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柳子衿打從情竇初開,便心裡隻裝了喬老祖一人。
柳浮生修道之人,也不在乎這些輩分,隻講究個緣分,於是對自家閨女聽之任之。
而那喬老祖,是個千年來不沾情愛之事的大和尚。這些年來柳子衿對他緊追不舍,他那鐵打的心旌卻是紋絲不動,連帶著柳子衿到了煉氣期時非要拜他為師,他也斷然拒絕。可他越是這麽不可接近,越是撩動這大小姐的心弦。這也導致這大小姐至今也沒拜師,就這麽咬緊牙關,糾纏著這和尚脾性的喬老祖。
卻不料,她那個人味兒都不沾的喬男神,居然一出關沒多久,就收了個徒弟。
這也導致了喬易年昨日帶著自己徒弟去蹭飯的時候,正正地撞在了槍口上。
一頓飯下來,柳子衿雖說並沒有為難戚洌,可對喬易年那是軟磨硬泡,死纏爛打。但喬易年其人,雖說比不上喬老祖那和尚,但也是個心裡除了網絡遊戲和新垣結衣別無他物的新時代死宅男。
所以雖說喬老祖換了個芯子,可是表面上仍然是個不為女色所動的和尚,這活潑刁蠻的可愛妹子的軟磨硬泡自然是沒起到作用。
於是今日,他被宗主喚來議事,便撞見了這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他有些心累。
“切莫仗勢欺人。”他低聲告誡了柳子衿。
別欺負我們戚洌!你怕是不知道他被你逼狠了黑化了入魔了死了,你的易年師叔就要身死道消了!
“我……”被心上人斥責了一句,扣了個“仗勢欺人”的帽子,柳子衿原本的內疚忐忑上便疊了一層委屈。她抬頭看著面前這冷漠而俊美的男子,一下子紅了眼眶。
“可我又沒有說錯!”她忍不住頂了句嘴。“易年師叔,你仍舊不願收我為徒,卻收下了他,這讓我如何甘心!”
“那你也不可如此責難戚洌。”喬易年被她這泫然欲泣地模樣下了一跳,憑白生出了自己欺負小姑娘的錯覺。他隻好心平氣和地說道。“修道之人,最忌諱的便是……”
“你若是收一個資質上佳的弟子,我便不多說什麽!”柳子衿聽著他這些大道理,不由得生出了大小姐脾性,頂嘴道。“可你收了他……你看他這模樣,到死怕是都築不了基!這樣的徒弟收來能有什麽用?”
“我既不求他替我養老送終,也不求他替我揚名立萬。”喬易年擰起了眉頭,說道。“我收他為徒,不過是同他有緣。子衿你也莫再生些旁的心思來。”
柳子衿眼睛裡蓄起的水霧終於結成了淚珠子,啪嗒掉了出來。
以往,易年師叔都是一心習道,對自己的示好不聞不問,並未從自己的親近中覺察出情愛來。拒絕收自己為徒也是因為他喜愛清靜,從不收徒。所以柳子衿覺得,這塊冰疙瘩是可以用時間來融化的。
結果今日,他不僅戳破了自己的心思,還斷然地拒絕了自己。
果然易年師叔是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思的,自己是讓易年師叔生厭了。
口直心快地死直男喬易年: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啊!
柳子衿擦掉了淚珠子,扭頭負氣地跑了。
喬易年:……怎麽突然就生氣了,女孩子真奇怪。
他並未多作糾結,轉回來摸了摸戚洌的頭髮:“今日這麽早就來了?”
