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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釋靈陰陽錄 - 第19章字體大小: A+
     
    第19章

      郝振文原是秀才,落榜後回來,帶回了一名女子,這名女子就是秀娘。他們回村後,郝家就辦了婚禮,秀娘嫁與郝振文為妻。

      秀娘不是附近的村民。她白淨美麗,溫婉安靜,不見半點村婦的粗俗。生活在此地的村民們,再沒見過比秀娘還要美麗的女子。男人們羨慕郝振文,女人們嫉妒秀娘。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郝振文與秀娘的一舉一動,都被村民們注視著。

      忽然在某一天,村裡有了風言風語,說秀娘是青樓女子,贖身從良後才跟著郝振文回來。原本只敢偷偷注意他們的村民們,開始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

      秀娘漸漸不再出門,郝振文也甚少出現在村人面前。

      某一天,村裡忽然喧譁起來。

      秀娘偷人了。

      她衣衫不整地被自家婆母抓著頭髮從屋裡拖出來。圍觀的村民們罵著秀娘不守婦道,淫.蕩下賤。他們或起鬨,或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被以村長為首的幾個男人、女人,捆了手腳、堵了嘴,塞進裝豬崽子的豬籠裡。

      中年男人說當時他十二歲,他父親生病時秀娘曾借錢給他們治病,他們一家子記著秀娘的恩,面對氣勢洶洶的村人,他們上去為秀娘辯解,卻得來村人對秀娘變本加厲的撕打咒駡,他們十分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秀娘被沉入村前的河流裡。

      中年男人臉上滿是愧疚,說到最後卻一臉憤怒:「她沉入水的第二天,郝振文才回來,他衝到河邊痛哭,叫嚷著要為秀娘報仇,最後卻什麼都沒做,秀娘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還是信了別人的說辭,沒過多久就娶了現在的郝秋氏,生了個兒子。」

      顧九他們聽著,卻皆是心中一動。

      方北冥問:「秀娘死了多少年?」

      老者道:「到今日,整整二十年了。」

      顧九忍不住激動地雙手交握:豬籠、二十年,除了名字對不上,這兩點也太巧了。

      邵逸忽然想到什麼,轉身一指周圍河岸,「這附近可曾有過一棵大垂柳?」

      老者驚訝地看著他,道:「是有過一棵,就在秀娘落水點的旁邊。秀娘死後不久,河邊就鬧起了鬼,夜裡總有女子幽怨的哭泣聲。村裡人害怕,湊錢請了道士回來。當時那道士說柳樹屬陰,給秀娘的鬼魂提供了棲息之所,才鬧得大家不得安寧。村裡人就按照道士說的,將那棵垂柳砍了,連根挖起燒掉,將樹坑也填平了。」

      顧九忍不住一拍腦袋,他們辛辛苦苦找大垂柳,卻忘記考慮二十年間垂柳被砍掉的可能。而且那道士不是假道士估計也是個半吊子,顧九聽邵逸說過,柳樹屬陰,但陰極生陽,所以柳樹也克制陰物,拿來打鬼,打鬼一下,便矮三寸。

      方北冥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秀娘對郝振文,可是稱之為『三郎』?」

      老者再次驚訝:「是的,郝振文在家中排行老三,秀娘沒了後,他便不願別人再叫他三郎,你卻是如何得知?」

      這個問題方北冥沒回答,他沖老者拱手道謝,帶著顧九和邵逸轉身往郝家走去。

      快到郝家時,他們遇到之前在附近玩的小弟。小弟背上馱著兩隻小紙人向他們跑來,小紙人站在小弟背上,半個身子埋在小弟的毛裡,沖方北冥咿呀呀的說話。

      前方的郝家宅內,忽然傳來一聲淒厲地慘叫,同時間,天空忽然起霧,遮掉月色,整個村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顧九他們也辨不清郝宅的方位了。

      方北冥以符火開道,破除周圍迷障,亮著暈黃燈光的郝宅再次出現在三人視野裡,方北冥先走了前頭,叫邵逸帶著顧九跟上來。

      顧九害怕,拽著邵逸的衣角,郝家的門裡面被鎖住了,邵逸翻牆進去,然後再開門讓顧九進去。

      郝家算上下僕,將近二十人,此時的郝宅前頭院子一個人也沒有,內院隱有哭聲傳出。顧九和邵逸跑向後院時,正聽方北冥一聲大吼:「住手!」

      他們落後方北冥幾步到達內院,就見郝家人全都昏迷了,橫七豎八地躺在院子裡,王小蝶站在人群中間,身下一灘血,一名披散著頭髮的黑衣女子站在她身前,整隻手插入她的腹部。

      「啊!」

      王小蝶慘叫一聲,黑衣女子的手從她腹部抽出,帶出一團模糊的血肉。

      「孽障!」方北冥喝道,提劍朝黑衣女子刺去。

      黑衣女子嬌笑一聲,捏著血肉後退一步,將王小蝶推向方北冥。

      方北冥將人摟過來交給邵逸。邵逸將王小蝶放在地上,顧九趕緊拿出傷藥。王小蝶的腹部破了個洞,她面色灰白,已經痛得暈死過去。

      邵逸給王小蝶上藥止血,顧九抬頭看向院中,若是沒錯的話,那黑衣女子是蘭月,也是秀娘。

      「蘭月不是水鬼麼,她離開王小蝶的身體,應該沒法再繼續待在岸上才是啊?」顧九疑惑地問。

      邵逸神情凝重:「蘭月實力很強,堪比小鬼王。」

      「小鬼王?」

      邵逸左右看看,從王小蝶的嫁衣上撕下一塊,將她腹部血洞包起來,還分神為顧九解惑:「世間有鬼王,是鬼中首領,但他們往往並不是真的鬼,多數都是菩薩化現,用來教化眾生,無善惡之分。而小鬼王實力比不上鬼王,但它們全都很兇惡,個個都是厲鬼進階而來,到它們這一步,已經跳出天道的一些規則,不受束縛。」

