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傅凜的聲音打破了葉鳳歌狂喜的魔怔,讓她猛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葉鳳歌滿腦子嗡嗡響,呆愣愣搖著頭,訥訥道:「沒、沒喝。」
傅凜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叫人看不透在想什麼,這叫葉鳳歌心中更慌更亂。
上回醉酒以後「輕薄」了他,勉強還能將黑鍋推給那罎子桃花釀,這回的黑鍋要往哪裡推?
「那什麼,書坊給了孔素廷先生的手稿,讓我幫忙配圖,」面紅耳赤的葉鳳歌急中生智,果斷將黑鍋甩向素未謀面的孔素廷,「我、我得意忘形!一時腦抽!你你你別多想,我沒、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表達一下激動喜……唔!」
帶著淡淡藥香的薄唇倏地印上她的唇,齒沿在她下唇輕輕刮過,雖是淺觸即離,卻成功將她蒼白無力的狡辯之詞全數堵了回去。
傅凜站直身,將雙手負在背後,紅臉嚴肅地點點頭:「嗯,還真沒喝。」
葉鳳歌抬起手背壓在自己的唇上,不可思議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才咬牙悶聲道:「流氓!」
秀氣的雙耳在燈火映襯下紅得透骨,活像隨時能沁出血珠子來。
「是誰先流氓的?」傅凜淡淡睨她一眼,頰邊紅暈深重,卻又詭異地理直氣壯,「我沒多想,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葉鳳歌語塞,有種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深重挫敗。
見她一副悶聲吃大虧的可憐樣,傅凜繃不住笑了出來。
「給孔素廷先生的手稿配圖,那確實是大事,」傅凜伸手牽住她的衣袖,藏不住的笑意簡直要從眸心裡瀑出來了,「若你心中的激動喜悅還沒表達盡興,那我可以……」
「不可以!」葉鳳歌趕忙打斷他的話,轉身就想跑,「感激不盡,多謝擔待,後會有期。」
傅凜眼疾手快,長臂一展將她攬了回來,緊緊扣在自己的懷中,笑得胸腔輕震。
「鬆、鬆手,有話好好說。」葉鳳歌羞赧抬手抵住他的肩。
傅凜非但沒有鬆手,箍在她腰間的長臂收得更緊,使她密密貼合在自己身前。
「給你親過也給你抱過了,」傅凜開開合合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滾燙的耳廓,笑音沙啞,「究竟幾時才肯嫁我?或者,我帶著全部家當入贅?」
他突然如此直白,半點迂回矯飾都沒有,葉鳳歌再沒得含糊其辭的餘地,當即不知所措地僵在他懷中。
「鳳歌小姐姐,做人不能這樣不厚道,」傅凜不依不饒地貼在她耳畔,發燙的臉頰蹭著她溫熱的鬢邊,「若你打的是隻嘗不買的壞主意,這棵小白菜可是會咬你的。」
耳畔若有似無的濕熱觸感惹得葉鳳歌周身顫慄,竟可恥地腿軟了。
她覺得自己頭頂燙得快冒煙,忙不迭地扭臉躲開些:「別、別胡鬧,我還……還沒想好……」
氣息不穩之下,這話說得毫無氣勢,小小聲,軟綿綿,碎碎顫。
傅凜狠狠將她揉在懷中,喉頭緊了又緊,咬牙強捺著心頭越發瘋狂的野望。
「還要想多久?」
葉鳳歌無助地垂下脖子,下頜抵在他的肩上:「你不是說,會等我慢慢想的麼?」軟語輕言,似嗔似怨。
不像詰問,倒像撒嬌耍賴。
「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傅凜長睫撲扇扇,眼尾泛著旖旎紅暈,「你也不能一直這麼不明不白地欺負人。」
沒名沒分的,委屈死了。
葉鳳歌被他攪和得滿心亂糟糟,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只能紅著臉拿下頜輕戳他的肩頭,凶巴巴胡攪蠻纏:「反悔呢?不給欺負了?」
傅凜急忙抬起手掌按住她的後腦勺,忍耐地閉緊了雙眼,嗓音愈發沙啞得厲害:「不是不給欺負,是不給不明不白的欺負。」
「什麼亂七八糟的……」葉鳳歌赧然輕嗔,使勁推了推他。
傅凜緩緩鬆了懷抱,眸中灼著火苗似地,緊緊攫著她的臉。
「給個名分,任你想怎麼欺負都行,」見葉鳳歌抬眸瞪過來,他挑眉揚笑,沉嗓沙沙帶甜,似被白糖摩挲過,「《十香秘譜》第一卷到第十卷,任你照著欺負個遍。」
葉鳳歌覺得自己的頭頂可能已經起火了。
她惱羞成怒地照著傅凜的腰間使勁掐了一記。
傅凜沒防備,頓時吃痛悶哼,鬆開了懷抱。
葉鳳歌拔腿就跑,那腳程快得,仿佛身後有鬼追。
傅凜按住腰際,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笑,戀戀不捨地探出舌尖,輕輕舐了舐唇上殘餘的蜜軟馨甜。
