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15)
什麼叫做把錢氏誤記為鈕鈷祿氏?
這話聽著怎麼叫人不明白呢?
是額娘原本就不是滿姓被誤記了?那麼額娘是漢人而不是滿人?
可這也不對啊!額娘是選秀被指給阿瑪的。那都是先帝時候的事了。可那個時候,十二叔才多大?根本就不是辦差的年紀。這跟他壓根就搭不上關係。
難道是阿瑪幫忙給改了的?
可是也不對啊!
對於阿瑪來,額娘什麼時候這麼重要了?重要的連出身都改?這可不是阿瑪會做的事。要真寵愛一個女人,抬旗就是了。換了這麼個出身,到處都是把柄,被翻出來還得了?再了,那時候阿瑪也就是一王爺,誰費勁改這個做什麼?王府的世子,在嫡福晉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側福晉的兒子可比他這個格格所出的兒子尊貴多了。改不改的有什麼意義?
更何況在潛邸的時候阿瑪就沒有寵愛過額娘,要不然也不會在進府十年之後才生下自己,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得過寵的。而且額娘自己也,她是運氣好,肚子爭氣。這要是沒得寵,阿瑪自是不會幫著去作假的。
所以,他就更糊塗了。
難道鈕鈷祿家弄鬼?那也不該降罪十二叔吧。這怎麼著都是鈕鈷祿家的錯。
弘曆緊皺著眉頭,本來打算去御書房見皇上的,這會子腳下一轉彎,直接回了阿哥所。
這事怎麼想怎麼蹊蹺,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第一,皇阿瑪不是昏聵的人,不會臉誰是誰非都分不清。所以,可以排除鈕鈷祿家造假的可能。他們沒那份能耐,沒那份膽量,關鍵這事的風險太大太回報卻渺。犯不上!
第二,這事跟皇阿瑪無關。十五年前正是奪嫡最要緊的時候,皇阿瑪不可能那麼肯定最後的贏家是他自己,因此她也犯不上。
第三,這事跟皇阿瑪的後院無關。自己成了滿姓所處的阿哥,對她們並沒有什麼好處。
那麼,這事跟誰有關呢?
弘曆頭上的汗馬上都下來了。那麼這事只能跟自己的額娘有關。
可是額娘那時候只是潛邸的一個格格,以鈕鈷祿氏被指給阿瑪這壓根就不存在改姓的必要。
一種可怕的念頭從心底里冒出來!
除非自己壓根就不是額娘生的!
這種事可能嗎?可能!為什麼不可能?不光可能,還非常常見!
後院的女人,還有一種叫通房丫頭。通房丫頭就是在女主子不能伺候爺們的時候侍寢的。若是生下孩子大多數時候是被默許歸女主子撫養的。若是女主子願意,記了名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難道自己不是額娘生的?而是額娘身邊的丫頭生的?
他蹭一下站起來,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這樣呢?要是這樣,這些年為什麼一點風聲都沒有?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額娘想隱瞞,可這後院其他女人呢,也沒見誰三道四。
而且這些年了,為什麼突然今就給爆出來了。恰好在額娘被貶謫的時候。
這絕對不是巧合!
這會子他的腦子轉子飛快,腦子也更加的清晰起來。前前後後的事情放在一起,他之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場陰謀。一場針對自己的陰謀。
可這出手的是誰呢?
齊妃李氏和弘時?有動機,但要能力……皇阿瑪登基才多久?他們成為皇阿哥的日子太短了,手底下又能有多少勢力?除非八叔站在弘時身後,否則弘時沒有這樣的能力。而齊妃李氏的娘家?漢軍旗出身,夠不到宗室那頭去。
裕嬪耿氏和弘晝?這就更荒唐了。耿額娘要挑撥自己跟額娘的關係,有的是機會。自己自養在耿額娘身邊,稍微露點口風自己就能知道。可自己從沒有聽過。要麼這事不真,要麼就是耿額娘跟額娘的關係確實親密。再了,自己上位對耿額娘來,並沒有壞處。她犯不上壞事。
那就只剩下年氏了!福慧還,年羹堯那邊又接連的麻煩不斷,他實在想不出年氏這種時候對自己發難的理由。當然了,自家額娘得罪過她,但她也得罪過額娘。要為了女人之間那點爭風吃醋的事鬧出這麼大的事,想起來都覺得荒謬的很。
如果不是這三個有兒子的妃嬪,那還能有誰?
