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之內值得閑逛的地方,並不算太多。
江肅隨李寒山一路走來,隻覺得此處與武林盟差不了多少,教中氣氛反而更為壓抑,他實在沒有多大興趣,想了片刻,也只是問李寒山:“你們後山的梅林在哪兒?”
李寒山一怔,道:“在我父親書房後頭,你……你想去看看?”
“花都謝了,有什麽好看的。”江肅說道,“等今年入冬,我再陪你一道去看看。”
李寒山:“……”
李寒山抑不住唇邊笑意,只是不住點頭。
他當然知道江肅這句話的含義,當初他說自己小時候想看梅花,可謝則厲不許他去,因而今日江肅便說要陪他一道去,而至入冬還有不少時日,他將這當做是江肅的允諾,至少到入冬之時,江肅還會陪在他身邊。
魔教內沒什麽閑逛的地方,江肅便決定出魔教到山下的城鎮內隨意走一走。
他今日宿醉,多少還有些頭昏腦漲,不想騎馬吹風,二人便決定走下山去,在城中過一夜,第二日再回教中,而李寒山還擔心自己對那城鎮並不熟悉,便借口要回去拿些東西,讓江肅在山門處等候,而後飛奔去尋了賀靈城,想同他取取經。
賀靈城正在為少主與江少俠昨夜竟然什麽都沒發生而憤恨不已,那麽好的機會,他想不明白少主怎麽能就這麽錯過了。
此時他得知少主要同江少俠下山閑逛,登時便來了十萬分的精神,二話不說先往李寒山懷中塞上一大把銀票,認真囑托,道:“少主,待會兒江少俠看上什麽,你就給他買什麽。”
李寒山:“啊……”
賀靈城:“放心!咱們聖教多得是錢!”
李寒山:“我想問問……”
“城西的雪霽糕味道極佳,他們店內的酥餅也很不錯。”賀靈城飛快搶答,“若是江少俠不喜歡吃甜,你就帶去城北,那兒臨湖,臨仙閣的湖景極佳,切鱠也很不錯。”
李寒山:“吃的是有了……”
“江少俠今日宿醉,就不要帶他再喝酒了。”賀靈城說,“他心情不好,可以去聽聽書,臨仙閣內就有說書的,還總喜歡講些江湖中事,又消息靈通,江少俠應該會很感興趣。”
李寒山:“那……”
“我待會兒就讓人去為你們訂客棧。”賀靈城道,“放心,少主,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李寒山:“……”
李寒山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麽想說的了。
他收下賀靈城交給他的銀票,轉頭走出幾步,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再轉身回來,問:“城中有賣劍的地方嗎?”
賀靈城:“啊?”
李寒山:“他最喜歡劍……算了,今日還是別讓他看見劍了。”
李寒山搖了搖頭,轉身要走,賀靈城卻又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少主,江少俠還穿著您的衣服吧?”賀靈城問道,“你若是想送他東西,不如帶他到城中寰衣樓去,給他買些合適的衣服。”
李寒山:“買衣服?”
“放心,那是樓宮主的店。”賀靈城篤定說道,“江少俠要去,他們肯定不收錢。”
李寒山:“……”
……
眼見李寒山轉身去尋江肅,賀靈城面帶微笑目送他離開,而後猛然轉身,急匆匆喚來幾名他身邊最幹練的隨從,令他們飛快下山,一定要趕在江肅和李寒山前頭,將他吩咐的事情辦完。
好在江肅和李寒山今日並不著急,只是慢悠悠晃蕩下山,到鎮中時,已過了中午,還好他們在教中吃過東西,江肅不覺得餓,李寒山便先帶著他在城中閑逛,裝作不經意般,先領江肅到了樓鄢名下的寰衣樓。
他想先給江肅買身新衣服。
這寰衣樓本算得上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店,店內的客人也多是魔教中的高層,教中衣物多在此處定製,只不過李寒山從未來過此處,他原以為店家應當不識得他,便想裝作普通客人,卻不想那門口的店夥計一眼瞅見他,好似眼前一亮,激動不已,脫口便道:“少主!您終於來了!”
