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倫納德的打算
一刻鐘後。
尼莫將從眼前移下,表情變得嚴肅。奧利弗還在僵硬地打量傑西,後者的眉毛越挑越高。
“看來我們面前的問題不止地平線。克萊門的校長以抓捕黑章為由將學院封閉了。”尼莫乾巴巴地說道,“校方堅信我們綁架了那四位朋友,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
他們幾個說破天也不過是蛇級黑章,就算真的挾持了這四個學生,也不至於引得整個克萊門皇家軍事學院因此封閉。昆廷·倫納德的確身為貴族,但所屬家族的權勢談不上只遮天,地位方面頂多算得等偏上。海登出身富商,剩下兩個只是平民。學院裡身份比他們重要得多的學生比比皆是。
原本克萊門學院的確傾向於封閉式教學,可徹底封閉則是另一回事了。小蜘蛛傳回的畫面應該沒有虛假——索爾特校長這是要以“斷掉黑章聯絡外界的段”為名義,將一切與外界的通訊都斷掉。如果他們真的是蜘蛛級或以上的危險人物,倒也還說得過去。
問題是就算他們的成員實際上比任何黑章都要危險,蛇級還是蛇級。這種行為甚至稱得上本末倒置,仿佛為了消滅一隻老鼠,生生燒掉囤滿糧食的穀倉。
他們絕對被當成了藉口,如今尼莫很確定這一點。他唯一不確定的是克萊門的校長為什麼這麼做,不過眼下可不是研究的好時。無論索爾特校長出於什麼理由這樣下令,他們都已經被認作真真正正的危險綁架犯。
“好。我得去跟倫納德他們……呃,溝通一下。”奧利弗將注意力從傑西身上收回來,毫不猶豫地答道,沒有半分好奇追問的意思。
昆廷·倫納德的腦子一團糟。
短暫的一刻鐘,學生們沒能得到什麼有用的結論。嘴八舌的小聲討論後,他們只來得及選出一個交涉人和那個黑章進行嚴肅交涉,盡力弄清楚現況。
對風滾草最為了解的倫納德自然而然地擔此重任。可惜儘管倫納德自己發起了這場討論,他的腦子卻仿佛飄在天空的某個角落,思維罩滿雲霧。
這位年輕貴族最初注意到風滾草就是因為森鎮的青鳥事件。自家老廚師是個十足十的話癆,不過做的烤餡餅是一絕。作為個動輒運動量過大的年輕戰士,他有時會溜進廚房,拜託老爺子來點加餐。
倫納德就是在偷吃餡餅的時候得知這支隊伍的。
“拉蒙就用那麼一把破劍,直接劈開了空氣,放出了了不得的怪物!他們隊裡的法師是惡魔信徒,我說過沒?那個陰沉的傢伙直接來了個全場詛咒。一支五人隊伍終結了一場小型戰爭。哎呀,老拉克跟我說的時候,差點把桌子上的酒杯給拍翻咯。”老廚師眉飛色舞,在餡餅熱騰騰的香氣裡舞足蹈地講著。
深知克萊門學院的傳統,倫納德事先做了不少功課。他倒是不缺那幾個錢,只是打算在災厄輪盤上好好搏一搏,以此向家人證明自己的眼光敏銳。他當時只覺得廚師口的老拉克八成喝得太多,胡扯了些亂八糟的蠢話。
可他還是在收集信息的時候多付了一個金幣,額外關注了下風滾草這支新生黑章隊伍的履歷。畢竟惡魔信徒與普通人合作的例子可不多見,如果老拉克沒有徹頭徹尾地扯謊,那這支隊伍的情況或許有那麼點研究價值。
然而事實讓他震驚。
提供訊息的是一對森鎮的老夫婦,根據他們的描述,事實似乎和老拉克的口述相差無幾。出身草莽,不求名利,隱於黑暗的英雄。甚至能劈開空間,令惡魔信徒臣服——一支籍籍無名的隊伍底下隱藏著這些東西,倫納德的興瞬間暴漲。
除了那個謎一樣的團長和他的深淵法師,這支新生小隊的其他成員也很有意思。小有名氣的獨行俠安·薩維奇,滿鮮血的“毒蛇”傑西·狄倫,甚至還有拉德教叛教的前任審判騎士長艾德裡安·克洛斯。
倫納德隱隱有種挖到從未被發現的寶藏的激動。第二次,他拿出了一整袋金幣。甚至不顧開銷和日程,自己去凱萊布村調查了一番——根據情報,風滾草在那裡和名震天下的地平線對上過一次,但地平線的人嘴巴很緊,少有人知道詳情。
在聽當地旅店女老闆傾情猛誇一下午後,倫納德決定將研究的重心完全放在風滾草上。他對這種出身黑暗的英雄完全沒有抵抗力。只可惜風滾草在完成又一個深淵教會相關的任務後,便徹底失去了蹤跡。