皇后?
覺得自己不是理想的人選,所以先廢了自己。
這根本就不通嘛!皇后只要作壁上觀就能獲得最大的利益,幹嘛趟這一趟渾水。
哪怕是皇后糊塗了,可皇阿瑪不糊塗。要知道,皇后住在皇阿瑪身邊,他一點也不認為皇后能在皇阿瑪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花樣來。
那回事誰呢?還有誰非得跟自己過不去?
正煩躁,就見吳書來推開門再次走了進來。
弘曆的心又跟著提起來了,「又出什麼事了?」
吳書來縮著肩膀,低聲道;「剛剛有人來送了消息,是宗牒上記載的爺的生母是錢氏……」
什麼?
記載的是錢氏?
那這就不是把錢氏誤記成鈕鈷祿氏,而是把鈕鈷祿氏誤記成了錢氏。
別看只是顛倒了順序,但這裡面透出來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
出生在皇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是會入宗牒的。父親是誰,生母是誰,都有記載的。自己出生那時候,十二叔才多大。那時候皇阿瑪還只是四爺,按自己的宗譜是不會被動手腳的。
等到皇阿瑪登基,宗牒這一部分是要修改的。畢竟更為顯貴。
那麼是不是這個時候出了差錯呢?
對!一定是的!
那麼也就是之前記著的確實是鈕鈷祿氏,只是重新錄宗牒的時候才前後了差錯,變成了錢氏。
這是有據可查的,誰也不可能信口開河。那麼皇阿瑪因此而定了十二叔的罪責就不算冤枉人。出現這種不可能出現的紕漏,一個不心是要毀了自己的前程的。
可為什麼外面會有顛倒過來的傳言呢?
他心裡一驚,要是之前為錢氏現在改為鈕鈷祿氏,緊跟著皇阿瑪就罰了十二叔,十二叔改錯了。這明什麼,這明皇阿瑪不想叫自己記在鈕鈷祿氏名下,不想承認自己為滿妃所出的事。那麼這會發生什麼樣的連鎖效應呢。外面的人會不會以為自己被皇阿瑪厭棄了。
肯定會的!
「該死!」弘曆抬手就將桌子上的茶壺茶杯抬手拂下去。
這個計謀不複雜,可謂是簡單到了極致。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計謀,卻瞬間將自己身上的優勢給削去了。
這個藏在背後的黑手是誰?
還有十二叔,他到底想要幹什麼?難道跟八叔一樣,站在弘時的背後?
想到這種可能,他渾身都在冒寒氣。自己還在想辦法籠絡那些阿哥的時候,弘時已經有這麼強大的後援了嗎?
吳書來噗通一聲跪下,「爺,剛才永壽宮來人,請您過去一趟。」
永壽宮?
弘曆習慣性的抬腳就要走,可走了兩步腳步就頓下了。
為什麼十二叔會記錯?原因呢?鈕鈷祿氏的即便譯成漢姓也為『郎』和『鈕』,跟『錢』一點關係都沒有。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百家姓,那麼多姓氏為什麼別的不選,就偏偏出來一個姓錢的?