李寒山:“?”
江肅:“……”
店夥計急忙將兩人往店內迎,道:“少主,小店新進了一批新衣,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少主可要看一看?”
李寒山:“呃……都是什麽樣的?”
李寒山總覺得有些奇怪。他根本不曾來過這寰衣樓,店夥計怎麽能識得他?就好像有人事先吩咐過了一樣……等等,該不會是賀靈城已經派人過來吩咐過了吧?
那店夥計令人去取衣服出來,江肅左右看了看,似乎不明白李寒山為何要來此處,還微微蹙眉,問:“你缺衣服?”
李寒山咳嗽一聲,道:“你昨日弄髒了一件衣服,酒漬難洗……”
江肅:“可我並不缺衣服。”
李寒山:“……”
李寒山沉默了。
他想送江肅東西,可他的確也沒什麽合適的借口,他不知所措,恰好那店夥計取了衣服出來,聽李寒山如此說,笑吟吟便道:“少主,您若是將這位公子的衣服弄髒了,賠一件也是應該的。”
李寒山幾乎被激發了無限靈感,立即轉身看向江肅,道:“昨日是我不小心將酒潑到你身上的,酒漬難洗,你又喜歡穿白衣,那衣服肯定不能再穿了,我賠你一件吧。”
江肅:“……”
店夥計立即將衣服拿了上來,一件一件為二人展示。
江肅像是默認了李寒山的說法,只是他還未開口提出任何意見,李寒山便已代他說了,道:“有沒有行動方便一些的?”
江肅不由看了李寒山一眼。
“我記得你很不喜歡盛鶴臣給你的狐裘。”李寒山低聲說,“他們此處應當會有你喜歡的樣式。”
果真那店夥計立即露出了果然不出他所料的神色,取了幾件衣服,江肅相中了一件,李寒山請店夥計將衣服包好,江肅卻又開口,道:“我今日穿的是你的衣服。”
李寒山一怔,點頭,道:“是。”
“今日下山時,我蹭到了山中的樹枝,將你的衣服弄髒了。”江肅轉向那店夥計,問,“還有其他衣服嗎?適合你們少主穿的。”
李寒山:“……”
店夥計神色一變,抑不住滿面笑意,不住點頭,道:“是,我知道了, 江少俠果真心疼少主。”
李寒山:“……”
江肅:“……”
他一句話鬧得兩人都略有些尷尬,待二人挑好東西,還未來得及付錢,店夥計便已搶先道:“少主,江少俠,我們宮主吩咐過的,只要是江少俠帶人來買東西,一文錢都不用收。”
江肅微微一怔,問:“這是樓鄢的店?”
店夥計不住點頭。
江肅想了想,又問:“樓鄢……樓宮主和謝教主如今如何了?”
“宮主的事,我們也不太清楚。”店夥計說道,“不過宮主近來顯是心情甚好,幾位總管都鮮少見他罵人了。”
江肅:“……”
江肅想了想,樓鄢與謝則厲,雖被稱作是人渣配狗,可也算是成了眷屬,算是他成功撮合的情侶之一。
除開兩人之外,傅聞霄同方遠洛也過得很好,大祭司更不用提,其余人江肅並不知他們近況,可想來……應當也不會太差。
他好像在他人之事上總是如此勤奮努力,可一旦輪到自己……
江肅歎了口氣。
他始終覺得自己對李寒山並非愛情,那所謂的紅緣值系統也是他的判斷條件之一。
他可記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成功戀愛,那紅緣值可直接就滿了,若他真的喜歡李寒山,這紅緣值為何至今毫無變化?
他不免猶豫不安,而李寒山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二人出了寰衣樓,李寒山便問他想先吃糕點還是飯菜,江肅還略有些頭昏反胃,想起甜膩膩的糕點,更覺難受,便同李寒山道:“清淡些就好。”
李寒山會意,便按著賀靈城所言,先到賀靈城口中所言的臨仙閣去看一看。
這臨仙閣依湖而建,景色極佳,李寒山要了雅間,開窗便見湖間山色,恰又是落日之時,美不勝收,江肅斜坐在那窗框上,他不敢再喝酒了,便以茶代酒,忽而想起一事,笑吟吟轉頭看向李寒山,問:“烏歧護法炸魚的湖,該不會就是這兒吧?”
