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真的不用去機場接叔叔阿姨麽？」陸一心洗完了澡一身清爽， 又想到了今天早些時候導致她情緒高度緊張的原因——方永年父母。

　　她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時鐘：「現在開車過去應該還趕得上。」

　　「不用了。」方永年把已經燒好了稀飯的電飯煲按到保溫， 皺著眉，「你以前不是叫他們爺爺奶奶的麽……」

　　方爺爺方奶奶什麽的……

　　他換掉了那身髒衣服，晚上不打算再出門， 所以穿的很居家， 淺灰色的衛衣和淺灰色的運動褲， 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不少。

　　「你穿這樣好好看。」陸一心被美色耽擱了一秒鐘才想起來正事，「當然要改口了啊，現在再叫爺爺奶奶那算個什麽事。」

　　方永年開始拆外賣的小菜外包裝，讓陸一心一份份分裝到家裡的盤子裡，沒作聲。

　　今天一天他都在面臨改口這件事。

　　爲什麽陸一心做起來那麽自然……

　　「他們怎麽突然就過來了。」陸一心把小菜放到餐桌上， 方永年盛稀飯的時候，她就負責拿筷子調羹。

　　「我哥把我們的事跟他們說了。」方永年把盛好的稀飯放到陸一心面前，「小心燙。」

　　「來之前沒跟你電話過麽？」陸一心眼睛圓溜溜的，眉頭一本正經的皺著。

　　雖然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 但是他偶爾還是會不太習慣對著這樣一張娃娃臉聊正經事。

　　「電話過了。」他坐到了陸一心對面， 斟酌了一下， 「我有點擔心。」

　　「我也……有點擔心。」陸一心學著方永年的語氣，皺起了臉。

　　方永年父母都是很嚴肅的人， 和她家裡不一樣， 這麽多年了除了方永年車禍的那陣子一直在華亭照顧他以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這些年雖然她逢年過節都會打電話過去說吉祥話，但那畢竟都是隔著輩的，她的角色就是個講吉祥話逗長輩開心的小孩子。

　　可是現在， 身份完全不一樣了。

　　這麽多年都沒有再來華亭的方永年父母，一聽到他們戀愛了立刻就飛過來了。

　　這聽起來就有些前途未蔔……

　　「我們家很嚴肅，我爸爸做了半輩子軍人，又生了兩個兒子，從小就是軍事化教育。」方永年夾起一塊蒸糕，外賣送過來的時候被熱氣悶過粘在了一起，他拿著蒸糕在空中晃了晃，正在喝粥的陸一心很順手的就夾走了他筷子裡另外一塊粘著的蒸糕。

　　方永年頓了頓。

　　他和她之間，有一些習慣是這十年來叔侄相處日積月累後的下意識，有一些却是這幾個月戀愛的時候不知不覺養出來的親昵感。

　　不管是戀愛前還是戀愛後，他們從來都沒有把彼此當成外人過。

　　車禍之後，他會在說話前先斟酌語氣用詞，開口之前會先思考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對方會如何應答，這種說話方式他自我鍛煉了好多年，現在已經變成了習慣。

　　他剛才一邊說話一邊斟酌，是想要告訴陸一心，這件事可能會有點難。

　　他想要看看陸一心對這件事情的反應。

　　他想要根據陸一心的反應去做下一步的計劃，如果她排斥，那麽他就儘量避免他父母和她做過多的接觸。

　　所以他很嚴肅。

　　連帶的讓陸一心也跟著嚴肅著一張臉，如臨大敵。

　　「怎麽了？」陸一心沒心思喝粥了。

　　方永年說著說著就突然停了下來，沒頭沒腦的。

　　她突然開始害怕，害怕她從來沒有接觸的軍事化教育會不會對他們造成致命一擊。

　　「我剛才確實嚇著了。」方永年笑了笑，放下筷子開始幫陸一心剝水煮蛋。

　　完全摸不著頭腦的陸一心：「哈？」

　　「你下車的時候，我嚇著了。」方永年耐耐心心的把那顆水煮蛋剝得晶瑩剔透，伸手放到陸一心的碗裡。

　　「你從來都沒有對我這樣過。」方永年看著陸一心，「所以我當時……有點害怕。」

　　陸一心瞪大眼：「……哈？」

　　「我在那個時候擺出長輩的架勢很不合適，但是如果你當時沒有突然打開車門走出去，我可能都意識不到這種不合適。」方永年已經把剛才父母的話題偏到了太平洋，「因爲突然意識到了不合適，所以對於要不要下車追你，我還猶豫了一下。」

　　陸一心張著嘴。

　　「我們以後，不要這樣了。」方永年喝光了一碗稀飯，下了一個結論。

　　「……好。」雖然不知道爲什麽話題會重新回到吵架那段，陸一心還是被方永年剛才的話弄得心裡揪揪的。

　　「那件事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發脾氣的。」她因爲心裡難受認錯認的特別快，「我以後再也不會那樣了。」