皇家宗牒多嚴肅的事,十二叔就算是有再多的算計,也不會平白無故的杜撰出個人來吧。再怎麼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這事上他輕易是不敢開玩笑的。
那麼只能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了。
照這個邏輯推理下去,額娘她……只怕真未必就是自己的親娘吧。
這個連十二叔都知道,想必在自己出生的時候阿瑪並未刻意隱瞞吧。
「爺……」吳書來又催促了一聲,「娘娘還等著呢。」
弘曆沒言語,只繼續往前走,出了阿哥所,卻沒有往永壽宮的方向去,吳書來不敢話,只一步緊著一步的跟著。
而弘曆這會子心思焦灼的很,他現在沒辦法見額娘。不用猜都知道額娘會什麼。她一定會生氣會憤怒會委屈,會告訴自己這是有人開始對自己出手了。她不會承認她不是自己的親娘的。
如今已經鬧的沸沸揚揚了,哪怕自己是額娘親生了,在外人看來,也難免被按上一個來歷不明。因為迄今為止,皇阿瑪的后妃中壓根就沒有錢氏。
那麼這就更奇怪了,這錢氏到底打哪來的?
這事只怕也只有皇阿瑪能的清楚了。
御書房。
四爺正跟聽十三爺鹽務上的事,「……鹽商每年獲利頗豐,若論起富有,除鹽商再無他人。萬歲爺所提之事,自是能造福萬家。鹽收歸朝廷所有,定價銷售。百姓自然是獲利了,可這中間卻也折損了無數人的利益……」鹽商背後要是沒有人撐腰,那他也干不大。這可是斷了很大一批人的財路。「以臣弟之見,萬歲爺所提海鹽之事……」
四爺擺擺手,「朕沒打算將人抓了砍了……」人家做的也是正經的生意。至於牽扯到朝中的官員,跟鹽務不能攪和在一起談,「他們依舊做他們的生意,朝廷做朝廷的生意。至於老百姓買誰的帳,那隻看誰更會做生意。等有一點生意做不下去了,事情自然也就解決了……」
可十三爺壓根就沒明白其中的意思。正要問,就加蘇培盛湊了過來,有事要稟報的樣子。他馬上就起身告退,「臣再去看看卷宗……」
「熬了幾了,回去歇著。」四爺盯十三爺盯的很緊,「下的事多了,一十二個時辰連軸轉,也一樣處理不完。悠著點……」
十三爺忙謝恩,又笑道:「正好要去見幾個傳教士,也想聽聽洋人那邊的事……」
四爺笑著叫去了,「回頭給朕聽……」很感興趣的樣子。
對於國外的事,如今沒有人比四爺研究的更透徹。如今擺出這樣子出來,就是一種鼓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這個道理了。
十三爺臉帶笑意的從御書房出去,正好見到在外面等著的弘曆。
「十三叔。」弘曆臉上帶著完美無缺的笑,「您要走了?打攪您跟皇阿瑪話了。」
「你不來也要走的。」十三對今兒出的事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弘曆來的這麼快,而且會是這麼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表情,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快進去吧。萬歲爺正等著呢。」
弘曆卻躬身對著十三行禮,「十三叔慢走。」
直等十三的背影過了拐角,弘曆這才轉身進了御書房。
四爺手裡拿著摺子沒放下,提都沒提別的事,只道:「弘旺朕安排去山東了,直隸的事情你要是忙不過來,叫弘晝去搭把手。」
弘曆應了一聲是,心裡亂的很,弘旺去山東的事只從耳朵過了一遍,也沒有深問的意思。他現在急切的想要知道皇阿瑪的態度。不管自己是誰生的,只看皇阿瑪願意叫自己是誰的。這才是頂頂重要的。
他馬上跪下,連磕了三個頭,「皇阿瑪,今兒的事兒子聽了。兒子的生母……」
「朕不是已經懲罰過你十二叔了嗎?」四爺放下摺子,淡淡的了這麼一句。