戚洌並沒有多說話,神情與方才相比也沒怎麽變化,隻點了點頭答道:“回師尊,弟子擔心會來遲,便提前出門。”
“你還沒到煉氣期,還沒法禦氣飛行,來回都太過耗時耗力。以後早上為師送你過來。”喬易年叮囑道。“你好好聽課,為師去宗主那裡處理些事,你下了早課且在此等候片刻,我送你回去。”
戚洌點頭,目送喬易年飄然離開。
“戚洌?我們進去吧!”站在一邊的張以照趕忙過來。“你莫要太過在意,子衿姐姐向來是這心直口快的性子,但她人很好的……”
二人走進了三清殿去。
可柳子衿方才說的話的話一句都沒錯。戚洌聽著張以照的勸慰,心裡這麽想著。
而且師尊說,收自己為徒是因為有緣。那也便是說,自己確實沒有可取之處,不過是那件事撞進了師尊的眼睛,便就成了“緣分”。也就是因為這,師尊才將自己收為徒弟的。除此之外,自己也再沒有什麽優點值得師尊垂青了。
師尊對自己……恐怕也只是憐憫吧。
他有些無力地松開方才一直握緊的手,掌心留下了幾個半月形的傷痕。
向來不愛說話更不喜歡同人笑的的戚洌強迫著自己,有些別扭的揚起嘴角,對張以照露處了一個安撫的笑容,輕聲說道:“沒關系,我沒有責怪子衿師姐的意思,你且安心。”
放在從前,戚洌定然是說不出話來的。
可現在他心裡扎進了一句話——你沒有一點優點,還不善言辭,丟的是你師尊的臉。
喬易年並不知道,自己不過幾句無心之語,不僅傷了個花季少女的心,還加了幾點徒弟的黑化值。
“我聽說方才子衿又惹了你?”見到了喬易年,柳浮生捋著胡子笑問道。
哪兒是你寶貝閨女惹了我,是我把你寶貝閨女氣哭了。喬易年心想。
但是人設高冷的喬易年不能這麽說,他只是搖了搖頭。
“不過,師兄倒是想多嘴問一句。”柳浮生道。“你對我這女兒,真的沒有一點想法?”
喬易年:“……。”
看著他露出的這媒婆般的神情,喬易年心想,沒有偶像包袱的人真輕松,又可以多說話,又可以想擺出什麽表情就擺出什麽表情來。
“沒有便算啦,師兄又不會逼迫你。”柳浮生看他那絲毫不見松動的死人臉,笑道。“今日喊你過來呢,是因為咱們三大門派五年一次的秘境試煉之事。上一次是在玄嶽門辦的,這次便是要在我們問道宗了。按規矩咱們過些時日需要派人過去交接相關事宜。師兄想著你在宗門待了不少日子,就打算派你過去。一來也算是出去散心,二來你這合體期的修為,也是能鎮得住場子。”
“可師弟從未處理過此類事宜。”喬易年開口說道。
況且我在的時候就總出么蛾子,我出一趟門,我徒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尤其,尤其是你的寶貝閨女!
有臉蛋有修為有脾氣有後台,她要是欺負起我徒兒來,我不在,我徒兒哪裡受得住!
“師兄早便考慮到了這個。上次咱們門派的秘境試煉是諸法峰的峰主莊苓簫主持的。這次我便打算讓你倆同去。”
……那還要我幹啥?喬易年心道。
“還有你那個新收入門中的徒兒啊,你且放心,你不在時,我閑來無事會去看看他的課業,再若有人欺負他,我便讓以照來告訴我。——對,一會我再往你峰裡多安排幾個掃灑弟子。”
全叫他考慮到了。
喬易年:“師兄,那此事便仍舊交由苓簫師妹處理便好。”
“易年啊,這門派事務呢,你多少也應當接觸些。師尊閉關這麽些年來,按說……”
“我弟子方入我門下,且修為淺薄。”喬易年斷然拒絕。“我私以為這段時日我並不合適遠行,還望師兄諒解。”
原本準備好了一大堆說辭勸說喬易年的柳浮生:“……。”
行了,跪安吧,你這個沒有尊嚴、沒有自我的徒弟控!
作者有話要說: 喬易年:子衿,你莫要胡鬧!
柳子衿:你收他為徒,卻不收我為徒!你倆肯定是有一腿!
喬易年:子衿,師徒之間不是這樣的關系……
柳子衿:那你看戚洌,他臉紅什麽呢??
喬易年:……????
戚洌你這少女懷春的嬌羞模樣是怎麽回事啊喂!