倫納德曾想象過奧利弗·拉蒙的樣子。那應該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有著堅忍克制的面孔,或許還有些沉默寡言。能鎮住那樣的隊友,他沒準也擁有足夠冷酷的一面。總之拉蒙絕對是超越世俗眼光,對金錢和榮譽嗤之以鼻的絕對強者。
而不是……
“呃,倫納德先生。”奧利弗乾咳道,聲音有點微妙的發虛。他掃了眼幾個學生的站位,迅速察覺了他們的用意。“我猜你們想要了解現況?你……呃,您是代表?請問吧。”
“不,您先請……伯恩,不,拉蒙先生。”倫納德用夢囈似的聲音說道,瞪著面前還不如自己高壯的同齡人。
“不不,還是您先請。”奧利弗看起來更加不自在了。
“……”尼莫向前走了幾步,將按上奧利弗的肩膀。“我來吧。”
倫納德將視線轉向尼莫,整個人僵硬得像尊石像。
“我們會把你們送到迷宮心。奧利弗提過,勞勒小姐可能也知道,那裡有通往外界的單向傳送陣。”尼莫盡量讓自己聽上去柔和些。
“是的,通往克萊門大教堂。”瑪麗琳點點頭,聲音還是有點尖。
“我們會把你們護送到那裡,但是……”
“但是?”海登敏銳地接道,他的臉色還是有點兒蒼白,看起來卻比倫納德平靜得多。
“地平線等在那裡,因為某些我們也不清楚的緣由,地平線堅信我們倆綁架了你們幾個。”尼莫解釋道,“諸位會跟著地平線一起離開這裡。如果可以的話,還希望你們能夠幫我們澄清一下。”
奧利弗點點頭:“就是這樣,各位請隨我來。”
除了倫納德,幾個學生非常明顯地觀察了下兩人的表情。片刻後,像是確認了那些話語不是謊言,學生們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輕鬆表情。
“地平線在追你們,對嗎?”倫納德的臉色沒有絲毫輕鬆的意思。
剛轉過身的奧利弗停住腳步。
“克萊門學院和傭兵公會的關係非常一般,不會允許地平線這個等級的傭兵團隨意進出。除非他們有明確證據證明任務目標就在學院。”倫納德語速飛快,緊盯著奧利弗的眼睛,面部肌肉還是有點扭曲。“哪怕您真的要把我們幾個當做人質,索爾特校長也不會這麼快就讓地平線插。目前看來,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是,地平線在調查我們。”奧利弗爽快承認。“您也看見我們‘一身殺氣’的法師先生啦,我不想和地平線有過多接觸。”
“但是很奇怪。”倫納德固執地沒動,視線依舊黏在奧利弗臉上。“凡是在現場的人,任誰都能看出是我先掉下去的。您和萊特先生最後才跟上,這不可能是有預謀的挾持。地平線會這麼容易買賬嗎?”
“可能是因為黑章的名聲不怎麼好,我們還挺習慣這種狀況的。”奧利弗雖然想到過這個,但他沒有細想下去。
“不。”貴族戰士挺起胸膛,有了幾分貴族氣勢,語氣激動起來。“如果你們真的是地平線的目標,地平線的人肯定會向校方徵求一切有用信息,更何況是這麼重要的細節。洛佩茲團長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下的人,他們不可能漏掉這個。”
奧利弗蹙起眉頭,思考了下索爾特校長的反常舉動,他和尼莫交換了個眼神:“您的意思是?”
“我父親和戈德溫姑且算是熟人,我很清楚地平線的辦事風格。也許,呃,只是也許。反正邏輯上來說……學院裡可能給有人故意隱瞞真相,給了地平線錯誤的情報。但我想不出理由,無論是黑章還是傭兵,明明都和學院沒什麼關係。”倫納德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十分感謝您的信息。”奧利弗退了回來,他鄭重地向倫納德行了個禮。
“啊,哦。”倫納德剛擺起的貴族架子立刻崩碎一地。“其實我還有個小建議。”
“請說。”
“待會兒能不能先把他們個送回地平線?我留在你們這邊。”
“……為什麼?”