弘曆一噎,這話還怎麼問下去。懲罰了十二叔,他將鈕鈷祿氏寫成錢氏是錯了,那麼就是肯定了自己是鈕鈷祿氏生的。
這個邏輯是沒問題的。
只要皇阿瑪承認,那麼自己就只能是額娘生的。這一點不會改變。
可這十二叔為什麼會犯這樣愚蠢的錯誤?明顯的,這是想拉自己下馬吧?這針對的該是自己猜對,為什麼皇阿瑪的如此輕描淡寫呢。
「還有事嗎?」四爺拿起筆,一副要忙的樣子。
弘曆心道,當然有事,怎麼會沒事?您至少得告訴兒子這錢氏到底是誰?為什麼人家別的不些,偏偏就寫了一個錢氏。
而林雨桐其實跟弘曆一樣懵。是啊!這怎麼就出了一個錢氏的。
曾經她也分析過十二的行為,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又幾分道理。但這跟弘曆是不是鈕鈷祿生的無關。皇上是那就是,皇上不是那就不是。可究竟是不是,她還真有幾分好奇。
等到四爺回來了,林雨桐還湊過去問他,「到底是誰生的?」要知道後世乾隆尋找生母的戲可多的是。
四爺笑她,「再怎麼著,他也是四爺。」
那就明白了,按四爺的意思,弘曆確實是鈕鈷祿生的。
笑了一場,四爺又補充了一句,「時疫的時候,是鈕鈷祿氏陪伴到底的……」
「伺疾有功……」高氏的雙手搭在弘曆的肩膀上,聲音輕柔的很,「娘娘在潛邸的時候多年未有所出,卻在伺疾之後有了阿哥爺。您這巧不巧?」她心看著弘曆的臉色。
弘曆有點明白高氏的意思了,「你是想,皇阿瑪用兒子酬功?」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
要自己能生,早就生了。十年都無所出,之後就生了個兒子。甭管這個兒子是不是她肚子里出來的,但萬歲爺是她生的就是她生的。女人有了兒子才有了依靠。
要不然十二爺閑著沒事幹,編排這個做什麼,於他能有什麼好處?
「許是奴婢想多了也不一定。」高氏臉上有些忐忑,見弘曆不話,趕緊轉移了話題,「今兒爺賞臉見了奴婢的家人,奴婢還沒謝恩呢。」著,就轉到前面上,手搭在弘曆的膝蓋上跪了下去。
弘曆將人扶起來,「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跟你阿瑪談的……」他不由的想起高斌臨走時的話,一時有些怔愣。
「如何?」高氏捧了茶來追問了一句,「奴婢的阿瑪是個實心眼的人,是自己人他就肯掏心掏肺。不是自己人他那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的。」
弘曆看著高氏笑了笑,「爺知道……」
知道他叫爺奔著皇后是為了爺考慮。可這不行!他覺得這個時機剛好,可叫自己,別的什麼時候都行。就現在不行!
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皇額娘依舊得是皇額娘,額娘也依舊是額娘。敢拋棄了額娘改巴結皇額娘,不用別人動手,皇阿瑪就得先廢了自己。
孝道,這是皇阿瑪極為看重的東西。
想到這裡,弘曆揚聲叫了吳書來,「你親自去一趟永壽宮,告訴額娘,今兒差事太多了,皇阿瑪又打發弘旺出京,如今直隸就爺在管著,今兒沒顧上去看額娘,就明兒一定過去。請額娘務必等著爺過去吃晚飯。」
聽了吳書來的稟報,鈕鈷祿氏的臉色一下子就好了。
桂嬤嬤端了碗湯來,「您看看您,這也太操心了。阿哥爺是您肚子里出來的,這母子連心,豈是那些人能離間的。」
鈕鈷祿氏搖搖頭,「只是這事情一個緊接著一個,叫人不懸著心就不行。」
好端端的,只不過送了一碗湯過去,就被這一頓斥責。豈是她壓根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想叫萬歲爺想起伺疾時候的日子。那時候自己偶爾也會煲湯給萬歲爺喝。看著那湯,哪怕不喝進嘴裡,只要能想起曾經的日子,對自己和弘曆多幾分眷顧,自己就感激不盡了。哪裡想過其他?