　　再也不會一聲不吭的掉頭就走。

　　「不是對錯的問題。」方永年搖搖頭，「我脾氣不好你性格莽撞，遇到事情難免會有火氣，老壓著火氣總會有爆發的一天，那樣更不好。」

　　陸一心咂咂嘴。

　　她决定先不說話了。

　　她不知道方永年爲什麽會從他父母的話題突然轉到這裡，她覺得他自己也是臨時起意，所以說的速度比平時慢很多，他像是在一邊說一邊理。

　　他像是把平時放在腦子裡的那些思路都說了出來，有些亂，一點都不像是那個條理清晰做什麽都胸有成竹特別强勢的方永年。

　　可是她喜歡這樣的方永年。

　　穿著柔軟的布料，頭髮有點亂，拿著筷子皺著眉頭絮絮叨叨的說著沒有什麽邏輯的話。

　　這樣的方永年，和她很像。

　　「你爸媽是怎麽解决這個問題的？」方永年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可以解决兩個暴脾氣起衝突的方法，决定求助。

　　陸一心咬著筷子歪著頭。

　　「我媽媽有時候會家暴。」陸一心邊說邊笑，「有時候我爸爸很不靠譜的時候，我媽媽會錘他。」

　　方永年：「……」

　　陸一心想像了下自己錘方永年的畫面，哆嗦了一下：「我們家的方法不能用在我們身上，我爸爸怕我媽怕了一輩子了，你又不怕我。」

　　反正，她是沒膽子錘他的。

　　她也無法想像方永年像他爸爸一樣低聲下氣的跟她求饒。

　　那個畫面……不是他們的畫面。

　　「其實……」陸一心吞吞吐吐。

　　方永年挑挑眉。

　　「我說了你不許駡我！」她先給自己討個免死金牌。

　　「難道我駡你你就不說了麽……」方永年覺得陸一心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也對。」陸一心搓搓鼻子。

　　「你一開始還跟我說你這個年紀了一定不會跟我吵架的……」她把早就記好了的舊賬翻出來，怕方永年惱羞成怒，先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

　　方永年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所以？」

　　「所以順其自然就好了呀。」陸一心兩手一攤，「你跟我爸爸一模一樣，遇到問題就想要找到解决方法。」

　　「可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能馬上就有解决方法。」

　　「就像現在這樣，我跟你保證我下次一定不會掉頭就走，那下一次吵架，我可能會變成大吼大叫……」

　　陸一心頓了下，搖搖頭：「不對，我可能會爬你身上把你壓著親……」

　　方永年：「？？？」

　　「我爬到你那邊摁開鎖鍵的時候，猶豫過的。」陸一心坦白，「我猶豫了一下那個時候親你到底是便宜了你還是便宜了我，只是當時你的臉太黑了，所以我覺得還是直接跑路比較好……」

　　方永年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實在是無法想像陸一心居然在那種氣氛下猶豫過這種事。

　　他有種熟悉的釋然感。

　　「那下次，我就鎖門了。」他居然順著陸一心的思路想了想，「你退回去的時候，我其實是有時間可以把門重新鎖回去的。」

　　他當時完全沒往這個方向想，只是投入到自己確實做得過分了這下要怎麽哄回來的焦躁中。

　　這樣想想，順其自然確實挺好的。

　　他現在順著陸一心的思路再去回想剛才在停車場的那一段，突然覺得，吵架也挺好。

　　他如果知道陸一心居然在那種情况下猶豫過要不要親他，他可能會在她過來的時候就抱住她。

　　這樣，就算剛才他真的動了氣，再回頭去想，也覺得挺甜蜜。

　　「方年年。」陸一心終於吃掉了那個她最討厭的水煮蛋，「你今天……很不一樣哎。」

　　「不對，你最近都很不一樣。」

　　「你好像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厲害。」

　　「我本來以爲高中的時候對你的喜歡已經到頂了，但是現在發現，那時候的喜歡真的不能算喜歡。」

　　「你好厲害哦！」

　　她就這樣笑嘻嘻的，一點都不害臊的膩著嗓子誇他，毫無營養的誇。

　　方永年在他自己的耳根再次紅起來之前，又給她剝了一個水煮蛋。

　　「我不要吃蛋黃！」陸一心終於悲憤了，「你今天用美色和溫柔逼著我吃了一整個蛋了！」

　　「一人一半吧。」方永年笑著把鶏蛋分成兩半。

　　「我不要吃蛋黃！」覺得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迷惑的陸一心梗著脖子拒絕。

　　「過來。」方永年拿著鶏蛋衝她招招手。

　　最恨吃蛋黃的陸一心不情不願一臉戒備的走到他面前。

　　方永年沒有逼她吃鶏蛋。

　　他只是笑著把她摟進懷裡，用剛才陸一心喂巧克力的方式，哄著她吃掉了剩下的那半個蛋黃。

　　「討厭！」天不怕地不怕臉皮比城墻還厚的陸一心終於被撩得嬌羞了，埋在他懷裡半天不願意出來。

　　「叔叔阿姨那邊怎麽辦啊。」剛才這個話題才談到一半，方永年就不願意再提了。

　　「等見了再說。」方永年拍拍她的頭。

　　反正，他們都不打算分手。

　　反正，他父母會擔心的那些問題，估計都不是問題。

　　他們的感情能衝破他的防綫，又怎麽可能沒辦法衝破他父母的防綫。

　　他從來沒有想到，他一開始以爲的不健康的甚至是有些變態的感情，到最後會發展的那麽健全。

　　他也從來沒想到，做任何事情都先考慮好後路的他，居然在這段感情上，沒給自己任何後路。

　　陸一心這個不靠譜的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居然，成全了他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