戚洌:因為有好多漂亮小姐姐收藏了咱們的文,要看咱們談戀愛呀~
☆、冷面仙君霸寵小狼狗(6)
這一日,喬易年把神情懨懨的戚洌帶回落雁峰,就再沒看到這小子的影子。
起初,他在自己的房裡有事情做,背背法訣逗逗系統,一整日便過去了,便沒注意到。直到晚上,掃灑弟子敲開了他的門,說戚洌中午的午飯放在門外分毫未動,此時晚飯已經做好,問喬易年怎麽辦。
——這小子不吃飯了?絕食呢?
喬易年隱約想起來戚洌今日回來時無精打采的模樣,心裡料定了是因為宗主那個寶貝女兒講的那些混帳話。
可這也不至於……
於是,又好奇又擔憂的喬易年起身出了房門,走到了戚洌的屋子前。
透過窗戶,裡頭戚洌盤腿坐在蒲團上,周身一絲靈氣也無,嘴裡頭念念有詞,似是在反覆琢磨法訣之中的深意。
他手邊的桌上還擱了一本被翻得破舊了的書。
——這孩子雖向來勤奮,可也從沒有如此廢寢忘食啊。喬易年心裡覺得奇怪。
於是,喬易年彎腰拿起地上的食盒,推門走進去。
戚洌聽見動靜,睜開眼,便看到了面前這垂眸看向自己,手裡拿著食盒的人。
這人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目光裡糅雜著他隱約能看出的溫和。
“師尊!”他不由得開口喚道,站起身來。
“怎麽飯都不吃?”喬易年走了進來,開口問道。“肚子不餓嗎?”
“弟子今日似是從法訣中參悟出了些道理,便加緊修煉,不料就錯過了吃飯時間。”戚洌開口解釋道,伸手便要去接喬易年手裡的食盒。“讓師尊擔心了。”
喬易年拿開食盒,避開了戚洌伸過來的手:“這份涼透了,莫要吃壞了肚子。”接著,他便把這食盒隨手擱在一邊,伸手招呼送飯的弟子把晚飯拿來。
那弟子進來仔細擺放好了晚餐,拿上中午的那個食盒,才退了出去。
“你方才說今日有所參悟,且說與為師聽聽。”喬易年伸手慢條斯理地給戚洌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
“……”
原本只是為自己廢寢忘食地修煉找個借口的戚洌一時說不出話來,緊張地支吾了半天,拿到粥連慣常的道謝都忘了說。
喬易年看他神情局促,半天也沒說出話來,不由得歎了口氣:“莫要在意旁人的言語。”
“我……”
“柳子衿不過一時意氣之言,你便當真了,同自己較勁。”
“可是師尊,徒兒覺得她……說的也沒錯。”
“哪裡沒錯?”
“徒兒確實是……”
又沒有天分又不討人喜歡。戚洌說到這兒,喉頭哽住,後頭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分一事,向來是強求不得,也怨不得人自己。”喬易年慢條斯理道。“但以你的心性,克服天分的桎梏,只是早晚的事。你更不用想什麽為我丟人。若誰隻憑他人修為來評判他人,那這人的狹隘足夠丟盡他自己的面子。”
小孩子腦袋笨、學習成績差怎麽啦!我們家孩子就是大器晚成!