誰知道萬歲爺是半點情分也不念。真是給了個孩子就算是兩清了。
這邊還沒回過神來,結果另一個消息緊跟著就來了。突如其來的,就冒出來一個錢氏的,竟然成了弘曆的生母。這不是開玩笑嗎?孩子是不是自己生的,自己能不知道?就算是自己想鬧鬼,四爺的眼裡也得揉的進沙子?再了,都當那一府的女人是擺設不成?誰肯為自己瞞的滴水不漏?還有跟耿氏換著養孩子的事,要弘曆是抱來的,自己肯定留在身邊親自養了,幹嘛換來換去的?本就不是親的,就不怕換著換著就換的更不親近了。
一點邏輯都沒有,可偏偏因為是宗室出的錯,出錯的偏偏是十二爺,所以叫這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個錢氏似得。
「也不知道十二想幹什麼?」睡到被窩裡了,林雨桐蓋在琢磨這件事。
「能幹什麼?」四爺直接給出個答案,「打算腳踩幾條船罷了。」
林雨桐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不是只為了靠近弘曆?」
「要是弘時有心,你他會怎麼看老十二。」四爺問了一聲。
那肯定得謝謝十二了,這可是把弘曆的根基給刨了。
那麼同樣的道理,弘晝會如何呢?弘晝若是有心,他也會靠近十二。
四爺嘆了一聲,「可弘時不是那樣的人,他喜歡老八,是因為老八哪怕是有目的,但也確實是為弘時盡了心了。凡是弘時求到老八門上的,一準竭盡所能給做好。如此相處下來,即便又算計,也是情分。弘時看中的就是這個情分。但面對十二,他的算計只會把弘時給嚇住。再加上弘晝,這孩子壓根就沒想過更進一步的事。弘時被算計他只會更戰戰兢兢,面對十二會提心弔膽的戒備,但絕對不會跟這種隨時都準備捅人一刀的人為忤。只有弘曆……」
原來如此。
林雨桐現在就想知道,十二到底是怎麼服弘曆的?先捅一刀,再告訴你我捅這一刀是為你好?
弘曆也就信了?!
信了?
呵呵!
弘曆面色複雜的看著出現在這裡的十二爺胤祹,到底是起身見了禮。
今兒出來就是見高斌的,高斌遞話有要緊的事要見面才能。於是約好了出城,走到哪算哪。秋高氣爽的最適合跑馬。縱馬馳騁,連著數日憋悶的心情總算好上不少。
晌午的時候到了一處農莊,莊子里有人工挖出來的池塘,面積倒也不。
「這就是你的吃飯的地方?」弘曆下了馬,將馬鞭扔給侍從,就朝池塘邊的亭子走去。
高斌笑道:「如今正是螃蟹肥的時候,這池塘里養著螃蟹呢。專門請南面的人過來養的,雖比不上進貢的,但勝在新鮮。」
「那就嘗嘗。」弘曆很給面子,看起來興緻很好的樣子。
轉過幾株柳樹,亭子就在眼前。到了跟前才發現,原來亭子里是坐著人的。草木和柱子遮擋住了視線,剛才壓根就沒看見。
這人背著身子,弘曆就能看見一個背影。他眯眼朝高斌看去,帶著自己來的地方他不可能還安排了其他人。這是要自己見的人?
