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早睡,”楊幼清柔聲回應,隨後抓住戎策的後頸拖向東廂房,“五盤蝦餃,明日中午送到我書桌上。”
戎策腦袋後仰踉蹌著被拽得後退,忽然驚叫一聲:“老師!”
“安靜點。”
“不是不是,剛才空中飛過一道黑影,好似是煞氣,”戎策一指皎潔的月色,寂靜的星空,“比我在江邊見得更凶,老師,京城符文密布,就連謝君溪那般狡猾的女鬼都要附身鎮墓獸,這隻絕對是煞!”
楊幼清微皺眉頭,松了手:“你要幹什麽?”
“開工。”
“不多給餉錢。”
戎策躡手躡腳靠近煞氣集中之地,這是京城最出名的凶宅,最初為何淪為這般境地已不可考,盡是謠傳,總之不是風水的問題,而是人。
據說一百多年前,北朔剛剛建成,太祖皇帝葉騫賞賜某位功勳赫赫的大將軍一處五進五出的大院,這便是其中的一間偏屋。可不過兩三個月,大將軍的三個兒子戰死沙場,四個女兒紅顏薄命,就連他自己都難逃疫病。
院子轉手給了一家客棧,不到一年的時間,隔三差五有人一命嗚呼,死法大同小異,甚是稀奇。客棧老板以自己命硬為由堅持不肯關門倒閉,偏偏就有人好奇來這家邪門客棧探險,生意反倒興隆。
大約三四十年,客棧老板死了,他兒子接手,誰知這小子敗家又是個招鬼命,沒娶妻便下了黃泉會他老爹。自此無人敢膽大再靠近一步。
戎策看來,這裡的確是陰森,死過的人多了風水寶地也要沾染一身怨氣,不少流連時間的冤魂在此逗留,甚至還開了個茶話會。這些小鬼無非是想念家人妻兒的遊魂,連惡鬼都算不上,定不是這周遭煞氣的來源。
戎策屏氣凝神,試圖找出究竟是誰隱藏了氣息藏匿於此。
人鬼定是不同的,戎策還沒來得及觀察出個苗頭,就被眼尖的小鬼發現了,叫喚一聲:“救命啊救命啊背黑刀的小子來了!”
戎策笑了一聲跳出草叢,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領口,好在這鬼有點修為能化出實體,沒讓戎策抓個空,不然太掉面子:“你沒殺人放火怕我做什麽?”
小鬼看著他的伏靈司令牌哆哆嗦嗦,若還是人怕是要尿褲子。戎策把他扔到一邊,踹開幾個礙事的遊魂往裡走,不慎踹到一個姑娘,戎策回頭道了聲“抱歉”,在姑娘嚷嚷起來之前趕緊向前跑幾步。
那一陣邪煞之氣的來源是一個消瘦的背影,約莫是個女人,戎策大喊一聲:“站住!”那女人果真站住了,戎策上前掰著她肩膀迫使她回頭,忽得一驚:“你跑這裡來幹嘛?”
“姐姐想來喝個茶不行啊?跟你說,這茶會還是我一手操辦的,今日的議題是嬌雀綢緞莊蠟染是不是比雙玨的漂亮。”
“你懷裡是何物?”
謝君溪大大方方展示給戎策一瞧:“是個小崽子,模樣俊俏吧?”
“你不在伏靈司喂馬,跑這裡喝茶看孩子做什麽?”戎策氣得差點罵出髒字,他明白了——謝君溪身上的伏靈咒枷加之她本身就趨近於煞的修為,讓戎策誤以為有什麽邪靈入侵京城。
媽的,天都快亮了,戎策還是在心裡罵了出來,攏了攏外袍往外走。
謝君溪喊住他:“千戶大人往何處去啊?”
“福鼎,”戎策憤憤說道,“買蝦餃。”
“鮮蝦自然是溯州最好,深海孕育出來的蝦肉口感順滑。”
“確實是順滑彈牙,但其鮮美程度遠遠比不上內河的河蝦,每年六月穗州的鮮蝦滿腹蝦子,做清蒸最佳。”
“穗州蝦是好,奈何做法常加魚豉油,蓋住了原本的甜美,”葉亭夾走最後一個蝦餃,將蒸籠放到一旁,“下一道是扇貝,溯州的扇貝遠遠不如邱江入海口附近的飽滿,但價格確實公道。”
孔珧將小小一籠扇貝放到圓桌中間,三顆蓋滿了蒜蓉和粉絲,尚冒著熱氣的扇貝躺在蒸籠之中,最頂上是切成米粒大小的鮮紅辣椒,加了一分色彩。孔珧知道公主殿下吃不得辣,便用白筷將頂上的辣椒連同蒜末夾走:“請。”
從後廚跟絡腮胡子大廚勾肩搭背走出來的戎策看到這一幕,手裡的八籠蝦餃差點掉在地上。廚子樂呵呵笑著,說道:“現在的小年輕不僅有錢還嘴挑,這一對兒三天兩頭來這附近的店鋪嘗鮮,好評倒是不見多少。”
“三天兩頭?”戎策聽見捆著蒸籠的藤條被自己捏斷的聲音,“成何體統!”
“有什麽不成?”廚子聳聳肩膀,“我看是男才女貌。”
男才女貌?眉來眼去?暗送秋波?戎策一路想著一路騎馬回到伏靈司,把蝦餃扔到楊幼清的桌子上,在他書房尋了個椅子坐下,悶聲思索。
想著小家夥一夜沒睡有怨氣,楊幼清便容許了他的無禮舉動,再低頭看一眼冒著熱氣的蝦餃,喊來李承將其中大半拿出去分給夜班的校尉,然後朝戎策抬抬下巴:“過來。”
“老師,”戎策知他的意思,搬著凳子坐到桌前,“我覺得孔珧那書呆子看上亭亭了。”
“小混蛋,”楊幼清一巴掌拍他腦袋上,“我以為你為黑影的事情煩心,原來是這檔事情。看上又如何,心悅又如何,何時輪到你管了?”
戎策捂著頭,低聲道:“若是冬兒嫁給個沒權沒勢沒功夫的人呢?”
楊幼清忽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轉念一想,孔珧怎麽說也是康彥候家的小公子,更是剛剛晉升了伏靈司的百戶,何以稱得上沒權沒勢?“三殿下看不起我們伏靈司?”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