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不知道到底是害羞還是抗議的方永年， 一直沒說話。
他沉默的下了車，沉默的點好了外賣， 沉默著一起吃完，還沉默著淘米煮粥幫陸一心把家裡的電飯煲設置了定時。
「洗完澡趕緊睡。」這是他回家後同陸一心說的第一句話。
陸一心躺在床上， 被子拉到下巴下面，眨巴著眼睛看著方永年。
她其實， 仍然有些怕他。
他不說話的時候， 她還是會在想， 他是不是生氣了，她之前是不是做的過分了。
哪怕他親了她的額頭，哪怕她知道方永年這樣的人， 一旦和她有了這些肢體接觸， 他們之間就肯定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但是， 積威還在。
所以， 陸一心十分忐忑。
她擔心剛才在出租車上發的那些話是不是過分了，她擔心方永年是不是真的生氣了，所以自從回家之後， 她也很乖。
沒有蹬鼻子上臉，也沒有再故意調戲方永年。
方永年沉默，她就也跟著沉默。
一雙大眼睛欲言又止， 閃閃爍爍。
方永年嘆了口氣。
回來之後， 他一直沒有走進陸一心的房間。
他在陸一心家的客廳裡忙忙碌碌， 研究了半天的電飯煲， 還打開冰箱看了一眼陸博遠說的小菜。
他也知道他的沉默嚇著了陸一心， 但是，他幷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要說什麽。
他的手臂內側仍然有若有似無的，剛才陸一心在微信裡强調的觸感。
這種感覺對於他來說過於陌生，陌生到讓他覺得，他們現在這樣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十分危險。
有一些感覺，正在逐漸失控。
他在陸一心面前一直都非常游刃有餘，就算當年被陸一心追求的時候被她的孟浪嚇著弄得有些狼狽，但是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他一直都非常清楚。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他在把握節奏，陸一心還小性格又皮，很多話說出來只是圖個嘴快或者只是想看到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她幷不知道她很多調戲的話背後的真正意義是什麽。
就像她根本不明白，所謂的觸感，對於一個成年男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在陸一心房門口躊躇了半分鐘，終於走進，目不斜視的走進，然後坐到了陸一心的床邊。
陸一心床上的被套是薄荷色的，很襯皮膚。
高燒剛退，她看起來比平時更白，因爲猜不透他想說什麽，所以看起來有點楚楚可憐。
方永年還在躊躇。
他教會陸一心很多東西，潜移默化的，强行灌輸的。
他現在和她已經不是叔侄的關係，他還需不需要擺出個長輩的樣子，教會她男女之別？
「我有時候在想，我們兩個之間應該怎麽相處才能比較自然。」方永年思考的時候，說話的語速會比平時更慢。
他的音色偏低，語速很慢的時候，咬字清晰聲音低沉，十分的吸引人。
陸一心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更習慣做你的長輩，在你做錯事或者不懂事的時候說你兩句。」方永年幷沒有注意到陸一心的小動作，他覺得他現在要說的事情十分重要，所以表情嚴肅，眉頭微蹙，「但是這樣，會讓你怕我。」
他雖然變態，但是他一點都不想讓陸一心怕他。
陸一心的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塞到了方永年的手心裡，很固執的和他十指交握。
方永年頓了一下。
就是像現在這樣，他其實明明是想跟她講道理的，但是被她這樣一打岔，他就開始無所適從。
十指交握還要擺出長輩的樣子，也太詭异了。
可是，他還是很想教訓她……
她微信裡說的觸感這個詞，太讓他震撼，以致於他的手臂內側到現在還是有點麻。
真的接觸到才能知道陸一心到底在說什麽，確實是雖然平，但是仍然是有觸感的。
媽的……
方永年眯眼。
「你聽我把話說完再作！」他陰森森的。
陸一心眨眨眼。
方永年一開口，她就不怕他了。
尤其是他又做出長輩的樣子，要開始教育她的時候，她就徹底不怕了。
還肯教訓她，就說明方永年其實幷沒有生氣。
他沒有生氣，那她怕個屁。
「我沒有作。」她皺著鼻子委委屈屈，「你都不理我。」
「剛才在出租車上我微信發給你的那些話，我本來是想直接開口問的。」她每次倒打一耙的時候，總是能非常準確迅速地抓到自己的立脚點，「但是我忍住了，我特意用微信發給你了。」
「這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才看得到的話，就算可能有點過分，那也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的呀。」因爲感冒，她說話仍然帶著鼻音，因爲鼻音，她這點委屈的小情緒聽起來就特別的真誠。
「可是你什麽都沒說，你就直接不理我了。」她皺完鼻子皺眉頭，頭放在枕頭上蹭了蹭，覺得不够過癮，索性把頭擱到了方永年的腿上，繼續蹭了蹭。
和他家那隻肥猫一樣。
方永年下意識的把自己的右腿往邊上挪了挪，不想讓陸一心碰到義肢。
陸一心瞪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右腿褲管又給拉了回來，還特別忿忿的拍了拍。
肢體語言十分明白。
她很委屈，所以暫時懶得管他那點自卑情緒。
「又不是沒看過。」她還咕噥，理直氣壯的提醒他，「我感冒還沒完全好，你別作！」
方永年：「……」
媽的……
