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魚,它所有部位都快接近於透明,能看見魚尾深層排列有序的骨骼。血管。
很漂亮,客觀來說,就是很漂亮,像水晶雕刻而成的藝術品。
安小木趴在水箱上,滿眼驚豔地“哇塞”了一聲。
斯悅取出冷櫃裡的血清,人魚擺了擺尾巴,將手臂探出來,斯悅將血清推進去。
安小木不是很明白這是在做什麽,他好奇地看著斯悅的動作。
直到人魚轉過身來。
安小木愣住。
“安小森!!!”安小木大叫出聲,他快要鑽進水箱裡去了,眼睛瞪得更遠了,“你怎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你怎麽變成人魚了?”
斯悅看了一眼手上的資料。
安小森和安小木不是親兄弟,安小木是安小森撿來的,安小森是人類,而安小木是人魚。
七八歲的小人魚,還沒啟蒙,安小森家裡也不富裕,無父無母,這小孩兒估計天沒亮就自己一個人往這邊趕。
“安小森,嗚嗚嗚嗚,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安小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了,他知道為什麽安小森不是出現在家裡,而是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的房間裡了。
血清還沒開始發揮作用,安小森無法說出話來。
上半身,他是安小森,今年二十五周歲,開了一家小超市,人生最大的夢想是安小木這小兔崽子人魚快點啟蒙,整天在家打砸東西煩死了。
下半身,是人魚的尾巴,但這條人魚的尾巴被周文宵重新建造過,所以已經無法再從它上面獲取到任何主人的信息了。
“安小森,你說話啊……”
安小木哭著去拉斯悅的衣服,“你讓他說話。”
約莫過了五分鍾,安小森浮出水面,他看著哭得直打嗝的安小木,“別幾把哭了,老子告訴你,那超市,起碼能賣五百萬,你去找小區那收破爛的大爺。”
安小森臉色慘白,他擦掉嘴角的血沫,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銀行卡的密碼你都知道,你把錢都存好,自己做不了的,找那大爺,除了他,哪個親戚找你要,都不能給,聽見沒?”
安小木抱著水壺,扯著嗓子嚎。
“哭雞毛哭,我跟你說,我活不了幾天了,和你說完這些,我應該就差不多了,你呢,你還要活幾百年,那些錢,你要用來讀書,打架給人賠錢,砸東西給人賠錢……”
斯悅撇開眼,不管經歷多少次,他都無法良好適應這種場景。
安小木伸手去抓安小森,他不夠高,跳了幾次,都夠不到,“安小森,沒有你,我怎麽活嘛,我才八歲,你不要死嗚嗚嗚嗚嗚。”
斯悅蹲下來,把安小木抱起來,安小木張開雙臂抱住安小森,他把臉埋進安小森濕漉漉散發著腐臭味的頸窩裡,“安小森……”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到五分鍾。
安小森囑咐安小木,“不要和同學打架。”
“好好學習。”
“不要那麽自私。”
“就這些吧,我他媽累。”
安小木一邊點頭一邊哭,淚水將視線變得朦朧,他再看清時,安小森已經回到了水底,胸廓停止了起伏。
“哥!哥……”安小木趴在水箱上,哭得撕心裂肺,米黃色的鱗片從耳後遍布脖頸,犬齒劃爛了舌尖。
斯悅在一旁看著,許久,他才道:“走了。”
和成年人交流會簡單許多,而和這種幾歲孩子溝通,同樣的事情,要說上好幾遍,對方還不一定能記住。
斯悅帶人回到休息廳。
坐了會兒,員工專用的咖啡廳送來了一杯咖啡,一杯熱牛奶,還送了一盤曲奇餅乾。
斯悅喝了一口咖啡,頭皮都擰到了一起,“什麽玩意兒?”
“陸組長說的,說你熬夜,讓我給你煮一杯美式,不放糖的那種。”
“……”
斯悅看著坐在跟前還在掉金豆子的安小木,將餅乾推過去,“吃吧。”
安小木低著頭,“不吃。”
“你哥剛剛說的什麽,你忘了?”
安小木僵了一下,才伸手從盤子裡拿了一塊兒餅乾,邊哭邊吃,餅乾碎末全掉在了褲子上。
斯悅心裡也不得勁,他將手裡的報告捋了捋,緩緩道:“你哥的死亡證明我們這邊可以辦,你不方便的話,我們也可以幫你聯系殯儀館和遺體火化,你到時候直接去那邊取就可以。”
“你現在還沒成年,你簽字也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你哥說的那些,估計很難實現。”斯悅眼神複雜。
安小木抬起頭,“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未成年,會有其他人來當你的監護人,你哥的那些東西,也會由他人代為監管。”
“不行,那些親戚隻想要我哥的錢!他們到時候會把我送到福利院!”
“我把超市炸了,然後和我哥一起死。”
斯悅:“……”
不愧是沒啟蒙的小人魚啊。
斯悅沉吟了會兒,抬手敲了一下安小木腦門兒,“這樣吧,你要不先跟著我,我幫你想辦法,我不圖你錢。”
說他心軟也好,他的確對這隻小人魚動了惻隱之心。
“你為什麽不圖我錢?”
斯悅小聲說:“因為我的錢可以買下十個你哥開的那樣的超市。”
安小木臉上還掛著淚珠,他被震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