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那我們現在就是戀愛了吧？」攤開綫性代數後，陸一心後知後覺得覺得自己需要確認一下。

　　方永年：「……要不然呢？」

　　陸一心咬著筆杆子：「之前是我單方面宣布戀愛的呀。」

　　方永年放下手裡的書， 皺著眉：「跟誰宣布？」

　　「……鄭然然和我。」陸一心挪挪屁股。

　　她必須得說話， 一直說一直說， 不然她會忍不住一直回想剛才的畫面，方永年親她了！還是嘴巴！！

　　「那我……」她張著嘴猶豫了一下，「可以不用去和別人談戀愛了吧。」

　　方永年：「……」

　　「這都是你說的啊……」停不下嘴的陸一心秋後算帳， 「我當時聽到都傻了， 哪有那麽變態的要求。」

　　方永年摘下眼鏡。

　　他在思考， 陸一心這個一緊張就胡說八道的毛病到底是不是他慣出來的。

　　他和陸一心沒有血緣關係，幫陸博遠帶陸一心的時候，陸一心每次闖禍， 他雖然都很想揍她，但是到底不合適。

　　所以他只能盯著她看， 試圖讓她自己明白她做錯了什麽。

　　然後這丫頭在這樣的壓力下， 就開始不停的說話。

　　方永年嘆了口氣，好吧， 就是他慣出來的。

　　他揉著眉心，由著陸一心繼續嘰嘰喳喳，等著她緊張過去，等著她恢復正常。

　　等她漸漸安靜了， 他遞給她一杯泡好的蜂蜜水。

　　「我們什麽時候跟父母說我們的事？」他剛才在檢查她之前做的大學作業， 兩個人坐的很近， 肩膀挨著肩膀， 腿貼著腿。

　　陸一心捧著杯子， 整個人還在飄：「結婚前？」

　　生米煮成熟飯什麽的，然後就沒人敢拒絕了！

　　方永年：「……」

　　他拿手上的筆敲了敲陸一心的腦門，滿臉的無可奈何。

　　陸一心啜了一口蜂蜜水，清甜清甜的，她舔了舔嘴唇，上面仍然麻麻的，像過了電一樣。

　　她歪著頭看方永年的臉，他微微蹙著眉，嘴角揚著，手裡拿著筆就會習慣性的轉筆，看到她的作業就會習慣性的拿過去檢查。

　　他們戀愛了。

　　但是她偶爾會疑惑他們的關係。

　　太親昵太自然，反而有些像家人。

　　「我今天差點跟我媽說了。」她又喝了一口蜂蜜水，把頭貼到了方永年的肩膀上。

　　她可能大概真的有肌膚饑渴症。

　　她真想就這樣粘著他，一直不放手。

　　「嗯？」方永年動了動，這一次却沒有矯情，直接伸手把陸一心摟了過來，「然後？」

　　「然後我說不出口。」陸一心實話實說，她埋在方永年的懷裡，有些自弃，「所以我之前真的就只是一腔孤勇。」

　　一腔孤勇的說要保護他，結果却連自己的媽媽都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就別說了，這事我來說比較好。」方永年的語氣太溫柔了，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

　　陸一心抬頭，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方永年的喉結，她用手指碰了碰，聽到方永年嘖了一聲，把她手抓住，似笑非笑的：「別手閒脚不住。」

　　別像上次一樣，一不留神就把他襯衫扣子給摳掉了。

　　「你不怪我說不出口麽？」問得傻傻的。

　　她當初追他的時候，不管他怎麽拒絕都不管不顧，她以爲這樣的勇氣這樣的喜歡足够支撑她解决後面所有的事情，但是這只是第一步，她就露怯了。

　　「我都說不出口，更何况你。」方永年苦笑，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其實一直想說的，因爲他和陸一心之間的進度，快得有點失控。

