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小少年情懵懂】
33、第三十三章 跟我睡吧
秋去冬來，肖瀧和王珉迎來了身在華海中學的第一個寒冬。
教學樓外的綠化花壇下堆積著黏濕的枯木，灌木叢的葉子們，在凌晨偷偷穿上了白色霜衣。
C市地處長江以南，是一個不靠海卻也不算完全內陸的城市。這裡的冬季是一個陰柔的冷美人，外頭還樹綠花開，她卻已悄然而至。
昨日變了風向，夜裡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次日早上，溫度驟降。
六點十五分，肖瀧從被窩裡伸出腦袋，只覺得一陣冷氣往脖子裡竄，他迅速縮了回去。
「好冷啊！」顧淳怪叫了一聲，飛快地穿上衣服，搓著手去洗臉。
王珉一如平時，穿衣穿褲不畏手畏腳，疊被整理不拖泥帶水。
樂百驍起床時還是那樣面無表情，身體醒了靈魂卻還在沉睡……
於是，到六點半的時候，整個宿舍還在床上的，又只剩下了肖瀧。
其實肖瀧已經醒了，只是他怕冷不敢出來，於是就犯了懶病，在床上賴著。
此刻，肖瀧的身體緊緊地藏在被子裡，兩隻爪子抓著被口，結結實實地摀住脖子。他瞇著眼，鼻子紅紅的，哧啊哧啊地吸著氣。
王珉先前催了肖瀧一次，這會兒見他還沒起，便走過去掀他的被子。肖瀧把被子搶回去，躲在裡頭悶聲道：「再讓我睡一分鐘！」
王珉：「你越賴著，受的折磨就越多，快起來穿上衣服，動一動就熱了。」
「哦……」肖瀧伸出一隻爪子在床邊摸索，抓到棉毛褲後抽進被窩，躲在裡面像一隻蟲子一樣拱來拱去地穿。
王珉無奈地笑笑，忽然厲聲道：「快點，再給你五分鐘！」
肖瀧手忙腳亂地穿上襪子，校服，把被子胡亂地揉成一團，然後飛奔去用洗漱室，王珉又幫他重新疊了一下被子。
兩分鐘後肖瀧洗了把冷水臉衝回宿舍：「好了好了！」
王珉假裝看看手錶：「四分五十秒。」
肖瀧：「耶！」
出了宿舍樓，肖瀧「嗷」了一聲，冷得牙齒打顫：「咯咯咯……」
王珉：「……」
肖瀧：「好……冷……啊……咯咯咯……」
王珉：「嗯，樹葉都結霜凍了。」
「食堂屋頂上也有……咯咯咯……」肖瀧把脖子縮進厚重的衣服，像一隻母雞一樣一邊「咯」一邊搖搖擺擺地往食堂走去。
兩人喝了熱騰騰的豆漿，又分別吃了一個粢飯糰。走出食堂，一哈氣，就是一團白霧。
肖瀧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捲了卷，學大人抽煙的樣子吸一口，然後朝著天空吞雲吐霧。
王珉呵呵笑著，嘴邊也有白霧縈繞，他拷問肖瀧道：「知道是這是什麼原理麼？」
肖瀧道：「液化現象！是嗎是嗎？」
王珉表揚他：「嗯，記得不錯。」
兩人走得很近，呼出來的白霧交纏在一起，很快就化成了肉眼看不見的小水滴子，飛向高高的天空去了。
各個年級的學生們來來去去，嘻嘻哈哈地說笑著，每個人的嘴，都在製造一朵一朵轉瞬即逝的小白雲。
早上上課，儘管班級裡有四十個人，大家還是冷得手腳冰涼。
教室裡的小組座位一個月往右挪一次，肖瀧和王珉這個月正巧換到靠走廊的位置，靠著牆壁和窗檯，比起中間的位置冷了不少。
一下課，肖瀧就忍不住站起來跳兩下：「……腳都發麻了。」
南方的冷都是如此，陰柔的，濕冷的，在不知不覺中帶走你的熱量……
寒氣還會從你的皮膚和肌肉裡滲透進去，呆在你的骨頭裡不出來。
長身體的少年，能量消耗得特別快，上完兩節課有15分鐘課間休息，大夥兒成群結隊地去食堂買點心吃。
食堂裡有賣1.5元一根的台灣烤腸，特別受歡迎，可是只有兩個烤腸機，一根烤腸轉熱要等約莫五分鐘，如果不去搶的話，已經烤熱的那一批就會瞬間賣光。
