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斯悅的要求很簡單,能把話說清楚就行了。
不許用大白話。
斯悅一邊寫,一邊就想到了那天三所的那些試驗品。
他們其中的一部分還有生命跡象,有些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有的則只是靠著求生本能在呼吸,反正,都離死已經不遠。
哪怕這樣,研究所依舊在竭力延長他們的生命,至少,人的生死應該是把握在他們手上,即使他們可能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那部分意識。
這是研究所對他們的態度,如果被送到其他地方,處理方式可能會是另外一種。每個地方對這類生物的處理條例是不同的,在這方面,所有單位在看法上並未達成一致。
斯悅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和李韌他們一起核對出還活著的實驗生物本來的身份,這樣的事情,不管如何,理應通知家屬。
斯悅咬著筆,他想,可能,他們,也不一定想要自己家人看見自己如今這幅模樣。
但人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又或許再見愛的人一面。
這很矛盾。
“在寫什麽?”白簡從後門進來,他穿著園藝師的黑色圍裙,抱著幾枝天堂鳥,手裡拿著一把園藝專用的剪刀,看見斯悅不專心吃飯,微微蹙了下眉。
斯悅不理他。
在白簡將幾枝天堂鳥插到了客廳的長頸玻璃花瓶後,斯悅還咬著他的筆頭在沉思。
聽見腳步聲,斯悅瞥了一眼白簡。
繼續沉思。
白簡拉開斯悅旁邊的椅子,“我現在想吻你,但我的手有些髒,你介意嗎?”
斯悅扭過頭,“你不哄我?”
比如昨晚弄得太痛?
太久?
太無下限?
太過分!
白簡輕輕一笑,“我昨晚已經哄過了啊。”
斯悅一怔。
什麽時候哄的?
白簡的笑意慢慢延至眼底。
斯悅想起來了。
是哄了。
“想起來了?”白簡打量斯悅的神情,注意到對方眼神的變化,問道。
的確是哄了。
哄斯悅說我愛你。
哄斯悅叫白簡先生。
哄斯悅叫,再叫大聲一些。
斯悅搶在白簡往自己耳後看之前捂住耳骨,猛然站起來,衝到後門的櫃子旁邊,一把撈起來櫃台上的剪刀,“你等著。”
白簡:“……”
院子裡的花基本上都開了,前提是應季的花種。
放眼望去,各色的花將院落裝飾得像一幅別致萬分的油畫。
正爬在梯子上給一棵萬年青做造型的園藝師聽見後門的動靜,看過來,“您也來幫忙啦?”
斯悅“哢嚓”了兩下空氣,“是啊。”他皮笑肉不笑。
白簡跟在斯悅後邊出來,“想拿什麽撒氣,隨意。”
斯悅站在明媚的陽光底下,望著白簡,“下回,我在上面。”
“昨晚你是在上面。”
“那我在裡面。”
“阿悅的尾巴的確被我包在裡面。”
白簡的面具戴不久了。
他也無需在伴侶面前偽裝。
斯文優雅的外表底下,藏著的是一條性格行為都極為惡劣卑鄙的人魚內心。
斯悅被陽光照射得睜不開眼睛,他適應了一會兒,指著牆角那一叢比膝蓋高一些的花,“那是什麽?”
“薑荷花。”
纖長的根莖,白色的花瓣,像一隻隻小白鳥停在枝頭。
“可以剪掉?”
“可以。”
斯悅拎著剪刀,蹲到那簇花叢前,思量著以怎樣的角度剪下去。
“哢嚓”
幾枝開得正好的薑荷花歪倒在地。
園藝師看得太陽穴一跳。
“白簡先生,那可是培育了好久的進口花種……”園藝師這份工作,需要工作者知識儲備量異常豐富,而像白家這樣面積堪稱遼闊的花圃,更是需要人力心血培養,石板間的苔蘚草都是他們精挑細選養育出來的。
白簡將倒在地上的百合扶起來,“花開得要有價值,它開在枝頭上還是開在花瓶中,要看目的是什麽,斯悅的目的是有趣,我的目的是斯悅開心,這就是它的價值。”
園藝師覺得白簡先生說得對。
於是晚餐時,客廳、餐廳、會客廳、休息室……的花瓶,都插\\滿了。
斯悅自己親手搭配,親手插的花,他成就感十足,拍了照片,發了九宮格朋友圈。
花圃被他薅禿了好幾塊。
白簡看著園藝師的苦瓜臉,笑道:“反正也都是要修剪的。”
“那您為什麽一直不進屋?”
“您不也是在心痛嗎?”
白簡的笑慢慢斂起,恢復成平時雲淡風輕的模樣,“別亂猜他人心裡所想。”
白鷺評論了斯悅的朋友圈。
[阿悅你沒上班呀?]
[沒,休息。]
[你把我哥的花都剪了嗎?]
[沒有都剪,我隻剪好看的。]
[哇,你好厲害!]
斯悅和評論區裡的朋友們聊了會兒,白簡進來了。
“早些睡。”白簡敲敲桌子,提醒他。
斯悅直起身,仰臉望著白簡,“我今晚睡自己房間。”
白簡本來打算去會客廳,聽見斯悅的話,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斯悅,“自己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