這位小姐姐不像話,說親就親,卻怎麼也不肯鬆口給個名分——
眼下暫且放她這一馬,待他將手頭的事忙完後,她若再不給個說法,他可就要自己想法子「正名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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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鳳歌一連躲了傅凜好幾天,將熬藥的事委託給阿嬈,自己就每日躲在房中,心浮氣躁地翻著孔素廷的手稿,一腦門子的胡思亂想,連書樓也不敢去,只有到了飯點兒,才會偷偷摸摸跑去後院大廚房覓食。
好在傅凜也忙得很,便由她躲著做最後的掙扎。
她私下偷偷問過順子與承恩,知道傅凜這幾日不是在書樓畫圖紙,便是在小工坊盯著匠人們做什麼東西,且總是忙到很晚才回房歇下。
這日午後,葉鳳歌從大廚房吃了飯回來,便又抱著孔素廷的那冊手稿窩回床榻上,屈膝靠坐在床頭,眼睛盯著冊子上的字,卻根本沒看進去。
兩眼發直地待了好一會兒後,她忽地滿面通紅,扯過棉被蓋住自己的頭,倒在床榻上滾了好幾圈。
未幾,她的右手虛虛握成拳,羞澀無力地在棉被上捶出「砰砰」悶響。
雖師父特地讓鄺達轉告她,不要急著決定與傅凜之間的事,要謹慎地理清楚,傅凜對她究竟是發自真心的情意,還是出於錯覺得依賴。
葉鳳歌明白師父是對的,可是……
這些年來,她和傅凜之間的牽絆太複雜又太深切,許多事根本就無法割裂開來看。
那棵小白菜是她親自澆灌大的,他有多好她比誰都清楚。
當她放下心中那些身份、職責的束縛,只以一個姑娘家最簡單的目光去看待他時——
芳心淪陷,根本勢不可擋啊。
葉鳳歌倏地掀被坐起,拍了拍滾滾燙的臉,下床走到妝台前坐下,對著銅鏡整理被自己作到淩亂的髮髻。
卻在銅鏡中看到一張含羞帶怯的,懷春少女的臉。
「要死……」她抬手捂住眼睛,羞恥低喃。
此刻距傅凜的生辰只有不足半個月,索性就在他生辰那日,好好給他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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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傅凜手頭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將餘下的一些事交給工坊的人繼續改良,這便騰出功夫追著葉鳳歌一日三問:想好了嗎?幾時成親?還要想多久?
葉鳳歌被他鬧得沒奈何,每日躲他就跟耗子躲貓似的,天不亮就抱著孔素廷的那冊手稿從房裡溜出來,到後山藥圃去躲到傍晚才回,真是這輩子沒這麼慫過。
其實葉鳳歌也不是非要矯情地拖著,只是畢竟有點小女兒心思,總想著要在某個恰如其分的時候說出自己的答案。
而在傅凜這頭,葉鳳歌近來突然躲他得很,隻丟下一句「等到月底再說」,這讓他心裡頓時慌得沒了底,又不知問題出在哪裡,只能每日繃個冷臉兀自生悶氣。
宅中眾人不知內情,只知前些日子那個好說話的五爺又一去不復返,而葉鳳歌每日又一徑往外躲,於是眾人私下裡就不免有些揣測。
尤其是工坊那頭的人,這些年來很少直接與葉鳳歌打交道,對她自沒太多瞭解,一時間便說什麼的都有。
所謂三人成虎事多有,這話傳來傳去,每個人加油添醋兩三句,最後就成了「葉鳳歌恃寵行兇,將五爺玩弄於鼓掌之中,還給他許多氣受」。
尹華茂在工坊裡做事已快一個多月,跟著工匠師傅們看過傅凜畫的各種圖紙,又瞧見許多出自傅凜手中的奇妙物件,心中對傅凜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聽了眾人的各種議論,尹華茂當即義憤填膺,忍了兩日,終於按捺不住跑到北院求見傅凜。
傅凜沒精打採地攏著手爐站在廊下,怔怔望著院中那壟空地:「有事?」
「那個葉鳳歌!五表哥對她那樣好,她竟還欺負人,我看不下去了!」尹華茂捏緊了拳頭。
傅凜詫異地扭頭瞥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五表哥,你別為著她生氣難過,不值當的,」尹華茂脫口道,「她留在你身邊原本就沒安好心!如今只怕是見你快好了,對她沒有用處了,才找茬想同你翻臉,好名正言順的離開!」
他姐姐叮囑過,說他們姐弟倆偷出葉鳳歌的藍皮冊子來看過這件事,本是他倆理虧在先,因此若無必要最好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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