於是每個班級都有那麼一兩個特派男生衝去食堂搶購，趙於敬「光榮」地擔當了此任務。
下課鈴一響，肖瀧就朝著趙於敬喊：「趙小龜！幫我帶一根！」
「五毛跑腿費！」趙於敬已衝出教室門，嘹喨的回答還在教室裡環繞。
肖瀧：「……」
王珉打開窗戶，朝著他道：「趙於敬……」
「一根是吧？」趙於敬在外面飛奔而過：「好勒！」
肖推了一下王珉的肩：「你是短跑冠軍吧，你怎麼不去？」
王珉手托著下巴，瞇著眼看桌上的卷子，全身懶洋洋的，道：「不想動。」
趙於敬拎著一袋子的香腸回來分，分到肖瀧和王珉這桌時，王珉遞給他兩塊，肖瀧摸了半天，摸出一隻五毛硬幣，放在趙於敬手裡。
趙於敬：「……小龍人！」
肖瀧得瑟道：「不是五毛跑腿費嗎？」
趙於敬氣得想去掐他脖子，王珉補了兩塊，笑道：「我先付了吧，明天讓他付。」
肖瀧「嘻嘻」一笑，伸出舌頭舔熱乎乎的香腸。
趙於敬哼了一聲，看著對方呲牙咧嘴的表情，笑罵道：「你這只糖公雞！」
肖瀧一邊埋頭做題，一邊吃香腸，吃得很慢。可是做著做著，忽然察覺到前面傳來兩道灼熱的視線……
他抬起頭來，見前排的兩個男生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神色詭怪。
肖瀧疑惑的表情讓那兩個男生迅速扭回頭去，心照不宣。
「幹嘛了哦……」 肖瀧含著香腸咕噥。
王珉側眼往他的方向瞄了瞄，然後，整個人就僵住了……
少年微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垂眼看講義，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一圈絨絨的淺影……
他的嘴唇殷紅油亮，口中含著一根與唇色相仿的香腸，那香腸在唇舌尖滑動，頻率緩慢地一上一下……
王珉移開視線，忽然有點懊惱自己的胡思亂想……竟然又起反應了……他此地無銀地併攏膝蓋。
***
十二月底，天氣越來越冷，不少學生從只穿棉毛褲，到加穿一條線褲，再到加穿N條線褲，最後裡三層，外三層，恨不得把自己包成一頭熊。
——可這還未到最寒冷的時候。
週末肖瀧回家，想把自己去年過年新買的那件羽絨服翻出來，帶去學校。
肖媽媽看到後立刻阻止：「現在就穿羽絨服，過年了怎麼辦？年紀輕輕那麼畏寒，一點吃不得苦！回去凍著！」
肖瀧可憐巴巴地回學校，白天坐在宿舍裡冷得發抖，晚上吃完飯就想鑽被窩。
反觀王珉，平時在宿舍裡只穿一件高領羊毛衣，外出時套件校服，看上去神清氣爽，毫不瑟縮，一點都不像在過冬……
肖瀧羨慕地想：他哥火氣真好。
這日晚上，兩人在宿舍。肖瀧縮在王珉床上看英語，王珉盤著腿，架了張A4大小的書寫板做習題。兩人捲著一條被子，相互取暖。
自從王珉提出讓肖瀧一直陪著他的念頭，肖瀧就對考「科大」充滿了各種幻想。
若在期中考試之前王珉對他這麼說，肖瀧肯定會很不屑。但是王珉考了年級第一以後，肖瀧對他的臣服，就好像神職者對神的崇拜一樣了。
他哥可是第一！第一還有錯的麼？
王珉的承諾對他來說，就好比武俠小說男主角「入山洞得奇書、無意中遇高人」後練成絕世武功一樣，結局成功是必然的！
王珉讓肖瀧每天晚上把英語書後面的所有單詞快速看兩遍，方法是遮住中文部分回憶英文意思，接著反過來再做一遍，每個單詞的背誦時間不能超過兩秒。也就是說，如果兩秒鐘內反應不出來該單詞
的意思，就立即看答案。
這樣一刻不停地往下看，信息會以高速進入大腦，如此一來，就必須要求肖瀧在學習時集中注意力，所以他完全沒時間去擔心背不出背得出來的問題，反正他哥說只要往下看就行了。
因為速度快，一遍看下來還不到十五分鐘，一天兩遍，半個小時搞定。這麼堅持了一個月，肖瀧就真的把高一的英語單詞全部啃下來了！而且無論中文英文，每個都會瞬間從腦子裡跳出來，根本不像
