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的作用在這個時候又顯露出來了。

　它盡心盡職地給謝亦舒播報：“宿主宿主， 顧延之睜開眼睛了……宿主宿主， 顧延之朝你看過來了。”

　謝亦舒在心裡‘嗯’了一聲。

　醞釀了一下情緒， 睫毛顫顫， 不給顧延之反應時間， 直接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顧延之：“……”

　他決定明天一早就把書房裡那摞通俗話本打包好，丟他手下們的院子裡去。

　盡看些無用的東西。那些話本裡，盡是不切實際的內容。至於貼近生活的情節，比如“秦深和美嬌娘四目相對， 秦深怎樣怎樣， 白鶯鶯又怎樣怎樣”，一句也沒提。

　他在這方面是真真正正的初學者。

　要他去無人敢去的深淵裡摘株月光草回來容易， 要他從眾多反應裡選出一個能和心上人感情升溫的卻是難如登天。顧延之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描寫情情愛愛的話本上， 結果話本也不頂用。

　顧延之下意識屏住呼吸， 看謝亦舒。

　謝亦舒眨了下眼睛， 輕聲道：“……顧兄？”

　他像是有些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小聲遲疑道：“抱歉，是我剛剛吵醒你了嗎？”

　001：“……wow。”

　它帶過不少宿主， 那些宿主因為種種原因，都得扮演別人。一個個的，演技都很精湛。

　這任宿主就是原主， 一直以來都是本色出演， 談不上演技。001也是頭一回發現， 它這任宿主演起戲來， 演技也是了得。

　要是它有本體，現在就給宿主啪啪啪鼓掌了。

　可惜它沒有。001有些惋惜。

　惋惜歸惋惜，001不會吝嗇它對謝亦舒的誇獎：“宿主，你好厲害啊。”

　根本看不出他一早就知道顧延之是在裝睡，也看不出他是有備而來地睜開了眼睛。

　太厲害了。

　‘哪裡哪裡。’謝亦舒很謙虛。

　他看著顧延之，見他不回應，又輕輕喊了一句：“顧兄？”

　顧延之沒有其他選擇，也不能再裝睡，只能順著謝亦舒給他的台階下，沉聲道：“嗯。”

　謝亦舒眉眼一彎，他發現顧延之是真的悶騷，悶騷得可愛。

　“我本來想看顧兄睡沒睡，若是沒睡，就問問顧兄到底瞞著我什麽。”對悶騷的人，就得直白一些，不然他能更悶。謝亦舒慢慢道，“既然顧兄倦了，那我們就先休息吧，那些事明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原來小舒本就不是想……顧延之有些失望。

　他垂眸，悶悶道：“嗯。那就明日再說吧。”

　說完，顧延之就閉上了眼睛。

　謝亦舒：“……？”

　所以顧兄他是真的準備像他說的那樣留到明日再說嗎？

　謝亦舒神情複雜。

　他覺得自己好像挖了一個坑，先是讓顧延之跳進去了，然後一閉眼，自己也跟著跳進去了。

　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

　謝亦舒索性轉過身，面對著牆壁，帶著些賭氣的成分，拿後腦杓衝著顧延之。

　睡就睡唄。

　謝亦舒拉高被子，閉上了眼睛：‘001，我準備睡了，你把自己調個靜音。’

　殊不知在他轉身後，顧延之就又偷偷睜開了眼睛。

　看著謝亦舒的後腦杓，顧延之抿緊唇，有些懊悔。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做錯事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顧延之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夾在他和謝亦舒之間的小胖子小聲呼呼，貼著謝亦舒，小嘴微張，睡得很香。

　小胖子就從來不惹謝亦舒生氣。

　誇獎不斷，親吻不斷，睡覺也能貼著謝亦舒，跟他一塊兒睡。

　顧延之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戳了下啵崽的小肚子。

　他居然有些羨慕起兒子來。

　小胖子渾然不知自己正被老父親羨慕著，夢裡覺得肚皮有點癢，伸手撓了撓小肚子，繼續呼呼大睡。

　顧延之突然有了想法。

　如果他現在做的不對，那是不是反著來就會好一點？

　顧延之猶豫了一下，看著謝亦舒的後腦杓，沉下心，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撐起上半身，小心翼翼避開啵崽，欺身靠近謝亦舒。

　附在他耳邊，有些不自然道：“小舒，睡了嗎？”

　“我剛剛逗你的。”

　任何一個成熟穩重、四舍五入年齡快三十的男人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顧延之說完這句話就尷尬極了。

　他在想要是這樣也不管用，那他還能怎麽辦。

　好在這句話過於違和，效果極強。落在耳邊跟顆雷似的。

　謝亦舒也顧不得氣悶了，震驚地轉過身來，鼻子差點和顧延之的撞到一起。

　顧延之離得太近了。

　兩人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謝亦舒能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粉色慢慢爬上謝亦舒的面頰，謝亦舒慌亂向後蹭了蹭，磕磕絆絆地問：“逗我……什麽？”

　方向對了，看來有用。

　顧延之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欣喜，但想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又有些窘迫。

　“我和啵崽瞞著你的事，不留到明天說。”