      顧九懂了,就跟他看過的小說裡修真一樣,本該活六十歲的人在有了根骨成為修士後,最後活了幾百年,這也是跳出了「只能活六十年」的天道規則。

      蘭月成了小鬼王,那她就跳出了水鬼只能生活在水裡的這個規則。邵逸能一眼看出蘭月的實力,說明以前他曾見過其他小鬼王。

      明知蘭月是鬼,方北冥自然要對蘭月有所提防,下午趁著新人拜堂時,方北門在郝宅內部埋下過幾張符紙,此時他持劍收陣。

      「我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

      「徹見表裡,無物不伏。」

      「急急如律令!」

      郝宅上空,亮起了幾道閃電,響起了隱約的雷聲

      卻見蘭月根本不懼,她霜白的臉露出猙獰倡狂的笑意,「道長果真嫉惡如仇,只是卻晚了!今日乃我忌日,你們便陪這一村子的人一起來祭奠我吧!」

      她雙手將模糊的肉團攏於胸前,低聲又快速的唸唸有詞,不過眨眼間,就見那一團血肉從有化無,被侵吞成一團黑霧,化成絲絲縷縷飛往郝宅四面八方。

      然後地上,有絲絲縷縷的黑霧浮出,緩慢地升至上空,遮掉了閃電的光亮,隱沒了雷聲。

      「血煞陰龍陣?」顧九吃驚,不太確定地看向邵逸。

      邵逸看著浮於周身的怨氣,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方北冥卻已是震怒,他喝問蘭月:「說!是誰在助你!」

      他要衝上去,卻見蘭月對著地上一個清瘦男人五指一張,那人昏迷著被抓到了蘭月的手裡,蘭月漫不經心地警告:「別動,再動我殺了他!」

      方北冥腳下不得不一停。

      蘭月捏住男人脖子,一用力,男人就受不住疼與窒息的感覺,掙紮著醒了過來。蘭月的嘴唇幾乎貼在對方臉上,她神情充滿思念與愛慕,柔聲呼喚:「三郎?三郎,你還記得我嗎?」

      郝振文近距離看到蘭月,瞳孔睜大,滿是驚恐,嘴唇哆嗦著,卻因為被掐住脖子說不出話。他眼淚流了下來,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蘭月另一手袖子一拂,彷彿撤去了什麼禁制,原本安靜昏迷的人瞬間發出了聲音。

      蘭月的手指在郝振文臉上撫摸,「多年過去,三郎的容顏還是半點也沒有變。」手指離開時,尖利的指甲忽然在其臉上劃出血痕,她指腹在血痕上碾了碾,可惜道:「血也依然那麼冷。」

      「秀、秀娘?!」地上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婦不可置信地看著黑衣的蘭月。

      蘭月轉頭,俯視著老婦,淡淡道:「我不是秀娘,我叫蘭月,京師望月樓的舞姬蘭月。」

      老婦愣怔一瞬,郝振文終於艱辛地說了話:「蘭……蘭月!」

      老婦不懂,但她看到郝振文被劃破的臉和窒息鼓起青筋的額頭,跪地哀求:「秀娘,不蘭、蘭月,你放過振文,當年的事,是我和秋蓉一手策劃,振文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他日日都唸著你啊!」

      蘭月意味不明地轉頭看著郝振文:「不知道?」

      老婦連連點頭:「對對,他不知道!」

      郝振文的面色卻蒼白了起來,額頭滿是冷汗。

      蘭月輕笑一聲,眼眶卻紅了,她掐著郝振文的手陡然用力,憤怒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是你們陷害我,他看著我被羞辱,看著我被捆住手腳堵住嘴,任憑我如何哀求,如何絕望,他卻一直站在那裡,冷漠地袖手旁觀,直到我死去!你在岸上痛哭的時候,死掉的我在水裡看著你呢!」

      郝振文無力地拍打蘭月的手,張大嘴拚命地想喘氣。

      蘭月卻不鬆手,陷入了自己痛苦的記憶裡,「我是舞姬,出身青樓,賣藝不賣身,三郎你是知道的啊!為什麼一回來就變了,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不乾淨,不許我出門,你以前多喜歡看我跳舞啊,最後卻勒令我把舞服燒了。

      「三郎,要是不回村就好了。」

      哢噠一聲響,郝振文的脖子斷了。

      「振文!」幾聲尖叫響起,是老婦與剛醒的秋蓉。

      方北冥暗罵一聲,不再猶豫,提劍上去。

      蘭月扔開郝振文,閃躲著方北冥的攻擊,身上的黑霧翻騰,歇斯底里:「我要你們陪葬!」

      漂浮的怨氣,慢慢凝結出一個又一個的怨鬼,向剩下那些剛醒的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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