“可是……”
“若是說你的性格,為師倒不介意。”喬易年又說道。“你這赤誠的心思,倒比那些舌燦蓮花之人討喜得多。”他頓了頓。“但為師也是希望你能夠同人好好相處的。修仙一事,不記年月,若沒有二三個談得來的友人,孑然一身走這條路是很清苦的。”
又要給孩子講道理,又要勸他多交朋友。當個老父親真累啊。喬易年在心裡歎了口氣。
“多謝師尊指點。”戚洌那雙烏黑的眼忘向喬易年,隻覺得眼前這人……是這天底下最美好而耀眼的。
他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這修仙之路,若一直能有師尊在,那旁的別人,也就可有可無了。
畢竟再沒有別人……能溫暖善良如師尊一般。
“因此,你也不必爭這一時。”喬易年伸手點了點戚洌面前的碗。“你尚未辟谷,且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功需練,但三餐和睡眠是決不可廢的。”
“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且別表忠心了。”喬易年歎道。“快吃吧。”
戚洌便像個一令一動的小警犬似的,聽到他這話,靦腆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粥來便吃起了晚飯。
喬易年作為一個尚未完成大學學業、沉迷網絡遊戲、沒有家室沒有顧慮的青年人,此時卻眼帶慈祥地看著面前這孩子吃飯。
仿佛一下跳過了二十年的時光,一步到位地變成了一個將全部希望都寄托給下一代的中年男人。
喬易年心裡升騰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覺。
欣慰又有點心酸,其中又夾雜著一些歲月靜好的舒適來。
但他發現,他似乎沒有了口腹之欲。
面前這桌上,飯菜冒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餓,甚至那怠惰的口腔都沒有應景地分泌唾液。
一點都不想吃。
恐怕是真的成仙了啊。喬易年無不惆悵地想。飯都不想吃,怕是遺失了人生除打遊戲以外最大的樂趣。更何況,在這個破地方,遊戲都打不了。
真是被閹割了的人生,沒什麽快樂可言了。
喬易年在心裡感慨了兩句,便隨手拿起桌上的那本法訣,隨意翻看了起來。
戚洌就這麽在喬易年面前吃完了一餐飯。
他習慣頗好地把碗筷都收拾進了食盒,拿出去交給了外頭的弟子,而不是坐在原地等著人伺候。
喬易年抬起頭去剛好看到了這麽一幕,心裡又是一陣欣慰。
接著他便又下意識地低頭看回手上的冊子。
然後就變了臉色。
這法訣第四部分……怎麽遺漏了?
而第五部分堂而皇之地寫著第四部分的標題。
他把法訣翻到最後,果然,少了一個部分。
“戚洌。”他喚道。
“師尊?”戚洌看過來,便看到他師尊擰起的眉毛。
“這本法訣是誰給你的?”
“一位同門。”戚洌說道。“執事師父傳授法訣時,我因與人鬥毆……被師父罰去後山面壁了,便漏了幾節課。那位同門師兄便好心把法訣謄錄了一份,送給我。”
“那我現在問你,這第四章節你可有哪裡不明白?”喬易年心裡躥出股火來。他沒料到戚洌三年煉氣的原因不是他腦子愚笨,而是受了個無冤無仇的人順手的陷害。
他勉強把火壓了下去。
戚洌想了想,開口說道:“內容倒未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就是……弟子愚鈍,始終覺得這第四章雖句句清楚,讀來卻一頭霧水。”
“這便不是因為你愚鈍了。”喬易年道。“你這認知倒是清晰。去給為師取紙筆來。”
戚洌有些疑惑,卻也趕忙去拿了筆墨紙硯來。
喬易年鋪開紙,一邊默寫著自己識海裡煉氣法訣的第四章,一邊說道:“方才為師同你說要與人為善,但你也要切記,一定不可輕信他人。若牽系重大的事……一定要反覆確認。”
戚洌站在那兒聽得一頭霧水,但也覺察出了喬易年話中的道理,便只顧著點頭,不知喬易年此時說這話的緣由。
“你這一年來背誦的都是少了一章的法訣。”喬易年說道。
戚洌雙眼瞪圓了些,像隻傻裡傻氣的狗崽子。
喬易年余光看到他這模樣,不由得騰出手來摸了摸他狗頭:“往後便要長點教訓了。”
“可那位師兄他……”
“他沒緣由害你,但卻有緣由看你不順眼,這你是該知道的。”喬易年看他這情商負值的傻模樣,不由得心道果然倒霉一輩子的不是別人,偏就是你這個傻小子。
“莫要和壞運氣硬碰硬。”他又接著說道。“吃了虧,該從中找原因。你在門派中受人欺負已有些時日了,你不僅要動動怎麽讓自己修為進步的心思,還要動些怎麽同人好好相處的心思。若當時你有幾個能說來話的人,便不會至今才發現這法訣有問題了。”
戚洌說不出話來。
“為師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喬易年又道。“當時你隻身一人,碰到了諸多的苦難,才導致了這一番情形。這是不怪你的。但從今往後,你是不用怕的。”
喬易年費力地把嘴角往上扯,卻隻扯出個似笑非笑的笑模樣來:“你而今有為師,為師便是你的靠山。遇著無故欺凌你的人,你便放開膽子去對抗;遇著解決不了的問題,便同為師說。而對於你自己的缺憾,你也放開了膽子去彌補,去探索更為適宜的行事方式。”
你而今有為師。
這麽句承諾似的話,把戚洌這少年的心裡照得亮堂堂的,也深深地在他心頭扎了根。
他使勁地點了點頭:“謹遵師尊教誨!”