那麽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你不會打算就這樣睡著吧。」方永年已經沒有教訓她的心情了，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她打算這樣睡到什麽時候。
這樣抱著他睡到天亮這種事，他覺得陸一心做的出來。
陸一心又蹭了蹭。
因爲從小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她對人際關係的感觸其實很敏感，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她剛才倒打一耙成功了。
她就是委委屈屈的撒了個嬌，就掌握了話語權。
「你爲什麽不理我？」她非常乖巧的把話題拉了回來，重新拉回到方永年打算訓她的那一刻，只是，這一次開口問的人是她。
方永年失笑。
陸一心那點彎彎繞繞，他向來很清楚，小姑娘心情好的時候很懂得見好就收，大人只要軟化一點點，她就絕對不會和大人對著幹。
這種懂事，都是從小看眼色看出來的。
所以他眉眼柔和了之後，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呢？爲什麽會心虛？」爲什麽回到家之後就不敢正眼看他，一副闖了禍的樣子。
陸一心微微抬起頭白了他一眼：「你又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鶏賊的要死！
但是她原諒他了。
「我怕你覺得我太流氓了……」她坦白的時候，微微紅了臉。
她當然知道方永年絕對不會嫌弃她的平胸，她太清楚她和方永年之間的感情了。
他們和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樣，他們累積的感情和信任，絕對不會因爲外表因爲外界的誘惑而變質。
就因爲知道，所以她才越來越肆無忌憚。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流氓？」方永年苦笑。
年輕的孩子因爲經歷的不多，總喜歡用一些特別極端的形容詞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們其實根本就不明白這些詞背後的真正意義。
就像陸一心說的流氓，就像陸一心說的觸感。
「流氓的人不是你。」他一直到現在，才敢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臂內側，「流氓的人是我。」
陸一心瞪大眼，一臉懵懂。
「這是我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方永年却已經說到了另外一個話題，「在進來之前，我很猶豫。」
陸一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爲我腦子裡的想法很流氓，所以我甚至有點怕進來。」
「男人的腦回路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方永年看起來明顯不打算解釋自己的流氓想法，「我之前幷不是不理你，而是在消化我自己的腦回路。」
他說完，拍拍陸一心的頭。
「趕緊睡吧。」他决定今天點到即止就可以了。
他這個人的節奏向來慢吞吞的，陸一心應該也很習慣了。她挺聰明的，有些話也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他知道她回頭自己想想，也能想清楚。
所以今天就到此爲止吧，陸一心燒了兩天，應該也很累了。
「稀飯我預約好了，你明天吃完了再量個體溫。」他打算站起身，所以又拍了拍陸一心的頭。
陸一心直接坐了起來。
「你……」她披頭散髮，身上還帶著剛剛洗完澡之後沐浴露的香味，「想了些什麽？」
開玩笑……
難得方永年自己招供自己很流氓，她怎麽可能就這樣放過他！
說完了就想跑，別以爲裝的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就會被糊弄過去。
她認識他多久了！她的大半輩子都跟他泡在一起好不好！
方永年：「……」
「進我的房間，會有什麽流氓的想法。」
方永年不說，陸一心就打算自己找，她昂著脖子環顧了半天：「太可惜了，我內衣褲都收起來了……」
她記得浪漫電影裡，男主角來女主角房間，總是能不小心看到內衣褲，然後兩人紅著臉相視一笑。
方永年：「……」
「你不說我很難控制住我自己的想像力。」陸一心沒辦法在屋子裡找到可以耍流氓的點，瞪著眼睛開始威脅。
方永年：「……」
「我錯了，你懂什麽是流氓。」方永年幽幽的，「所以你放開我，我要去睡覺。」
他總是學不乖，總是想太多。
他就不應該那麽坦白，他一直都是控制進度的那一個，萬一讓另外一個知道他失控了，那麽接下來，簡直是一場灾難。
比如現在。
陸一心甚至拿出了手機，開始翻她剛才在出租車上發了些什麽。
「觸感？」她居然猜出來了，兩眼放光，「還有我房間裡的氣味！」
……
她那些小黃書還真的沒白看。
「我困了。」刺激太多，方永年恢復到面無表情。
「嘿嘿嘿嘿嘿嘿。」高燒剛好的陸一心，笑得像個小巫婆。
「晚安呐！」她鬆開她的手，衝著方永年揮揮手。
「我會繼續放飛我的想像力的！」她快樂的躺回到床上，包住自己的半張臉。
方永年：「……」
他彎腰，低頭，和陸一心靠的很近。
剛才還特別囂張的陸一心瞳孔一縮，瞬間不敢呼吸。
方永年親了下她的額頭，覺得不够過癮，又曲起手指彈了一下。
「晚安。」他站起身，幫她關好燈。
雖然都懂，但是她還是有賊心沒賊膽。
再等等好了，按照他的節奏，也按照她的節奏。
只是……
觸感這個詞，還真的，太容易浮想聯翩了……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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