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間病房被暫時空置了出來，我推著屍體走了進去，門外被四五個刑警團團守護。

拉上了窗簾，門窗周圍都貼上了符咒，隨即一把掀掉蓋在黃大旺臉上的白布，在他眉心處塗抹了一點硃砂。

「怎麼樣，是你自己出來，還是讓我請你出來呢？」

做完這一切，我兩手抱肩冷聲問道。

「你……倒是很讓我吃驚啊！」驟然間，一個冰冷而又沙啞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大，也不怎麼響亮，卻有一股超乎尋常的磁性，令人突然萌生出一種肅然起敬的錯覺。

黃大旺的嘴唇沒有動，甚至連眼睫毛都沒眨一下，可那聲音的的確確就是從他的身體裡傳出來的。

我知道，這肯定來自與另一具靈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馬望山馬半仙吧？」

「你說的對，卻也不對。」那聲音悠悠揚揚的，圍繞著屍體不停的盤旋著，就好像那屍體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是一個立體聲喇叭。

「馬望山只是我曾經用過的一個軀殼而已。如今，他已經老得無法使用了，我只能再換一個。」

「換一個？你把人當成衣服了嗎？」我皺眉道：「雖然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可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行徑，任何一個有道之士都無法容忍！」

「不是不能容忍，而是你們根本就做不到。」那聲音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驕狂。

「人如草木，生死一秋，就算你法力高強能一直修到無上神級，又能怎樣？終不過枯骨一堆而已。就算你們想用所有的一切換取多活一天也是絕無可能，而我卻不一樣，能夠一直長存於世，這和神仙又有什麼區別？」這傢夥的語氣更加孤傲了起來，簡直都有種仙人教導愚昧百姓的味道。

「我雖然在不斷的借屍還魂，可我卻從不害人。因為每一具屍體都是必死之人，無論是用現代醫學，還是陰陽之術，亦或道家還陽，佛家超生之法都無法挽回。換句話說，如果我不侵魂而入，這人也只能慢慢生蛆腐爛，慢慢化成白骨。換一種說法來看，我是在變相的延長死者的生命，這對他的家人來說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人死屍爛，這是恆古不變的道理，與其就這麼腐朽化為糞土，倒不如借我一用。我不但能令死者的家屬變得開心，還能預測凶吉，指人向善。這從哪個角度來看，我所做的都是善事，而不是惡事……」

「乍一聽，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我冷哼一聲反駁道。

「本來就很有道理！」那聲音依然很是自負。

「可你自己剛剛還說過，你所借用的屍體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被你借了身體的那人，還是他本人嗎？那些被你侵佔了身體的人，真的願意繼續這樣活下去嗎？讓死者的家屬變得開心，看到親人變成了這麼一副行屍走肉，他們真能高興的起來嗎？依我看，你給他們帶來的恰恰是死者的悲哀，生者的余痛！」我怒道。

「嗯？」對方好像從沒都沒這麼想過，聽我這麼一說，不由得驚聲一愣。

「再拿算卦來說，世事本無常，凶吉自難料！你全都事先說了出來，人生就像一本早就看過的劇本一樣活下去，這還有什麼意思嗎？你斷生男生女，自以為本領高強，可你知道又有多少女嬰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機會出生，直接就被做掉了！你斷人生死，自以為如何了不起，可你知道又多少人知道死期將至，開始胡意非為？又給旁人帶來多少災禍？」

「你說你教化世人，指人向善，你侵入馬望山的身體好幾十年了吧？可馬望山的家人哪有半點善念？你的棺材還擺在那裡，他們就為了爭奪家產，翻臉不認人，要不是我及時趕到，說不定早就大打出手，頭破血流了。」

「連自家子侄都教育不好，還談什麼教化世人？這都是你一廂情願的胡說八道而已！騙騙其他人還湊合，想拿這套說辭蒙蔽我，卻還嫩了點。」

「哈，哈哈哈……」那聲音愣了愣，突然哈哈笑道：「果然很厲害！不過我倒是很奇怪，陰符門的弟子從什麼時候起，不煉陰陽之術，開始玩上嘴皮子了？既然窗戶紙已經捅破了，那不妨你就明說了吧，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你乖乖離開屍體，我替你超度，送你早入輪迴。」我說道。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那聲音猛然一冷。

「那我就殺的你魂飛魄散！讓你化成煙塵糞土。」

「哈哈哈哈哈！」那聲音變得毛骨悚然起來：「小子好狂妄。」

「你這點本事應該是傳自灰鴿子吧？想當年，我可是和他大戰過一場。當然了，我遠不是他對手，把我殺的只剩了一縷殘魂，不得不縮在百年老墳之中，足足修養了幾十年，這才恢復到當年一半的功力。即便這樣，他也沒能殺了我。可你這小子，竟然如此狂妄，還想把我變成煙塵糞土，來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做到的。」

說完，砰的一下，畫在黃大旺眉心處的硃砂飛散開來，化成一抹紅光，疾飛向我。

眼見來光不善，我也不敢硬接，趕忙側身一讓。

哢的一聲！那紅光落在我身後的牆面上，竟如激光一般爆透而出，硬生生把牆面穿出一道手指粗細的小洞。洞口周圍，連一縷煙塵都沒有。

砰砰砰！

我貼在門窗上的符咒同時爆炸，化成了一抹黑灰。

隨即，一個枯瘦的黑影自黃大旺的屍體上一躍而起，是一個身形瘦高，顴骨凸出的老頭子。

「慢！」我飛快的抽出一張珍貴的上等靈符，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後悔了不成？那還來得及。」那傢夥背負雙手，很是不屑的說道：「如今這個世道，肯吃陰陽飯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九幽門更是不復當年！哎，也不知道江家兄弟有沒有收徒弟，反正我陰鬼一門到我這兒算是就此終結了！說實話，我還真不想殺了你，畢竟這一盤算起來，你也算是我的後輩，同屬九幽門徒。可你要是真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讓陰符門就此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