李寒山:“呃……應該不是吧……”
來此處上菜的店夥計恰聽見兩人交談,他早得過賀靈城吩咐,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為少主製造出一副極適合談情說愛的場面來,為此他們都將倉庫中的花燈煙花翻出來了,一切準備妥當,他可不能讓這個古怪的話題毀壞當下唯美的氣氛,他急忙開口,道:“江少俠說笑了,臨仙閣在鬧市之中,烏歧護法就算想要捉些魚兒,也不會挑這地方嘛。”
說罷,他跨前一步,為江肅指出湖面景色,道:“江少俠,您看,那湖心亭是這一代的觀景聖地,夜中明月倒映湖中,夜空與湖面如同明鏡相接——”
話音未落,他們已看見了一個熟悉身影。
烏歧正站在湖心亭邊,身邊還跟著那隻好似胖了一圈的大白虎,腳下繞了一大圈各色的小貓咪。
江肅:“……”
李寒山:“……”
店夥計大驚失色。
不是吧?賀副使都吩咐他們好好準備了,難道忘記了通知烏歧護法今日不要下山捉魚嗎!
店夥計不知所措,眼見烏歧低頭,好似在腰間摸索著什麽,心中一驚,再不敢多想,幾乎脫口而出,衝著烏歧大喊,道:“烏歧護法!!!”
畢竟是魔教山下的人,他好歹也練過一些武,這一吼拚盡了他所有的功力,震得江肅都後退了一步,湖心亭中的烏歧和貓貓們自然也聽見了,十數個貓貓腦袋一同看了過來,其間還帶著滿是疑惑的烏歧的臉。
烏歧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店夥計苦思冥想,正不知下句該說什麽才好,隔壁雅間的窗戶砰地也開了,賀靈城面色陰沉站在窗戶之後,咬牙切齒以內功傳音入密,道:“滾過來!”
烏歧:“……”
……
江肅沒想到,一切竟然這麽巧。
賀靈城今日恰也下山吃飯,他們甚至還在附近遇見了烏歧,而他也並不排斥同兩人在一道吃飯,既然有緣相遇,那乾脆兩桌並了一桌,幾人聚在了一塊,到頭來,只有李寒山覺得有些委屈。
他知道,賀靈城是為了他好。
大概是擔心他不擅應對此事,因而特意親自下了山,仔細布置,誰曾想算來算去,竟然忘了烏歧這個變數。
賀靈城也只能壓低聲音,湊到李寒山耳邊,道:“少主,你放心,待會兒我會想辦法將烏歧帶走的。”
李寒山:“……”
李寒山委屈。
片刻之後,烏歧來了。
門一開,他帶著一群貓連著一隻大白虎走進來,那場面著實壯觀,將臨仙閣內的食客與夥計都嚇得不清,烏歧卻絲毫不覺有異,他進了門,大多貓兒都找了舒服的地方歇息,而那大白虎更是往角落一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也不管周遭幾人在做何事,它自己倒是先睡著了。
江肅不免稱奇,道:“烏歧護法,這白虎不咬人了?”
烏歧點頭。
江肅又道:“好像胖了一些。”
烏歧一聽有人誇他的貓,立即來了精神,道:“它還不是成虎,自然還是要長的。”
江肅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而覺察有東西正在扒拉他的衣擺,不由低頭一看,便見一隻半大的狸花貓兒,拿爪子搭著他的腿,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想跳到他的膝上來。
江肅受寵若驚,抱了那貓兒到腿上,正要誇烏歧養的貓實在親人,一眼卻看見了坐在一旁的賀靈城。
賀副使的腿上,頭上,肩上,好似全都掛滿了貓,他不堪其擾,又不敢有太大動作,只能一動不動勉強維持著那姿勢,挑眉怒容向烏歧,道:“把你的貓抱走!”