　月光落在他們身上。顧延之借著月光，看到身下人面若桃花，喉結一動。窘迫被別的情緒取代，顧延之的聲音有些低啞，“我跟啵崽說，他阿爸容易害羞。”

　“如果看到阿爸耳朵尖紅了，我們不要告訴阿爸。”

　月光下，謝亦舒的耳朵尖像兩粒石榴籽，紅得晃人眼。

　顧延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低笑道：“你看，又紅了。”

　謝亦舒臉頰轟得炸成了緋色。

　001不是說顧延之是悶騷嗎？這種也叫悶騷嗎？這話是一個悶騷的人說得出口的嗎？

　謝亦舒大腦有些混亂，001的聲音貼心地在他腦海中響起：“宿主，明騷和悶騷只有一線之隔，他這是明騷了。”

　明騷、明騷他招架不住啊。

　謝亦舒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耳邊只剩下令人面紅耳赤的呼吸和不斷加快的心跳聲了。他甚至不敢和顧延之對視……今天可沒有什麽能讓他拿來當借口的雪根苔和紅子果香。

　謝亦舒覺得自己想要雪根苔的想法實在是太羞恥了。

　他匆匆低下頭，把腦袋藏進被子裡。用被子把自己和顧延之隔開。聲音支支吾吾透過被子傳過來：“我、我知道了……顧兄，我們早點休息吧。我先睡了，你也早點睡。”

　啵崽小耳朵尖動了下。

　大概是覺得有點吵，翻了個身，用力蹬了下小短腿。

　顧延之笑了笑，伸手握住啵崽的小胖腳，把他的腿塞回被子裡。

　想了想，隔著被子在謝亦舒腦袋上落下一個吻，低聲笑道：“好。早點睡。”

　顧延之回到自己那側睡下。

　耳邊是小胖子均勻的呼吸。

　顧延之看著床幃，嘴角忍不住上揚。

　他似乎知道謝亦舒喜歡什麽了。

　啵崽是被尿憋醒的。

　他晚飯吃得少，為了填飽小肚子，睡前喝了太多水。

　導致現在就特別想噓噓。

　啵崽伸手去摸床頭的夜光石。小胖子不會點燈，顧延之就給了他一塊巴掌大的夜光石，摸一下就能發光，像小燈籠一樣，捧在手裡就能看見腳下的路。

　可今天不管他怎麽摸，都沒摸到。

　啵崽困困地打了個呵欠，小胖胳膊努力一伸，摸到了一個鼻子一張嘴。

　小胖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想起來了。他今晚是和父親阿爸一塊兒睡的。

　顧延之在某個小胖子的手呼臉上時，就醒過來了。

　他以為小胖子只是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淡定地把他的小手從臉上移開，就準備繼續休息。

　下一秒，就被輕輕推了推。

　小胖子的聲音在他耳邊小聲響起：“父親，啵崽想噓噓。”

　小胖崽有點難為情：“要憋不住了。”

　顧延之頓了兩秒，抹了把臉，直起身，抱起床上的小胖子，拿外衣把他裹了起來，帶他去放水。

　啵崽在裡頭放水。

　顧延之站在外面等著。

　過了一會兒，小胖子就渾身舒暢地出來了。

　他剛用冷水洗了手，兩隻小胖手都濕漉漉的，風一吹就涼颼颼。

　啵崽把兩隻小手夾在胳肢窩裡，要顧延之抱：“父親，我們快回去吧。”

　外頭好冷哦。

　還是被窩暖。

　父子倆再次回到屋裡時，謝亦舒正面對著他們睡著。

　半縮在被子裡，月光灑落在他身上，恬靜美好得像一幅畫。

　小胖崽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小小聲地對顧延之道：“父親，阿爸睡得好香哦。”

　顧延之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謝亦舒身上沒移開：“我們上床動作輕點。”

　啵崽點點胖臉，被顧延之放上床後，躡手躡腳鑽進謝亦舒的被窩裡。

　想了想，撅著小嘴在謝亦舒臉頰上親了兩下，才閉上眼睛，揪著謝亦舒的衣服，在他懷裡吧唧兩下嘴，腦袋往小枕頭上一擱，不一會兒，小小的呼吸聲就又變得細均而綿長。

　剛剛疊好外衣，準備上床的顧延之：“……”

　他不知怎麽的，又想到那些無聊話本上的情節。

　顧延之輕手輕腳上了床，側過身，看著面對他睡著的謝亦舒。

　鬼使神差親上了他的唇。

　他怕把人弄醒，所以只是輕輕貼著。

　一直到克制不住想更進一步時，才飛快放開謝亦舒柔軟的嘴唇。

　光是這樣簡單的嘴唇相貼，有些滿足不了他了。

　顧延之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平複著心底的燥熱。

　他突然覺得那些無聊的話本並不是完全沒有用。

　一處兩處雖然少，但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顧延之想著明天可以多整理出一格書櫃，讓沈躍沈付他們放書。

　顧延之思緒漸漸飄遠，陷入了睡眠。

　直到再次被小胖子推醒。

　“父親，父親，快，快！”

　啵崽憋不住了，小奶音又急又難受，“帶啵崽去噓噓，快！”

　顧延之：“……”

　顧延之掀開了被子，抱起啵崽。

　——這小胖子睡前究竟喝了多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