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陸一心有時候覺得， 方永年長了一張特別靈的烏鴉嘴， 而且經常好的不靈壞的靈。

　　他看人太准了。

　　她只是無意識的說了一句張珩路過偷看了她的手機，方永年就覺得這個人不對勁。

　　她一開始還覺得那只是方永年心情不好亂吃飛醋，現在却有些心服口服。

　　她實習的部門是市氣象局政策法規處對外氣象諮詢的部門，平時和各類媒體打交道的比較多，負責和記者還有氣象自媒體對接天氣預報結果， 她一個實習生在這裡主要的工作還是打雜， 基本不加班。

　　但是那天負責帶她的李昭有些神秘的讓她下班後留一下，說是有驚喜。

　　陸一心留下了，却發現這個驚喜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他們部門要搞部門聚會， 理由是歡迎陸一心這個實習生加入他們的團隊。

　　陸一心幷不是一個人來局裡實習的， 四五個同班同學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門，其他人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唯獨她有，她覺得很不自在。

　　吃飯的時候， 就更不自在了。

　　吃的是烤肉， 一整頓飯的焦點都是她。

　　一開始談的是劉米青， 陸一心聽得還挺開心，她才知道她媽媽在氣象系統裡那麽有名， 很多人提到她都會竪大拇指。

　　再然後， 他們開始說陸一心虎父無犬子， 把只是在部門裡打印資料搶會議室打雜的陸一心誇成了氣象奇才。

　　陸一心開始有些坐不住。

　　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在系裡成績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專業課還行，物理高數這些東西，要不是有方永年在，她都不知道挂科幾次了。

　　「想回家了？」張珩坐在陸一心旁邊，別人烤肉，他有時候會用公筷幫陸一心夾肉，「還是和男朋友有約會？」

　　無奈陸一心這個人這種時候特別死心眼，他夾一塊肉陸一心就站起來大吼一聲謝謝張主任，夾到後面，他就覺得有點無趣。

　　「想回家了。」陸一心很老實，「男朋友還在上班。」

　　她其實更想說未婚夫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麽，自從方永年讓她離張珩遠一點之後，她就不太想和他多聊天。

　　「你真有男朋友啊。」李昭嗓門很大，「我以爲你那戒指戴著玩的。」

　　陸一心看了一眼自己當時千挑萬選的一心永年，抿了抿嘴：「已經訂婚了，這是婚戒。」

　　飯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張珩動了動，嗤笑：「你才幾歲啊？你以爲結婚是小孩子過家家呢。」

　　他就說小姑娘總是不太懂事的，買個戒指就以爲自己已婚。

　　陸一心真的有一陣子沒有被人這樣當孩子看了，她很想回一句關你屁事，但是想到自己媽媽爲了她的實習私下裡跑了多少次，欠了多少人情之後，她抿著嘴忍了下來。

　　「要不把你男朋友叫出來一起玩？咱們部門團建費還剩下不少，我們還有下一攤，他應該趕得上。」張珩也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冒出了那麽一句話。

　　他覺得他今天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坐在她旁邊，有事沒事給她夾菜，噓寒問暖的。

　　他怎麽說也是個年輕才俊，華亭市氣象局的部門主任，體制內的，大小也算是個幹部。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三十多歲的男人在這個社會上有的是挑選機會。

　　他無非就是看上她的朝氣蓬勃，眼神清澈，家庭情况良好，所以想進一步試試看。

　　這幾年他已經很少有這樣的衝動，難得有看上的，沒想到當著部門人的面給他吃了那麽大一枚硬釘子。

　　挺不識趣。

　　更不識趣的是給了她梯子，她居然不肯要。

　　「他很忙的，還是算了。」陸一心自己給自己夾了一塊牛心。

　　下次和方永年一起來吃，方永年愛吃牛心。

　　「在座的誰不忙啊。」李昭硬著頭皮接過了話茬，「怎麽那麽大架子？」

　　領導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這丫頭太不會看人眼色了。

　　「你打個電話試試，我們第二攤估計要在KtV唱到半夜，他來露個臉總是行的。」李昭一邊給棍子一邊給棗子。

　　領導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人他無論如何得請來，要不然太尷尬了。

　　陸一心放下筷子。

　　她根本就不想參加第二攤。

　　但是李昭現在的眼睛已經開始噴火，光溜溜的頭上已經開始冒烟。

　　「他真的很忙的。」陸一心咕噥著拿出了手機，感覺今天要是不打電話，估計會被李昭丟到烤肉架子上去。

　　真奇怪，爲什麽非得要見方永年。

　　一群大叔爲什麽非得要對她的男朋友那麽感興趣，變態。

　　方永年的電話接的很快，陸一心聽著他的聲音就知道他又皺著眉。

　　這人老皺眉頭，眉心都快有皺紋了。

　　「還沒結束？」方永年是知道她今天晚上有部門聚會的，聽到她那邊人聲嘈雜，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錶。