烏歧:“……”
烏歧只有兩隻手,他抱不過來。
這頓飯吃得實在熱鬧,賀靈城幾番暗示烏歧同他一道離開,可偏偏烏歧一次也沒聽懂,李寒山鬱卒不已,隻好悶頭吃飯,又過片刻,江肅興致頗高,賀靈城房放棄掙扎,他不想一人面對少主怏怏不樂的目光,隻好借口提起此處的說書先生,說此人最為通曉江湖流傳的八卦消息,反正閑來無趣,不如先請他過來問問消息。
李寒山已經不想掙扎了。
反正多兩個人是多,多三個人也是多,他今日注定不可能同江肅好好一道吃頓飯,那再多個說書先生……倒也無妨。
於是賀靈城將人請了上來,問他可否知曉最近江湖上的八卦小事。
江湖各門派都有自己的線人與情報來源,只是這些情報所涉及的大多是江湖上的大事,那些八卦小事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魔教的線報之中,可人人都有八卦之心,哪怕是賀靈城,也對江湖中這些八卦很好奇。
這說書先生的年紀不算太大,看起來約莫二三十歲的模樣,他在雅間坐下,賀靈城問他近來江湖有什麽有趣的新鮮事,那說書先生便登時來了興味,聲情並茂道:“近來的江湖,那可真是熱鬧非凡啊!”
江肅抬眼看向他,只不過一眼,那說書先生便卡了殼,咳嗽一聲,有些緊張,道:“不知各位公子可曾聽說過那江湖第一美人,止水劍派的江肅。”
江肅:“……”
李寒山:“……”
“聽聞這位江少俠生得極為貌美動人,想來應當……應當同這位公子差不多。”那說書先生歎了口氣,卻並不敢去看江肅,多少還有些害羞緊張,又道,“他又喜歡結交朋友,聽聞這江湖中,有無數人愛慕他。”
江肅:“……”
江肅端起茶盞,好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李寒山忍不住看了看賀靈城,這說書先生可是賀靈城安排好的,怎麽這人好像不認識江肅一樣,而賀靈城也有些尷尬,當初他隻讓人同這說書先生大致表明了身份,說是魔教少主帶著好友來此小坐,他也沒想到說書先生會說出這些話來。
好在江肅看起來並不生氣,賀靈城便起身,想要讓那說書先生終止這八卦,可他終究還是遲了那麽一步。
“近來這位江少俠離開了武林盟,武林盟中一乾俠士們愁緒斷腸,齊齊犯了相思病。”說書先生說道,“聽聞近幾個月,絕情谷弟子人數大增,均是那各方俠士,不堪相思之苦——”
江肅:“……你不必再說了。”
他極為尷尬,那說書先生語調一頓,看了看江肅神色,卻好似忽而頓悟了些什麽,匆忙打住話頭,道:“這位公子,小人不知你也愛慕……咳咳。”
江肅:“……”
說書先生急忙轉移話題,道:“除開這絕情谷啊,江湖上還有一事,聽聞那了然門掌門,已要出關了。”
江肅微微一怔,抬首看向這說書先生。
若他不曾記錯,書中這了然門掌門出關還在後頭,說是聽聞江湖風雲變幻,這才提前出關,而近年來他總擔心自己來到書中後會打亂了然門掌門出關的時間,便隔三差五地去那了然門中尋他比試,可這麽久來,那了然門掌門仍未出關,倒不想到了此時,他忽而便冒出來了。
“傳聞這了然門掌門曾受已故的溫青庭所托,為他保管不勝天的鑰匙。”說書先生道,“而今他出關之後,立即便放出消息,說這鑰匙,他隻交給兩個人。”
江肅一頓,覺得這條件,好像和原書中了然門掌門的條件,不太一樣。
李寒山已經追問道:“什麽人?”
“修得謝無功法的魔教傳人。”說書先生道,“與止水劍派的江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