弘曆的眼睛眯了眯,轉身就要走。就不能慣奴才這種自作主張的毛病。
高斌馬上就跪下了,「四阿哥……」
此時,背坐著的人才算轉過身來,「弘曆……」
弘曆回頭,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十二……叔……」一瞬間,他的表情又恢復了,規規矩矩的給十二行禮,「給十二叔請安。不知道十二叔在此,擾了您的雅興,侄兒在此給您賠不是了。」
十二起身側了身子,「我雖是長輩,卻也不敢受你的禮?」
「叔叔這是跟十二見外了。」弘曆站著,沒有上前一步。
「不是見外。」十二下了台階,「潛龍在淵,受了禮恐怕要折些福壽的。」
弘曆眼睛一眯,自己跌了一大跤可是拜他所賜。什麼潛龍在淵?這話如今聽起來真是又幾分諷刺,「侄兒可是又哪裡得罪過十二叔?」
十二哈哈就笑,「你才多大年紀,上哪裡得罪我去?」
「那就奇怪了?」弘曆也跟著一笑,「那叔叔何故……如此害侄兒?」
十二眼眸一閃,「害你?怎麼害你了?」
我能你給我換了媽了嗎?
弘曆答道:「潛龍在淵這話,可不敢隨便。十二叔對侄兒這個,難道不是害侄兒。」
竟是之前的不愉快半句也不主動提。
十二暗贊一聲,難怪那麼多人看好弘曆,什麼滿妃所出,身份最貴。其實那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就是弘曆身上這股子勁。
有為君的潛質偏有叫人瞧著疏朗開闊。
跟之前帶著幾分陰鷙猜疑的老四比起來,弘曆更有明君之相。
十二面色馬上一正,「潛龍在淵這話,我可不是信口開河。你認為我在害你,而我則覺得我是在救你。所以,才特地找了高斌,請你出來。」
弘曆眼睛眯了眯,低頭看向幾乎額頭貼著地面的高斌,「你……起來吧。」
「奴才以後萬萬不敢自作主張。」高斌再三磕頭,「請主子責罰。」
「起來吧。」弘曆乾脆直接邁步上了台階朝亭子里去。十二叔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但他得提醒自己,壓著性子來。不見得能多個朋友,但最起碼能少個敵人。再者,他也想聽聽對方會怎麼。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來了這一手的。
亭子里涼風習習,高斌早就退下了,將這裡留給叔侄二人。
一壺茶,兩碟子點心,兩人相對而坐。
十二主動給弘曆倒了茶,放下茶壺才笑道:「你這個年紀,能如此沉得住氣,即便是你阿瑪,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做不到。」
弘曆心,我阿瑪十三歲的時候,你才五六歲。是不是沉得住氣,你一個幾歲的孩子知道個屁。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端著茶淺淺的抿了一口。
十二的眼神暗了暗,這位四阿哥可比想象的難忽悠多了。抬頭看了看色,他馬上收回視線,「不能在城外多呆,咱們叔侄就長話短。」
弘曆放下茶杯,靜靜的看著十二,「洗耳恭聽。」
「我要我是故意的……」十二將話的尾音拉的很長,邊變注視著弘曆的眼睛,「你會怎麼想?」
弘曆只挑了挑眉,「十二叔不是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侄兒好。」
「看來你是不信。」十二很有些語重心長,「到底是年輕,不明白裡面的兇險。」他搖搖頭,「我有幾問,弘曆可能回答?」
弘曆做了個請的手勢,只用手示意請問便是,嘴上卻沒有言語。
十二理了理衣擺,「以你,皇上登基半年,可會馬上立儲?」
弘曆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後輕輕搖頭。
不會!當然不會!朝廷上下千頭萬緒,理出來不是段時間的問題。即便有人支持立儲,但皇阿瑪一句尚在孝期就能往後拖延,這一脫就是三年。
三年,會有很多變數。