　　晚上九點多了。

　　「我來接你吧，你把地址給我。」他看了一眼冰櫃裡的實驗培養皿，「我今天也早點下班。」

　　陸一心：「……好。」

　　她默默的挂了電話，然後對著一桌子盯著她看的同事，硬著頭皮乾笑：「我……未婚夫說太晚了，他來接我回家……」

　　所有人：「……」

　　李昭崩潰：「這才幾點？你都二十二歲了還有門禁？」

　　你們剛才還說我這個年紀結婚過家家呢。

　　陸一心腹誹了一句，笑得非常厚臉皮：「我長得好看，所以我未婚夫管得很緊。」

　　所有人：「……」

　　張珩其實已經完全沒了興致，看著她這張天真的臉特別討嫌，揮了揮手讓李昭買單。

　　「第二攤就不帶實習生了。」他冷著臉，「你男朋友過來要多久？你一個人在店門口等應該沒問題吧。」

　　李昭有點目瞪口呆，雖然現在的行爲用買賣不成仁義在來形容不太合適，但是人家小姑娘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自己沒有男朋友，現在突然翻臉，晚上九點多了把人小姑娘一個人丟在店門口，總是不太合適吧。

　　更何况她還是劉米青的寶貝女兒。

　　「要不這樣。」李昭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因爲八卦好奇攬上這種破事的，「我和陸一心留著買單，你們先去第二攤，我等她男朋友過來了再走。」

　　張珩不置可否，只是冷著臉把杯子裡的酒一口喝幹，率先站起身。

　　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打。

　　陸一心這下終於全看懂了。

　　她都不知道她應該先震驚他們辦公室的主任居然對她有意思，還是應該先震驚這個比方永年還小一歲的男人居然會那麽幼稚。

　　都不怕丟臉的……

　　她就這樣木木的跟著李昭結帳，再木木的站在店門口等方永年，等的時候，還沒忘記跟李昭道謝。

　　她覺得他也挺無辜的。

　　「你是看出來了故意的還是現在才看出來？」四五月份的華亭入夜了還是有點凉，喝了點酒的李昭縮著脖子開始跟陸一心閒聊。

　　「現在才看出來。」陸一心老老實實的。

　　「我本來還覺得挺好的，張珩這人有前途，你們家跟他很配。」李昭非常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結果現在兩面不討好。」

　　陸一心乾笑著不敢接話。

　　「真訂婚了？」李昭還是覺得這是陸一心的托詞。

　　「真訂了。」陸一心使勁點頭，「合了八字喝了酒的。」

　　挺混亂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頭大，南方北方習俗凑在一起大雜燴，再加上各家的親戚對於他們的結合太意外了，那場訂婚宴簡直是場灾難。

　　「你媽也真捨得。」李昭點了一支烟，對陸一心比了比，「不介意吧。」

　　陸一心搖頭，換了個位子，讓李昭站在出風口的下位。

　　李昭笑笑。

　　這丫頭其實挺精的，不委屈自己，也不主動得罪人。

　　「你畢了業以後想留在局裡？」他問她。

　　劉米青給她鋪好了路，他們部門不做業務不做勘測，不用隔三差五的值班加班，對女孩子挺合適。

　　陸一心皺著臉。

　　「怎麽了這是？」李昭的年紀都能做陸一心爸爸了，這小姑娘平時嘴甜做事也認真，除了今天晚上的事，他對她印象其實挺好的。

　　「我有點想做業務。」她憋了半天，「但是我還沒跟我爸媽商量。」

　　她用的詞很平和，是商量。

　　小姑娘挺早熟。

　　李昭有了點談興：「想做預報員？」

　　陸一心點頭。

　　「剛畢業都這樣。」李昭笑了笑，「不過女孩子，要兼顧家庭，預報員這種工作沒有什麽節假日，年節弄不好都在值班，女孩子不合適。」

　　陸一心歪著腦袋。

　　「你訂婚那麽早，估計是想畢了業就結婚的。」李昭一支烟已經快要抽完，「男方那麽强勢，肯定也不會同意你做預報員。」

　　「他不會的。」陸一心眯著眼睛笑。

　　她已經看到了方永年的車，她衝著車子揮了揮手。

　　她看到方永年停好了車，下車向她走來。

　　她眼睛眯了起來，特別肯定特別肯定的告訴李昭：「他不會的。」

　　方永年，永遠不會要求她兼顧家庭。

　　他給她的空間一直很大，他從來不會讓她做出爲難的選擇。

　　「回家了？」方永年走近，先拿過了陸一心的包。

　　「你好，我是方永年。」他伸出右手和李昭握手，表情友善。

　　「你好，我是她領導李昭。」李昭不知道爲什麽，就有些局促。

　　他沒想到陸一心的男朋友看起來居然那麽成熟。

　　也難怪人家小姑娘看不上張珩，這兩人年紀差不多，成熟度差太多了。

　　他看著方永年不卑不亢的向他道謝，解釋了一下路上略微有點堵。

　　他看著陸一心拽著方永年，笑嘻嘻的跟他告別，嘰嘰喳喳的拽著方永年告訴他這家的牛心很好吃。

　　他突然有些明白劉米青爲什麽會捨得了。

　　挺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