以前記單詞，常常要冥思苦想，痛苦萬分。
說起來，這事情實在是讓肖瀧很難置信。
在他看到第二十天的時候，還有很多單詞不會背，因為書上的內容才學了五分之二，剩下的五分之三對他來說，完全是陌生的。所以看到後面幾天，他都稀里糊塗了，每一個單詞詞組都似曾相似，連
原本認識的，也變得不認識了。他既鬱悶又迷茫，很想放棄，可王珉當時卻只說了兩個字：「繼續。」
然後，在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奇蹟發生了——
前一天還不怎麼認識的大部分單詞，在那一天就好像通通約好了似的，跟肖瀧成了「好朋友」。而餘下的一部分頑固分子，也在接下來的幾天，陸陸續續讓肖瀧通過了考驗！
肖瀧那個興奮啊！他去問王珉這是什麼原因，王珉也只說了一句話：「相處久了，就熟悉了。」真是好深奧啊……王珉果然好厲害！
於是在肖瀧心中：一切以他哥為中心，貫徹他哥的學習方針，那就是通往科大的成功秘籍！
這幾天，王珉找來了實驗班的單詞表讓他看。實驗班的學的東西都是超前的，有絕大部分詞組單詞，要高二才會學，如果把這些都記住的話，高一上學期的英語期末考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
晚上九點不到，樂百驍和顧淳破天荒地提早回宿舍了。
王珉奇怪道：「你倆今天怎麼那麼早？」由於期末考試在即，樂百驍和顧淳兩人一般不到熄燈時間不會回來。
顧淳幽怨狀：「圖書館寒氣太重，又沒有空調，扛不住了……」
樂百驍罵了一句：「這鬼天氣，真是不讓人活了！」
顧淳看了看肖瀧和王珉，問道：「你們兩人倒舒服，這樣學得進去麼？」
此時，肖瀧像一隻蝦似的蜷縮在被子裡，腦袋靠在王珉的腰側，一手拿著單詞表，一手握著一支鉛筆，背單詞背得專心致志。
王珉垂眼看了看肖瀧，道：「還行吧。」
顧淳感嘆道：「我要是和肖瀧那樣，三分鐘就能睡著的！」
「嘖嘖……」樂百驍喝了口熱水，在王珉床邊繞來繞去，忽然大喊一聲：「小龍人！」
肖瀧學得很投入，他快把那一頁看完了，所以顧淳他們回來的時候，一點都沒分心，此時被樂百驍一聲吼，他頓時驚得一跳：「咦，你們怎麼回來了？」
顧淳：「……」
樂百驍：「你好投入哦，在看什麼？」
肖瀧說：「英語單詞。」
樂百驍問：「哦，背得咋樣啦？」
肖瀧鬱悶道：「一個單元都沒背出來。」王珉給他的實驗班單詞詞組對他來說又是全新的，這才看了兩天，能反應出十個就不錯了。
樂百驍以為他背的是自己班的教材，狀似輕鬆地笑了笑，鼓勵道：「慢慢背嘛，還有三個禮拜才期末呢，來得及的。」
樂百驍期中考試考了班級第三名，除了王珉，他的英語成績也是班裡最好的。
肖瀧「嗯」了一聲，往王珉的方向挨了挨，繼續看，王珉順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眼神柔和。
顧淳見了，說：「你倆感情真好啊，跟親兄弟似的。」
王珉淡笑道：「嗯。」
樂百驍忽然問：「王珉你多大啊？生日幾月的？」
王珉：「8Y年9月。」（肖瀧是8X年，比王珉他們小一年。）
樂百驍喜道：「我8月份的！顧淳你多大？要麼我們寢室來排四兄弟好了！」
王珉：「……」
肖瀧忽然抬起頭來拒絕：「不玩不玩，排起來肯定我最小，我才不幹！」
顧淳說：「我6月生的。」
肖瀧忽然大笑起來：「哈哈，你們都沒我大，我2月！」
樂百驍：「你個8X年的小屁孩，別想忽悠人。」
肖瀧：「……」
王珉想了想，說：「樂百驍你是老二誒……」
樂百驍：「……」
肖瀧樂得哈哈大笑，單詞也看不下去了。
樂百驍鬱悶道：「那還是算了，我才不想當老二！」
