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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的第二天,莊園被濃霧籠罩,台風比天氣預報預料的要晚,本來是昨天下午就應該到的,又推遲到了後天。
斯悅看著外頭被雨水洗得透亮的香樟樹的寬闊葉面,也就能看見三兩片,霧太濃了,像是柔軟細密的白紗鋪天蓋地地罩下來,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影影綽綽的。
之前網上就一直說,沒人能習慣青北的天氣,怪異莫測,常年飄著霧,一言不合就下雨灑霧,冬季就是寒冷潮濕,夏季就是炎熱潮濕,能把人給活生生捂死。
但斯悅已經習慣這個天氣了,什麽樣的地界養什麽樣的人。
主屋正對面的是面積寬闊的院落,花圃裡的玫瑰和百合已經發了芽,修剪整齊的杜鵑行行排列,從斯悅房間的落地窗,能看見第三棟副樓的全部景象。
那棟樓的窗戶是彩繪玻璃,出入口的門上雕刻著人魚畫像,精雕細琢,隔著霧,人魚像活了一般。
門前是一個小亭子,六根粗壯的石柱撐起一個雙圓拱形頂,亭內擺著幾個石墩子,中間的圓桌也是一塊巨石,隻粗粗打磨,反而更顯得自然舒適。
斯悅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沒見到,還沒起呢,”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進耳朵裡,“我不敢去敲他房間的門,白簡先生會打死我的。”
這嗓門太大了。
不僅嗓門大,話裡的主角還是斯悅。
斯悅坐起來,不耐煩地看了眼時間,不到九點。
幾點起床和幾點睡顯然沒有直接關聯,斯悅就是不睡,也要在床上躺到中午。
亭子和斯悅房間隔得不算遠,他們幾個聲音稍微大點兒,斯悅認真聽,就能聽清大部分。
“白簡先生可寶貝他了呢,你剛剛沒聽見,連二樓都不讓人上去的,就是怕別人吵到了他睡覺。”
“有什麽了不起的。”
“怕什麽?人類壽命那麽短,等他死了,到時候你再去向白簡先生表白也可以的嘛。”
“你懂什麽呀?白簡先生又不是那些人魚,找了一個又一個,他結婚了,就一定不會再找的,我沒有機會了!”
斯悅用被子蓋住頭,不遠處桌子上的香橙味道的香薰悄然散開。
他頭一回聽人說“等他死了就……”,什麽東西啊,這種話對他一個年僅十八的男生說,合適嗎?
而後邊的白簡不會再找,這一點有待斟酌,因為他和白簡只有五年的協議期,五年之後白簡會怎樣,誰也沒法說。
他想到昨晚白簡溫和地和自己聊天的眼神,再想到他年紀輕輕已經有人盼他死,斯悅氣得在床上滾了幾圈。
“叩叩。”
敲門聲透過門板,沉沉響起。
斯悅掀開被子,聲音嘶啞,“進來。”
門被人從外推開,斯悅也隨即坐起來。
陳叔手裡抱了一個很大的深棕色的盒子,他將盒子放到了桌子上,轉身對斯悅說道:“阿悅少爺,您該起床洗漱了。
“盒子裡的東西是什麽?”斯悅問道。
“是白簡先生讓人給您訂做的衣服,”陳叔姿態恭敬,“今天家宴,也是將您介紹給白家其他人的日子,所以需要您穿戴正式。”
這沒問題,斯悅經常被溫荷趕鴨子上架參加一些酒會,既然衣服已經送來了,那他沒問題的。
“我換好了就會下樓的。”斯悅重新躺下來。
陳叔:“……”
雖然知道斯悅是在賴床,但陳叔也沒說什麽。斯悅是白家僅有的一點兒朝氣。
陳叔看了眼時間,“十二點鍾就是午餐時間了,希望您能準時到場。”
“嗯……”斯悅沒什麽睡意了,他只是想躺著,僅此而已。
青北的天氣多的好處沒有,就是適合躺著。
放眼全國,還有哪個城市如青北一般適合躺著,斯悅覺得是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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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著點起床,估摸著時間,用龍卷風一樣的速度洗完了臉,刷完了牙,留下了最後十五分鍾穿衣服的時間。
衣服是黑色的西裝,柔軟的毛料三件套,白色的府綢襯衫柔軟光滑,領口三條豎紋壓花,領結是黑色的,款式簡單。
斯悅一邊扣扣子,一邊低頭看著西裝的款式,還好,白簡沒像溫荷那麽惡趣味,準備一些花邊襯衫,燕尾西服,小皮靴什麽的。
襯衫扣子扣到最上的時候,門響了兩聲。
斯悅抬著下巴,“進。”
他本來以為是陳叔來催他了,眼光一瞥,望見了白簡,斯悅眼神落在對方身上的時候略微一怔,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白簡穿西裝了,但不知怎麽的,斯悅覺得今天的白簡,比平時要正式許多。
白簡是行走的衣架子,寬肩窄腰,腿又長,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他身上完美貼合,他氣質儒雅,戴著眼鏡的時候卻又多了幾分漫不經心之感。
“我以為你已經換好了。”白簡走過來,將盒子裡的馬甲拿起來遞給斯悅。
太過於正式的裝束還是不太適合斯悅的年齡,所以在細節的地方,白簡都放寬了要求,對設計師也特別囑咐過,按適宜年輕人氣質的設計。
斯悅接過馬甲穿好,他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我衣服尺碼的?”
白簡低垂著眼,“我說我是看出來的,你信嗎?”
“信啊,”斯悅說著,提起褲子在自己前邊比了比,長度合適,和周陽陽他們一起廝混慣了,加上他覺得白簡人不錯,他大喇喇地就把睡褲踹掉了,露出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他彎腰一邊套褲子,一邊說,“你上次不是捏了捏我手指,就知道我戴多大戒指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