　　他本來計劃陸一心讀大學的這四年，他們可以慢吞吞的先學會怎麽和對方相處。

　　陸一心太小，他入社會太久，他覺得他和她之間應該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

　　可能磨合的時候，陸一心耐不住性子就分手了。

　　也可能幸運，他們磨合結束感情仍然還在，那時候再通知雙方父母，會比較水到渠成。

　　因爲都認定了，所以哪怕鶏飛狗跳也可以處理的比較有底氣。

　　但是陸一心大一第一學期還沒結束，她剛才脫口而出結婚前那三個字的時候，他發現他居然也沒排斥。

　　他們都還沒磨合呢，他就已經覺得，差不多了。

　　他們可能吵不散，磨合這種事，對他們來說，也有可能只是一件小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底氣哪裡來的，就是莫名的覺得，懷裡的這個女孩子就是他的。

　　所以他吻了她。

　　剛開始的碰觸絕對是因爲男性本能，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撩撥了一個晚上，說沒有點火氣那真的是騙人的。

　　只是碰觸了，反而篤定了。

　　不像上次打雷閃電的那個下午，他一輩子都記得那天的感覺，幻肢痛到麻癢，心裡慌到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禽獸。

　　他們的感情進展的出乎意料的順利。

　　所以，應該要開口了。

　　不管是不是說不出口。

　　「我們找個時間告訴他們吧，你爸媽那邊先解决，然後挑個節假日你和我一起回家。」他好久沒有回過老家了，這次帶陸一心回去，他父母應該會開心的吧。

　　應該不會再哭哭啼啼，只是盯著他就紅了眼眶。

　　陸一心猶猶豫豫的抬頭。

　　她很瞭解方永年，之前他還在猶豫他們的感情的時候，每次看到她表情都是一臉你真的考慮好了麽的樣子，等他不猶豫了，他一定會開始定計劃。

　　他强勢的要死，所以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習慣性的聽他的話。

　　見父母這件事，他提了三次了。

　　他不會提第四次的，第四次，就是他們被她爹單方面毆打的時候了。

　　陸一心咽了口口水。

　　「那個……」按照她和方永年相處的模式，下面這些話，她其實是沒膽子說的。

　　但是他們親過了！

　　「你其實可以不用那麽負責任的……」她鼓起勇氣，說的有點結巴。

　　方永年一臉問號。

　　「你現在想要跟我父母提這件事，是不是就是覺得你如果不提，你對我……巴拉巴拉的時候就很不負責任？」陸一心說這句話的時候，拿出了畢生的莽勁，「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麽負責任的……」

　　方永年：「……」

　　陸一心這神奇的、百寶箱一樣的詞匯量。

　　「我都成年了，二十周歲就可以結婚了，我完全可以自負盈虧的……」她眨巴著眼睛，越說越離譜。

　　「……我給你一分鐘時間重新組織下語言。」方永年終於忍不住打斷她。

　　越說越離譜。

　　再說下去難保他會忍不住想抽她。

　　今天氣氛太好，他有點捨不得。

　　「就是你不用老想著這件事，不跟父母說，其實也是可以的。」小慫包陸一心在高壓下再次超常發揮，本來準備好的長長的臺詞瞬間縮短成了一句話。

　　不用因爲想要對她負責，去承受那些規則，不承受也是可以的。

　　她不想看他爲了這些事對世俗低頭，不想要讓他去做那些根本沒必要的證明來證明他們是可以在一起的。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她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幸福，每一天都在稱贊自己當初幸好勇往直前沒有放弃。

　　所以，她不要他爲難他自己。

　　方永年擰著眉。

　　按照他的常識，談戀愛的時候見家長應該是一件好事，和父母坦白過了明面，戀愛可以變得名正言順。

　　他提了幾次，但是每一次都被陸一心用各種各樣奇怪的理由搪塞過去。今天他把這件事當成正事提了出來，這丫頭爲了拒絕，都開始胡說八道。

　　「爲什麽？」他覺得自己還沒有修煉到能完全理解陸一心腦回路的時候，只能用問的。

　　「就……不想。」陸一心撅著嘴低著頭，手閒脚不住的開始玩方永年的襯衫扣子。

　　方永年握住了她的手，沒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很瘦，堅硬而有力量，掌心貼著她的手背，她的手背就細細密密的起了一層鶏皮疙瘩。

　　她太喜歡他了，喜歡到哪怕他只做了一點點肢體動作，都能讓她心悸回味很久。

　　「我爸爸脾氣不好……」陸一心還是低著頭，「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說些不好聽的話。」