「小龍人！小龍人！……」門外忽然傳來趙小龜的喊聲。
肖瀧收住笑聲，隔著門喊：「不在！不在！」
「……」趙於敬：「快給我開門！找你有事！」
顧淳哭笑不得地去給趙於敬開門，對方衝進來直奔肖瀧的床鋪，肖瀧突然反應過來他的目的，「嗷」一聲從床上彈起來，吼道：「趙小龜你敢偷小爺熱水袋小爺就廢了你！！」
趙於敬充耳不聞，掀開肖瀧的被子，拎起熱水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之夭夭。
眾人：「……」
熱水袋是班裡出班會費買的，每個宿舍一隻，輪著用。因為王珉不用，所以肖瀧四天裡都有兩天能輪到，今天剛好是他用熱水袋的第一天。
八點的時候，肖瀧就打了熱水，把熱水袋充得飽飽的，藏進被子裡暖著。一會兒到了熄燈的時間，他就能享受溫暖的被窩了！
啊，暖而不燙的熱水袋，貼著他涼涼的腳丫子，該是多麼幸福啊！
然而，此刻——
肖瀧在C1-043宿舍門外邊捶門邊悽慘地叫著：「嗷~~趙小龜~~熱水袋是我的！嗚嗚~~~今晚第一次用呢！還給我！是我的！！嗚嗚~~~」
走廊兩側，其他班宿舍的人都紛紛探出頭來，有看熱鬧的，有罵吵的，唯有趙於敬宿舍的門紋絲不動，彷彿裡面的人都死絕了。
顧淳擔心樓管一會兒過來干預，那他們班的品德分就要被扣掉了！他向王珉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王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跳下床，穿上拖鞋，道：「我去帶他回來，別擔心。」
……
肖瀧：「趙小龜你個混蛋~~~我殺了你！還我熱水袋！！~~嗚嗚~~」
王珉從後面抱住肖瀧，拽著他亂舞的兩條手臂，把他拖回去：「小小，算了，一會兒跟我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003【偷來的熱水袋（上）】
C1-043宿舍裡的四個男生，其中有兩個我們已經熟悉了：趙小龜和方旭。
另外兩個男生，因為並不是那麼起眼的角色，所以我們暫時稱呼他們為醬油君A與醬油君B。
醬油君A是個體質很好的男生，晚上睡覺會自發生熱，所以他的人生不需要熱水袋。
醬油君B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每個週末，他媽媽都會親自送他來學校，外加兩大包生活必需用品，包括他媽媽為他挑選的紙巾、雀巢晚安奶粉、牛肉乾、蘇打餅乾、上好佳八寶糖等等類似在女生
宿舍才會出現的東西。此外，他還有一個小靈通，因為他晚上必須要聽他媽媽說「寶貝晚安」才能睡著。
所以，熱水袋這種東西，醬油君B是不屑與別人合用的，因為他自己有！（醬油君B表示無法忍受和別人共用熱水袋，腳臭神馬的太可怕了！）
方旭同學是個很瘦的男生，他的瘦和肖瀧不一樣。肖瀧的骨架小，看起來瘦，但身上還是有點肉的。可方旭是真瘦，瘦得皮包骨頭！每次趙於敬看到方旭，都覺得這個人如果摔一跤，全身骨頭就會「
辟裡啪啦」一陣響，然後方旭就摔碎了……
因為身上沒有多餘的脂肪和肌肉生熱，就算蓋再厚的棉被，身體還是冰冷的。所以一到冬天，方旭整個人就成了活體殭屍……
這個冬天，043宿舍成員們在經歷了一個禮拜，每天早晨看到「殭屍從床上爬起來、僵硬地擺動著四肢走來走去」這種恐怖現象後，一致決定把宿舍裡那隻公用熱水袋讓給方旭。
於是，趙小龜同學就沒有熱水袋可以用了。
【偷來的熱水袋（上）•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