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師尊的靠山就好了。
這個念頭也在他心裡一同扎下根去。
喬易年滿意地頷首,接著便停下了筆,把默好了的第四部分妥當地夾在第三部分後,把那本法訣遞到戚洌手上:“其他地方應該是沒有疏漏了,你便就照著這個好生修煉。再有什麽不懂之處,無論大小,都來找我。”免得還有我沒發現的錯漏!
戚洌再次乖巧稱是。
喬易年想了想,再沒什麽可叮囑的,便起身回房。剛走到戚洌門口,又回身囑咐道:“按時休息。”
戚洌站在那兒捏著手裡的法訣,規規矩矩地點頭答應了。
手裡法訣的厚度扎扎實實,帶得心間也暖意融融。
戚洌心頭溫暖,隱隱生出了些搖尾巴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申簽被編編拒絕啦,於是大概修改了一下前三章~第一章改動比較多,二三章都是基於第一章的改動改噠w
☆、冷面仙君霸寵小狼狗(7)
自從那一日起,喬易年的日常生活除了背背法訣逗逗系統外,便多了一項內容。
盯著孩子寫作業。
啊不不不……陪著戚洌練功。
他不許戚洌悶在房間裡做那等閉門造車的事,叫他把蒲團搬到了屋子後頭的竹林裡,和著天地靈氣,參悟法訣之中的玄機。而他自己則坐在竹林裡的躺椅上,手裡拿卷自己都不知道寫的是啥的書,眼睛盯著書,腦袋裡跟系統鬥著嘴。
而這戚洌,自從喬易年補全了他手頭的法訣,這法訣的內容在他的腦海裡便不再如當初那般滯澀,一切參悟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落雁峰靈氣充裕,且氣氛靜謐,一日下來並沒有什麽嘈雜的人聲,入耳的皆是啁啾的鳥鳴和風吹竹葉的窸窣之聲。喬易年坐在這兒看著全神貫注的戚洌,心中頭次生出了這喬老祖的地兒真是處合適修煉的清淨之地的想法。
他當初來這兒的時候,可覺得這偌大一峰隻住他一人,實在是資源浪費。
而每一日到了飯點,他都分外不好商量地讓戚洌按時吃飯,到了晚上二更天,又叫戚洌趕緊去睡覺,連打坐用的蒲團都不許帶進屋。
孩子長身體呢!不吃飽睡好怎麽行!
老父親就這麽又當爹又當媽,雞毛蒜皮地操盡了心。
而這幾日,看著戚洌明顯變紅潤了的臉色和開始長些肉的身體,喬老父親的心裡也是無比的欣慰。
而至於修煉,他卻極少過問。
畢竟我家戚洌是個自覺的孩子!他無不自豪地想。
不料,他這最不關心的修煉之事,在戚洌那裡可謂突飛猛進。
第三日清晨,戚洌剛打坐下去,將法訣內容複習了一遍,便感到經脈內溫熱流暢,那靈氣似乎夾裹了林中讓人身心舒暢的草木香和晨露,自七竅而入,片刻便浸潤了他的四肢百骸。
四體輕盈,頭腦也驟然澄澈,整個人宛若新生一般,瞬間被這靈氣溫養得清潤起來。
而那流入體內的靈氣,此刻也像是成了體內的血液般,在經脈之中運轉了起來,運行得自然且流暢,已是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引氣入體成功,便已算是真正意義上步入了仙途,再不是個順天地而生,應造化而死的普通人了。
戚洌心中一陣驚喜,接著便下意識地睜眼去尋喬易年。他一抬眼,便看到那邊喬易年已經將書放在膝頭,側過頭來看向他。
