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簡上樓去處理白一媞的遺產,斯悅以為會需要很長時間,因為白二叔白三叔那兩個顯然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但沒想到,白簡隻上去了十分鍾不到就下來了,後頭跟著灰頭土臉的白二叔白三叔。
“……”
“他們看起來,不太高興。”斯悅看見白二叔對自己露出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微笑,估計是迫於白簡的壓力,白二叔迫不得已對他也恭恭敬敬。
白簡攬著斯悅的肩膀往外走,在他耳邊低聲道:“遺產沒有按他們想象中劃分,不高興是自然。”
斯悅雙手揣在衣服口袋裡,“那你怎麽這麽快下來?遺產十分鍾就劃分完了?”
“在家裡時我就已經決定如何處理了,”白簡輕笑一聲,“今天只是公布結果。”
白二叔將兩人送上車,臉已經黑得快滴出墨汁下來了。
“白簡先生,今天辛苦您了。”他咬牙切齒道。
白簡一般對這種場景都是一笑而過。
車門已經合上,斯悅摁下車窗,朝還未走開的白二叔挑了挑眉,“二叔,笑一笑,嘻。”
白二叔:“……”
車窗重新緩緩升了上去。
斯悅才扭頭問白簡,“你怎麽分的?他怎麽惱火成這樣?”
“他只是不滿於我為何將他們與白笙的所得劃分得一樣而已,”白簡摘下眼鏡,歎了口氣,卻不見無奈之色,“白笙出生得晚,她出生的時候,兩個哥哥早已經綁在了一起,宛如雙胞胎,對她這位後來者非常不喜,如果我不插手,他們或許會將白笙掃地出門也說不定。”
斯悅皺了皺,頓覺十分惡心,“那不是他們親妹妹嗎?”
“是,”白簡笑得很輕,很諷刺,“人魚喜歡抱團,是因為利益才聚集,並不是因為感情深淺,和阿悅你認為的恰好相反,人魚的情感十分淡漠。”
“他們隻對自己的伴侶忠誠,不過這一代一代下來,很多人魚對伴侶也不見得忠誠了。”
“你們人類不一樣,你們熱烈得像太陽一樣,哪怕經過了幾千年,你們的情感也是經得起雕琢與打磨的。”白簡輕聲道,他側頭看著斯悅,笑了,“阿悅,你知道嗎?沒有感情的動物,是會被淘汰的。”
斯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是太陽?”斯悅乾巴巴地問道。
“……”
白簡將眼鏡重新戴上,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斯悅的臉,“嗯,你是太陽。”
-
一下車,斯悅就衝去看白鷺了。
白鷺在一樓一個休息區,休息區有一張長桌,平時上邊就放著兩樽金色花瓶,裡邊的花三天更換一次,此時桌上的東西都被移走,白鷺被桌子底下翻上來的鉤子壓製住,手腕翻過來,一分也動彈不得。
連脖子都被底下的約束帶給捆住。
他紫色的長發從桌面拖到了地上,沾濕了地板。
小人魚的尾鰭無力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著桌面,魚鰓一開一合。
醫生在給他尾巴上藥,鱗片都被他的爪子抓掉了。
人魚的蹼爪很尖利,裡頭的肉翻出來,鮮血和他紫色的鱗片混合在一起,醫生戴著口罩,將酒精小心翼翼地潑在上面。
酒精刺激性很強,白鷺立刻疼得嚎叫起來,脖子上青筋鼓了起來。
白原野紅著眼睛,“麻煩輕點,謝謝。”
“二哥,二哥,”白鷺眼淚珠子一樣地淌下來,他的犬齒咬破了嘴唇,“好疼。”
斯悅衝進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白鷺也看見了他。
他紫色的眸子泛起光亮。
“阿悅,你回來啦?”
在斯悅的認知中,或者是在外界媒體以及從朋友們口中了解到的,人魚的體質都是比人類強大數倍的,他們不輕易受傷,也不輕易生病,他們似乎完美無缺,永遠都感覺不到疼痛。
這是斯悅頭一次看見人魚露出殘缺,脆弱的魚尾,他瀕臨崩潰的軀體,痛苦絕望的眼神。
白鷺仿佛就是人魚族群中暴露出來的弱點與缺口——人魚的尾巴一旦出現殘缺,那他這一生都將在痛苦中度過。
所以白鷺控制不住自己尾巴何時出現,尾巴失控時,他的情緒也會失控,而用精神病,也是可以形容白鷺的。
斯悅聞見了空氣中人魚帶來的鹹腥海水味和與人類血液不同卻也能分辨出來是血液的血腥味。
折騰到了半夜,白鷺才被白原野抱入到了水中,魚缸裡的水也加了藥,讓他傷口不那麽疼,也讓他的精神穩定平和下來。
白鷺趴在缸壁上,頭髮打了結,“疼死我了。”
斯悅踩在凳子上,給他嘴裡喂了顆糖果,“現在呢?”
白鷺張大嘴,“再來一顆。”
白鷺嚼碎了幾顆糖,“阿悅,你現在可憐我,到時候我也會可憐你的。”
斯悅一怔,“什麽意思?”
“到時候你轉換成人魚,會比我現在痛一百倍吧。”
斯悅又給白鷺嘴裡塞兩顆糖,“誰說我要轉換成人魚?”
“阿悅要是轉換成人魚,我們就是同類了,做同類不好嗎?我想和阿悅一起去洛斯特海溝。”
“洛斯特海溝是目前已知最深的海溝,去那裡做什麽?”
白鷺把糖果嚼得咯嘣響,“聽說世界上第一條人魚就是誕生在那裡,我想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