　　「嗯？」方永年應了一聲。

　　「我不想……讓他說出那些話。」她不想，讓自己的爸爸對著方永年惡語相向。

　　「而且……我還有很多親戚，很多對你一點都不瞭解的親戚……」一旦公開，那些人背後說的那些話可能會更難聽。

　　她聽到好多次了，藥房裡，他公司裡。

　　她不希望那些話是從她親人嘴裡說出口的。

　　「你會很累的。」她一直都沒有把頭抬起來。

　　「所以？」方永年的眉頭還是皺著，「就不說了？」

　　「因爲很累，因爲怕別人說不好聽的話，所以我們就一直這樣偷偷摸摸？」因爲始終摸不到陸一心糾結的點，方永年的語速變得越來越慢。

　　再慢一點，就代表他生氣了。

　　陸一心的手在方永年的手心裡很不安的動了一下，被方永年再次握緊，放在身體兩側。

　　「這些事情，你不管不顧追我的時候，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果然生氣了，說話一字一句的。

　　「就算我們在一起了，我也提醒過你很多次。」他慢吞吞的，手越握越緊，「結果你現在跟我說，你害怕了？」

　　「因爲害怕這些事情，連明面都不想過了？」他開始每句話後面都加問號。

　　語氣沒變，表情沒變，眼底却漸漸地冷了下去。

　　陸一心悄悄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方永年在她面前動過幾次真氣，她外婆走的時候她弄壞了他的硬盤把他辛苦弄好的資料都給弄沒了的時候，那天躲在他車子後備箱裡被他不得已一起丟到鐘點房開房的時候，還有這次。

　　他抿著嘴看著她，眼底沒有任何情緒。

　　「我不是……」她提醒自己不能哭，却一邊提醒一邊掉眼泪，「我沒有……」

　　太害怕了，所以她接下來的行爲非常的下意識，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方永年，恨不得貼到他身上。

　　「你現在跟我耍賴是什麽意思？」怒火中燒的方永年試圖把她從身上扒拉下去。

　　他真的火了。

　　要追的人是她，打破平衡弄得他那麽狼狽的人是她，結果他以爲塵埃落定了的時候，她突然說她害怕了。

　　就算她比他小十四歲。

　　就算他從小慣著她長大，她也不能這樣。

　　「你給我下去！」扒拉不開，他沉著臉開始吼。

　　陸一心終於被逼的哇得一聲哭出了聲。

　　「我才沒有不想過明面！」她抽抽嗒嗒的邊哭邊嚎，「我多希望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你公司裡找你，多希望正大光明的告訴我媽媽，我男朋友是你！」

　　「可是他們叫你獨角獸！」她嚎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方永年沒有拍她的背，也沒有讓她別哭。

　　他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底黑漆漆的看不懂情緒。

　　「我又不能跟他們吵，你教我的，殘疾了就得認，不認了反而更狼狽。」她因爲方永年的冷漠，眼泪掉得更凶，「可是……」

　　她嗷嗷的，對著空氣使勁深呼吸，又因爲止不住哭，呼吸到一半又嗆到。

　　狼狽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團。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習慣了這些人的眼光，現在却因爲我，又要多一波人！」她試圖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臉，被方永年半途攔了下來。

　　「不擦要流下來了！」她哭得都快要看不清楚方永年的長相了。

　　「那就讓它流下來。」方永年拽住了陸一心的兩隻手。

　　冬天的毛衣，擦了就不能看了，到時候怎麽跟劉米青解釋。

　　兩隻手都被禁錮住的陸一心半張著嘴傻了一下。

　　情緒放空了一些。

　　「你會很累，然後……」她腫著眼泡癟著嘴，「你會不要我的……」

　　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

　　「你本來就很累了，所以你會不要我的。」她開始重複這句最重要的，她最害怕的話。

　　「我以前追你，都不知道自己猴年馬月才能追上，所以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你會不要我這個問題。」

　　那時候，這根本不是主要矛盾。

　　「可是你現在親過我了……」

　　「萬一他們說的太難聽，你生氣了，又不要我了怎麽辦？」

　　方永年：「……」

　　「我要擦臉……」陸一心可憐兮兮的想抽出自己的爪子。

　　她都說完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擦臉。

　　她現在這張臉，方永年怎麽要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