師尊的神情依然沒什麽變化,但他卻從師尊那眉梢眼角裡看出了笑意和喜悅。
戚洌的心瞬間雀躍了起來。那喜悅和驚訝交織在一起的心情帶得他的心臟在胸口突突地跳,似是要從胸膛之中一躍而出。
而面前師尊看過來的神情……更讓人喜悅得更甚,且更加踏實。
這一年多來,他日日修煉,相同的法訣顛來倒去琢磨研讀背誦了千遍,也始終沒有成效。而如今卻順理成章般步入了煉氣期。
一年多來的努力,恍惚如夢中一般。
“師尊,我……”
“你果然悟性不錯。”喬易年心裡也頗為喜悅,可他這不爭氣的臉卻像個寧死不屈的革命烈士,一點情緒都不往外泄露。他早已習慣了這一點,也不再同這臉較真,自己便也隱隱變得和喬老祖一樣不動聲色。他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把書放在椅子上,走到戚洌面前道:“可以見得,你往日的苦練也沒白費,只是當時少了一個部分的內容,導致瓶頸始終難以突破。”
“多謝師尊!”戚洌看他過來,起身便要像喬易年行禮。
喬易年眼疾手快地單手把他托住,不由得歎了口氣,開口道:“不必謝我,修煉之事,隻用感謝你自己。”
“可若無師尊指點,戚洌怕是三年五載也難以突破。”
喬易年心想,你這自我認知倒是聽清楚,你當年還真的是三年才煉氣。
“雖說你此番終於引氣入體,但也切記要戒驕戒躁。”喬易年已然是熟悉了這老父親的角色,還沒好好說兩句話,便又心裡隱隱擔憂起來,生怕自己這改變劇情的花蝴蝶一翅膀把戚洌那被生活磨煉出的優良品質扇到德克薩斯州去。
於是他還沒誇戚洌兩句,便話鋒一轉,開始語重心長地叮囑起來。“你這僅是仙途剛剛開始,日後要走的路、要突破的瓶頸、要經歷的困難,都還很多。”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戚洌絲毫不嫌喬易年說這些老生常談的話,也不埋怨他在人興頭上說喪氣話,隻認認真真地聽,又認認真真地答應下來。
“你也知道,你這五靈根並不是修仙的好苗子。”喬易年看他這踏實虛心的模樣,心裡受用,便想起了那本堪稱頂級外掛的秘籍。
“弟子知道的。”戚洌應道。
“但這世間萬物都沒有絕對的事。”喬易年接著說道。“五行相生才成萬物,可到了人的經脈這裡,五行卻只剩下相克,這是不合常理的。”
戚洌認真地聽著。
“為師前些年在外遊歷,曾得了一本功法,專門講述五靈根的修煉之道。為師曾研讀過這其中的內容,也獲益頗多。這幾日為師想著,你若遵循舊法,修煉定是緩慢,那不如另辟蹊徑來,說不定便會大有裨益,你覺得呢?”喬易年問道。“不過,此事你也要多加考慮。這本功法畢竟不如尋常功法穩妥。”
“弟子不怕!”戚洌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弟子相信師尊眼光。”
他這無所畏懼的神情倒是把喬易年嚇了一跳。
畢竟這是去做那第一次吃螃蟹的事。在《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讀》中,戚洌拿到那本功法時也糾結猶豫了良久,做了許久的心理建樹,最後是抱著種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的心態去練的。
怎麽到了這兒……想都不帶想的呢?
