說話了。

　　「如果睡不著的話，我們可以做點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