“如果我們全都跑去地平線那邊,他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你們動了。我不太想看到那種景象。”倫納德撇開視線。
奧利弗好笑地搖搖頭:“那不就真成挾持了嗎,倫納德先生?”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倫納德連忙擺擺,“我相信埃爾默他們肯定會向地平線解釋。但萬一,咳,萬一這件事真的有學院裡的人插,他們的聲音很可能被壓下來。哪怕大家現在和地平線解釋清楚,回頭只要學院這邊的人弄一份精神鑒定說大家被控制了,這個罪名還是會落下來。”
他有點勉強地笑了笑:“我姑且算個貴族……唉,我希望和你們一起出去,這樣我可以聯繫家人來接我。我家的聲明至少也有點重量——如果跟地平線一起走,按照章程,為了確保我們沒被你們動腳,地平線必須將我們直接送回學院檢查。”
“您似乎不是很信任克萊門學院?”尼莫終於忍不住插嘴道,“一般來說,學生不會直接懷疑學院有人做這種腳吧。”
“父親告誡過我,現在是敏感時期。”倫納德垂下目光,“這些事情和各位應該沒什麼關係,但相信我,學院有學院的立場。”
“我同意這位年輕人的話。”傑西慢悠悠地蹭過來,隨拍拍倫納德結實的胳膊,眼睛卻盯著尼莫。“小心點總沒有錯。”
想了想傑西的身份,奧利弗牙痛似的抽了口氣:“好。謝謝您如此為我們著想,倫納德先生。如果有什麼我們能為您做的——”
“希望您能記住倫納德家族。”倫納德伸出一隻,奧利弗緊張地握了握,發現對方的心滿是汗水。“而、而且……”
“您說。”對方肯定也發現自己心的汗了,奧利弗尷尬地想道,聲音有點乾。
“……等我們出去了,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
“倫納德,你確定要這麼做?”等奧利弗僵硬地回到原來的位置開始帶路,埃爾默小聲詢問倫納德。“我不是懷疑奧利弗,但你要是聲稱自己是主動跟他們走的,學院那邊很可能會處罰你。”
“你不懂。”倫納德語調平板,“索爾特校長居然這麼快允許地平線進入學校,準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只能說這麼多。拉蒙先生別把這賬記在地平線頭上就行,更何況……”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臉開始慢慢漲紅。“我可以和風滾草一起並肩作戰!去他的處罰,我樂意!”
此時此刻,就在離迷宮心不遠的地方。
“真稀奇,我還以為這裡是‘迷宮’呢。”巴格爾摩魯停在安的肩膀上,女戰士正提著一台精巧的黃金提燈,血紅的火焰在其安靜燃燒,不時搖動。個小小的白色法陣繞著火焰飛舞,如同半透明的飛蛾,其一個有點黯淡。
他們正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
那走廊像是長長的水晶圓管,或者它真的就是條直通目的地的水晶管道。魔紋在透明的晶面上呼吸般緩慢閃爍。扭曲的空間被擋在外面。五步前管道外可能是翠綠的熱帶林子,五步後可能就是海底、荒漠或冒著硝煙的廢墟。安平靜地前進,直視前方,像是對外面的一切毫無興。
“這裡就是伊薩梅爾大迷宮。”女戰士抬起空閒的,撓撓鸚鵡的脖頸。“一條密道而已,不用大驚小怪。”
“密道?你剛剛往這盞燈裡滴血來著,它才不是密道,它是應召喚出現的。”巴格爾摩魯愜意地眯起眼,但嘴巴沒停。“這盞燈上附著個強大而古老的魔咒,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哦,您真厲害。”安聳聳肩,“那麼了不起的巴格爾摩魯大人,您可以自己飛嗎?我的肩膀有點發酸。”
被涂成彩色的灰鸚鵡不滿地哼了一聲,直接飛了起來。
“真乖。”安笑著搖搖頭,灰鸚鵡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帶偏,非常好打發。
前方的空間有些昏暗,像是深海之底。安稍稍把燈提高了些——
隨後失將它打翻在地。
血紅的火焰仍然燃燒,但哪怕在這紅色的光暈下,依舊能看清女戰士臉上的青白色。
“你怎麼不走啦?”灰鸚鵡停到燈旁邊,好奇地啄了兩下。好像有什麼不一樣,巴格爾摩魯歪了歪腦袋,迅速找到了變化。
剛剛還是個的白色法陣變成了一個。
“不就是少了兩個裝飾嗎?……喂,喂,薩維奇,你怎麼了?”
“那不是裝飾。”女戰士的語調陰冷得嚇人。“我知道艾爾德裡克是個混賬,我早就知道。就算他和埃忒拉姆互相咬到死,我都不在乎。可他——”
她拾起那個黃金提燈,將脆弱的燈桿捏得嘎吱作響。巴格爾摩魯從未聽過女戰士用這種口氣講話,它本能地退了一步。
“真的對埃忒拉姆動也就算了,他怎麼能瘋到殺了安娜貝爾。”安喃喃道,聲音有些發抖。“……他怎麼能。”
巴格爾摩魯困惑地聽著,它從路標鎮的屍體上獲取的信息有限。灰鸚鵡完全不知道艾爾德裡克、安娜貝爾這些長得要死的名字屬於誰,女戰士從未提過他們。
但它的確知道一個埃忒拉姆,奧爾本有一個很有名的埃忒拉姆。
埃忒拉姆·阿拉斯泰爾,奧爾本當今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