十二點點頭,「是!不會立儲。若是八爺黨還在,許是有八爺黨插手,立儲會儘快提上日程,但現在……」八爺直接認慫而來,沒人找萬歲爺的麻煩,給萬歲爺添堵了,這立儲不立儲,全在萬歲爺一句話,「現在這立儲之事,或許會遙遙無期。若是萬歲爺高壽,那至少也得在十四五年之後。十四五年呢?你急什麼?」
弘曆臉上露出沉思之色。除了福慧這個阿哥之外,如今皇阿瑪就三個皇子,弘時被派去種地去了,田間地頭的,只跟老農打交道。平時都甚少出現在人情,這才兩月不到,這位三阿哥就已經消失在大眾的視野當中。而弘晝呢,如今領著個不算差事的差事,乾的都是些安排吃喝的事。能給出門的阿哥身上塞骰子的人,大家會把他當做太子的人選嗎?如此一比較,自己就算是沒特意的高調,也都已經高調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渾身都冒冷汗。難怪覺得皇阿瑪對自己的態度跟以前不一樣,原來根子在這裡呢。儘管自己不停的提醒自己得低調,但客觀是想低調也難。
十二眼裡就閃過一絲笑意,「第二問,你覺得立儲,誰的態度最要緊?」
這不是廢話嗎?除了皇上,這事誰也不上話。先帝在時,廢太子兩立兩廢,眾臣推舉八爺,結果轉眼就被打回原形。可不正是皇上乾綱獨斷。
所以,想成為太子,最要緊的就是聖心。
他這麼一,十二跟著連連點頭,「就是這個一個簡單的道理。」他的聲音低下來,「那麼,怎麼才能獨佔聖心呢?」
這個就難了!
弘曆搖搖頭,皇阿瑪這人的性子,可不是那麼容易討好的。
十二就笑:「萬歲爺不好討好,但萬歲爺有個好處,那就是護短。愛之則愈愛,恨之則愈恨……」
這話倒也沒錯。阿瑪確實就是這麼個人。對十三叔吧,那是怎麼看怎麼好。可對八叔吧,那是怎麼看怎麼不好。
「兵法里,有這麼一計,叫做苦肉計。」十二自斟自飲了一杯,帶著幾分自得,「你覺得我這一計如何?」
苦肉計?
弘曆心裡有幾分恍然,「十二叔是故意將這事這麼爆出來的。選在了額娘被貶謫的那一……」同一里出了那麼多的事,只要帶腦子的都會想到,這事有人針對自己。那麼皇阿瑪呢,皇阿瑪也會想到這一點。
十二點點頭,「這一出苦肉計,看似直接將你的根基去了。可實際上呢,皇上會不會心疼兒子?只看對我的處罰就知道了。他是真動了氣了。他也覺得,這是有人要直接廢了你。有人要這麼對你,作為一個父親,他會怎麼做呢?首先得找出害你的人嚴加懲處。他會懷疑我,會懷疑老八,會懷疑我們心裡不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他恨我這個居心叵測的人,但卻會護著你這個被傷害的兒子。剛才你也了,沒什麼比聖心更要緊了。只要做個孝順的兒子,就什麼都唾手可得。」
弘曆的表情越發的嚴肅起來,細想這話,有沒有道理呢?
有!肯定是有的。
但自己能全信嗎?
他垂著眼瞼沒有話,這位十二叔看似掏心掏肺,甚至為了自己,還被皇阿瑪降爵,甚至是從此失了恩寵。可叫自己,他這裡沒有一點實在玩意。到底,還是要看皇阿瑪的意思。
真的只做一個孝子就可以了嗎?
要是如此,皇阿瑪登基以前的勢力哪裡來的?
權力這東西,得看得見摸得著才行。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行的事。
十二看著弘曆臉上的神色,心裡又不由的贊了一聲,費了這麼多的唾沫星子,起的作用實在是有限的很。這位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笑了笑,越是這樣的主兒,押起寶來贏面才越大。於是,笑了笑給對方續了一杯茶,「以後有空了,出來坐坐。馬齊大人家的茶確實是不錯。」
臣子家的茶不可能比宮裡還好。
他想的是,他可以為自己拉攏馬齊。
馬齊,保和殿大學士、軍機大臣,加太子太保銜。
也對!馬齊是他的岳父!
弘曆的眼裡這才有了笑意,他的話他對半著聽,話是假的不要緊,只要權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