“前些日子為師同你說的話,你便又拋在腦後了。牽系重大的事,一定要多加考慮,不可輕信他人。”喬易年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開口斥道。“功法一事,牽系的是你未來的仙途。你這麽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太過草率。”
“可是師尊並不是他人。”戚洌抬著頭看向他,那目光清明得,讓喬易年下意識地都想要閃避。
這眼睛裡的信任和依賴……真是叫人措手不及。
戚洌想了想,接著又說道:“那日師尊的教誨,弟子銘記在心。但是弟子也知道……自己確實天分不濟,也定是會平庸一世的。而今師尊指給弟子一條蹊徑,雖前途未卜,但弟子覺得總比一世平庸要好的多……雖說您說過您是弟子的靠山,但弟子也希望能夠有朝一日保護師尊……成為師尊的靠山。”
這小子說著話,害羞似的,腦袋越垂越低,但口氣是堅定的。
喬易年垂下眼去,看著這小子通紅的耳根,心裡頭的慰藉烘得他暖融融的。
他來到此地也不過幾日,只是為了自己的任務而接近這小子,又看著他可憐,忍不住多加叮囑照顧。
沒想到這小子把自己的好全都記在心裡,對自己也是掏心掏肺……甚至有點奮不顧身的感覺了。
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喬易年卻也是個口嫌體正直的強骨頭。他一邊在心裡頭感動得恨不得掉眼淚,一邊抬手在這小子腦袋頂上敲了一記:“還真是個一根筋的傻東西,誰對你好一點便掏了心窩子,怕是早晚要叫人賣掉。”
戚洌腦袋上挨了一下,心道我只是對師尊如此,卻也沒說出來,隻摸了摸腦袋,抬頭眨眼看向他師尊,有些不好意思地咧起嘴角笑了起來。
喬易年感覺自己心上柔軟的處所被這小子的神情狠狠戳了一下。
丁點大的毛頭小子,怎麽神態可愛成這樣。
他轉過身進了屋,去取那本透支了400點積分換來的秘籍。
他隱約記得,自己尚在現實世界裡生活時,身邊的小姑娘總愛玩個什麽養青蛙的遊戲,抱著手機成天喊兒子,收到個明信片便高興得看來看去,攢許多三葉草去給那小青蛙置辦東西。
他當時絲毫不理解,隻覺得這遊戲沒什麽意思。
可現在,他隱約理解了那些姑娘的心思,他面前瞅著這麽個乖巧聽話又知恩圖報的徒弟,便恨不得把積分全透支了,給這小子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買下來。
【宿主,積分商城裡沒有星星月亮。】系統操著播音腔適時出現,貼心地提醒道。
可此時的喬易年理都不想理他,也絲毫沒有被激怒:“閉嘴,滾蛋。”
這幾天因為喬易年太閑,每天都被喬易年逗來逗去的系統:【……。】
它撲騰著翅膀憤然飛走。
於是等喬易年拿著那本秘籍出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小白雀站在戚洌手上唧唧啾啾地叫,戚洌小心翼翼地順著小白鳥的毛。
從來沒被喬易年愛撫過的系統舒服得像個大爺似的,眯著那對兒小黑豆眼睛。
“這鳥兒野性難馴,當心它啄傷你的手。”喬易年把秘籍遞給戚洌時說道。
系統應景地拿小腦袋蹭了蹭戚洌的手指。一副馴服可愛的小模樣。
可戚洌就是一無條件服從師尊命令的傻子。
他聽到喬易年的話,順從地嗯了一聲,就一抬手把系統從手上撣了下去。
被嚇得撲騰著翅膀勉強穩住身體的系統:【……??”】
喬易年在心裡嘿嘿一樂,抬手摸了摸戚洌的腦袋。
“師尊。”戚洌手裡拿著那本秘籍,抬頭問道。“徒兒看這天有些陰,恐怕今夜要下雨,可否今晚將蒲團帶回屋去?”
借口!這臭小子還不是拿到秘籍就著急修煉!
喬易年自詡看透了這臭小子的小心思,一口拒絕了他:“你雖已引氣入體,但仍舊是肉體凡胎,不可太過急功近利。”
戚洌抬頭看了眼天邊陰沉沉的烏雲,卻也沒再多加辯解,乖巧道:“謹遵師尊教誨。”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的更新奉上!
hhhh另外,依舊求姑娘們的一波收藏!你的收藏就是我更文的動力呀~
咳咳,立一個flag,比如說明天收藏破50就加更~
☆、冷面仙君霸寵小狼狗(8)
是夜,喬易年眼前的燭火跳了跳。
他抬起頭,在窗紙上看到了大幅搖曳的竹影。外頭天色似乎不好,比平日的夜裡要亮堂些,照得窗戶紙上的竹影也不如平日那般若隱若現。
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和隱隱傳來的隆隆雷聲、驟風刮過的呼呼聲揉在一起。
接著,一道閃電便晃亮了窗子。
看這樣子,是要下大雨了。
喬易年放下手裡頭的書卷,抬眼看出去,心裡頭還想著戚洌的蒲團還擱在外頭呢,明日肯定淋濕了。
……我還真是個剛愎自用的成年人。喬易年心想。今天早上戚洌問能不能把蒲團收回去,自己還以為他就是想偷偷練功不睡覺呢。
可看著外頭直逼屋內的寒氣,他心裡又隱隱生出了些不安。
雷雨夜……雷雨夜。
《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讀》裡似乎有個什麽事兒要在雷雨夜發生,但跟戚洌並沒什麽關系,因此也只是提了一嘴,不知是不是今日。
但喬易年隱約記得那是個震動全門派的大事。
這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什麽事兒來著?喬易年揉了揉太陽穴,半天沒想起來。
又是轟隆一聲雷,接著那大雨便像銀河倒瀉一般,稀裡嘩啦地落下來。
而喬易年還在燈下抓耳撓腮。
似乎是門內的一位大能出的個什麽事……這大能似乎還是宗主的長輩來著,修為可牛逼了。
好像這事兒還死了幾個炮灰,當時場面特別亂,把那些外門弟子都嚇得人人自危。
……好像跟魔族還有些聯系?
喬易年隱約能想起這事兒來了。他盯著眼前跳動的燭火,覺得自己下一刻便能想起來了。
這時,屋外轟隆一聲巨響,那燭火被激蕩起的靈氣震得驟然熄滅。
這靈氣的波動引得喬易年胸口一塞。
喬易年這才想起來。
喬易年的師父玄機尊者的師弟、已是渡劫期的坐忘仙尊趙問瀾,當年因同魔道女子相戀,被同門抓回宗門,關押在鎮仙崖內。而今日,魔道女子贈與他的本命魔器縈心鎖突然碎裂。
本命魔器,人在器在,人亡器毀。
且這縈心鎖碎裂時,周身環繞著一股亮白色的氣息。
那魔族女子死了,且死於正道之手。
趙問瀾悲憤之至,急火攻心,周身靈氣暴動,神智恍惚,一路憑著靈氣與肉體,衝破了鎮仙崖的屏障,已是重傷在身。但他卻卻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拚死要衝出門派,去尋那女子。
在《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讀》中,他便是最終在落雁峰被同門圍剿。雖則他已是強弩之末,但畢竟是渡劫期大能,因此一戰下來,同門也死傷慘重。
更重要的是,在《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讀》中,修為頂梁柱喬老祖壓根不在。一直到故事結束,喬老祖都還在閉關,沒突破合體期。
喬老祖:……
話題又走偏了。
因此,此時門口那聲巨響來源於趙問瀾。
喬易年來不及思索,趕忙破窗而出,衝進了雨幕裡。接著他便看到那死守在自己門口的戚洌,和他面前正一劍劈向他的趙問瀾。
戚洌眼看著就要死了!
喬易年來不及思索,也來不及掐法訣召喚本命寶劍。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站在戚洌身前,此時趙問瀾的劍氣以是衝到了他身上。
遭受攻擊之下,喬易年隻來得及抬掌推出氣浪,正面迎上了直衝戚洌而來的劍鋒。
堪堪接住。
兩道靈氣相撞,一時間電光火石。落下來的傾盆大雨在氣浪之上被濺開,碎雨四散。
修為懸殊的對抗,最忌諱的便是這樣硬碰硬。
喬易年將將擋住了這渡劫期的一劍,但推出氣浪的那隻胳膊瞬間變得麻木。他咬了咬後槽牙,往指尖注入更多的真氣,把那劍鋒往回推了推。
那劍氣實打實地打在了喬易年的身上。他硬生生承了這一擊,頓時喉頭腥甜,硬是叫這道劍氣逼出一口血來。
“師尊!”看到喬易年身形搖晃,肩膀顫抖,戚洌緊張地喚道。
趙問瀾站在那兒,濡濕的發絲和衣袍皆被靈氣吹得獵獵作響。透過雨幕隱約可見他那已盡數化為白色的一頭長發,且面上神情透出股生無可戀的死氣來,眉宇之間又盡是絕望與瘋狂。
雨水從他睫毛和臉頰上滑下,一時間也分不清這人是否在掉眼淚。
只看得出那雙眼內駭人的血絲。
“趙師叔,你為何憑白無故傷我徒兒!”運氣的間隙,喬易年喝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